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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字劫监狱

2016-08-02发布 4108字

暴雨嘶吼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雨停了。

血坞镇经过暴雨的洗礼,变得清新干净了许多。要是在往常的话,满街道的杂物,堆积如山,废弃的红木家具,破烂不堪的旧鞋子,锈迹斑斑的铁锅,还有不知哪位游手好闲的家伙扔的破酒罐子,从南街一直到北街,凡是能想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在这里都能看到。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恐怕就是停尸房的恶臭气味了,建在南街头,若是刮起南风,整个镇子都要遭殃了,不管有没有死人的尸体被推进火炉,那个地方就是如此恶臭。

血坞镇大大小小接近一百户人家,被一条南北走向的街道贯通,平时会有小商小贩吆喝叫卖,卖铁壶铁锅的,磨剪子戗菜刀的,心灵手巧的吹糖人,最让人佩服的还是算命先生,浓眉长胡子,身材削瘦,笔墨纸砚桌子上一摆,一手竟能写三支笔,工工整整,还真有些能耐。

晦奴折腾了大半个晚上,虽说睡了几个时辰,但还是感觉精神恍惚,头脑眩晕。

徐自昌怕事情有所闪失,一大早就派人来敲停尸房的大铁门。

咣咣的敲门声惊醒了四脚岔开躺在木架床上的晦奴,他做了噩梦,本想多躺一会。

“开门!臭小子!”外面的士兵不耐烦地叫道。

晦奴揉揉肿胀迷瞪的眼睛,翻起身来,走到大铁门,抽下宽木板子。

“长官,这么早的天,又是哪位短命鬼被阎王收了。”晦奴眯着双眼,懒散地说道。

在他看来,没有死人,谁也不会去敲停尸房的大铁门。

“什么短命鬼,你这家伙见不到死人心痒痒了吧。”其中一个士兵说道,其他士兵一边偷着乐。

“哦。”晦奴敷衍了一声。

“昨天晚上的尸体处理干净没有?小子。”士兵立马严肃起来。

“扔进火炉烧干净了,估计现在只剩下灰了,若不信,自己打开火炉看看去。”晦奴量他们也不愿意去看。

三个士兵走进停尸房,东瞧西看,还一边瞥着晦奴,生怕他撒谎。检查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喂!去把火炉打开!”一个士兵对晦奴说道。

晦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抓起仍在墙根的棉布手套戴上,走到火炉旁,用力拉开三个火炉,转头说道:“看吧,长官。”

三个士兵往前移了几步,伸长脖子,眼睛瞪得溜圆,胆怯地朝火炉望去。

火炉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团团骨灰,晦奴刚才拉的太用力,骨灰都冒了出来。

“行了行了,关上吧!”士兵不耐烦地说道,一脸的嫌弃样。

“走走走,徐少校还在等我们消息呢。”其中一个士兵说道。

“别乱说话,小心你的脑袋!小子!”另一个士兵警告道。

说罢,三人急急忙忙离开了停尸房。晦奴斜着脑袋,用力一脚,关上了火炉,把手套扔在了火炉旁,没好气地走到臭哄哄地木架床边,脑袋往下一杵,躺倒了,嘴里还在咕囔骂着:“泥腿子,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们扔进火炉里烧个干净,啥也不剩,就连骨灰也不剩。”

晦奴又睡着了,一直睡到了中午。

血坞镇又开始热闹起来,小商小贩吆喝叫卖,卖大蒜的小贩挑着担子,装着两大箩筐大蒜头,从南街绕到北街,又从北街遛回南街,手里攥一手绢,黑乎乎的,汗渍浸过,显得生硬生硬,额头抹一把,脖子又抹一圈。

雨过天晴,晌午着实热的很。

“隆重地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新上任的典狱长陈义国同志,从此以后啊,我们十字劫监狱的一切事务都由他来搭理,大家鼓掌欢迎!”镇长冯儒昌笑咪嘻嘻地向街道两旁的小民介绍着这位新人物,嘴里的那口金牙金灿发亮,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血坞镇镇长冯儒昌,矮小个头,胖墩墩的,亚麻布料的宽大马褂,质地精良的丝光棉布长裤,嘴角叼一烟锅子,烟锅嘴是用玉石做成的,晶莹剔透。还有那满口的金牙,在血坞镇,也只有他能镶得起了。

“大家伙别忙乎了,鼓掌欢迎啊!这位是新上任的典狱长陈义国同志!”冯儒昌又对着人群喊了起来,但好像没有人愿意搭理他。

镇上的居民都非常恨他,因为他们的血汗钱,几乎都进了他的口袋。可是,人们都非常好奇这位新上任的典狱长究竟是怎样一位人物。

商贩和过往的行人也不忙活了,都盯着这位新人物,左议右论,指指点点。

这场面就像游街示众一样,令陈义国有些不太舒服。

“哎,冯镇长,这样大张旗鼓的,不太好吧。”陈义国小声对走在斜前方的冯儒昌说道。

“哎呀,陈狱长,想当年你也是响当当的风云人物,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如今屈才来到我们血坞镇,真是我们小镇的一大幸事啊!也让他们这些小民见识见识。”冯儒昌说完猛吸一口烟锅,烟气直往陈义国身上窜,他使劲扇了扇。

“是啊,镇长说的在理,这点小事,陈狱长您就不用介意了。”另一边的徐自昌附和道。

陈义国也没有再说什么。

徐自昌命令士兵清开道路,下过雨的道路总是有些泥泞湿滑。

这不,还没有多大工夫,游行就从北街到了南街,血坞镇真是小镇。

冯儒昌一路叼着大烟锅子,不停地向人们介绍这位风云人物,嗓子都要喊哑了。

晦奴一觉又睡了好几个时辰,慢腾腾地从他那张恶臭零乱的木床上爬起来,刚好听到了外面冯儒昌的喊话声,他已经没有了睡意,就套上那双棉布木底鞋,准备出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连镇长都来了。

打开停尸房的大铁门,刺眼的阳光让他半天睁不开眼,停尸房里不仅恶臭,光线也很差,黑洞洞的,像是住在地狱一样。

游行刚好停在了停尸房的正前方,冯儒昌还在一个劲的介绍,唾沫星子乱飞,可他还是那么兴致勃勃。

“镇长大人,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晦奴很好奇,在离镇长稍远的地方问道。他不敢过去,身上实在太臭了。

“小孩子,一边玩去,没你什么事!”镇长一点不情愿搭理恶臭难闻的晦奴。

晦奴尽力睁开那双肿胀恐怖的眼睛,四周环望街道。

他一眼就看到了陈义国,因为陈义国是高个子,足足比旁边的徐自昌高出一个头之多。

“啊!这....这!不...不可能!”晦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变得语无伦次,手和脚在剧烈的抖动。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陈义国竟然和昨天被推进火炉的高个子长得一模一样。不,绝对是一个人,肯定是,晦奴心里想着。

晦奴使劲摇着头,嘴里喊着‘不’,后退几步,被嵌在湿泥里的破酒罐子挡倒,一屁股坐在了泥地上,额头上的汗珠刷的一下,顺着黑漆粗糙的脸庞流了下来。也不知哪位不长眼的家伙,将酒罐子扔在了停尸房门口。

“臭小子,见到大人物吓成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冯儒昌骂道。

“陈狱长,您别介意,这小子是看守停尸房的,没见过大场面,您长得这么高大魁梧,可能是吓到他了。”徐自昌应声附和。

“滚!别挡着道!”徐自昌对着晦奴大声吼道。

“徐少校,叫你手下拿两个馒头给他吃。”冯儒昌吩咐一边的徐自昌。

徐自昌命令屁股后面的士兵,从街边卖馒头的小摊上抓了两个黑面馒头,恶狠狠地扔在晦奴面前。

徐自昌走到晦奴身边说道:“小子,要是再敢说一句,割掉你的舌头!”晦奴吓得头往后直仰,冷汗直流。

徐自昌起身,乐呵呵地走到陈义国一侧。

“陈狱长,这大中午的,太阳这么毒,我看还是带您去十字劫监狱吧,那里可凉快了。”徐自昌说道。

“对啊,陈狱长,毕竟那是您的地盘,走了大半天,该去看看您做主的地方了。”冯儒昌也奉承道。

其实,不论是冯儒昌,还是徐自昌,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只不过是装模作样而已。

“也好,那我们去看看十字劫监狱吧。”陈义国说道。

徐自昌一声令下,士兵前面开道,几人朝十字劫监狱方向走去。

晦奴坐在地上还没有起来,目光呆滞,全身瑟瑟发抖。一道金光,刷过了晦奴的眼睛,这是陈义国左襟中部的勋章,不是别的,就是那枚青天白日勋章。最令晦奴印象深刻的是陈义国那双眼睛,和昨天那位高个子的眼神绝对是一模一样,他看的真真的,虽然陈义国并没有受到惊吓。

晦奴整个人已经麻木了,他想不通这到底怎么一回事。都是高个子,一样的脸庞,左襟中部佩戴青天白日勋章,一身军装......

晦奴愣了大半天,稍微缓过神来,他已经饿得两眼冒金星了,捡起泥土上的两个黑面馒头,惊慌失措地跑进停尸房里,大铁门啪的一声关上了,停尸房又是一片死寂,阴暗灰沉。

徐自昌等人大约一刻钟就到了十字劫大监狱,冯儒昌使劲吧嗒着烟锅嘴,肥胖的脸上热汗直冒。

“终于到了,这鬼天气,真是要晒死人!”冯儒昌埋怨道。

“陈狱长,您热坏了吧,我们进去凉快凉快,哎哟,这天!”徐自昌嬉笑地说道。

“辛苦两位了,这一路上又是开道,又是喊话的,给你们添麻烦了。”陈义国客气道。

“您说哪里话,应该的,应该的,这是我们的荣幸啊。”冯儒昌露出满口金牙,笑咪嘻嘻地应和道。

说完三人径直朝十字劫监狱里面走去。

十字劫监狱,早在袁世凯当大总统时就已经建立了,当时西北军阀割据,社会混乱,偷摸盗窃,杀人放火的事情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武装叛乱,各党权利斗争,真是愈演愈烈。为了稳定社会,特意选择西北这所重镇,建立一座监狱,除了关押杀人放火之人,更是为了将反叛政党的邪恶之人,关押在此,让他们一生都活在黑暗的地狱中。

十字劫监狱四周是高高的围墙,分内墙和外墙,内墙用石块和水泥筑成,外墙用红石砖砌成,缝隙用铁水铸死,整个墙面光滑平整,连脚踩的地方都没有,更别说逃出去了,真是比登天还难。

里面分为大大小小四十间单独的房间,亦是红砖墙,铁水铸死,水管粗的钢筋焊接的门,只够一个手掌伸出来,加上死沉的铁锁。

进入十字劫监狱,共有八道防护门,每一道门都上一把大锁,钥匙由不同的狱卒看管,要想进到牢房,除非八个人同时在场,打开防护门。

监狱分东西两侧,每侧二十间牢房,每间牢房可容纳十个人。

十字劫监狱由训练精良的士兵把守,几十年间,从未出现过诸如越狱之类的事情。

“这里还真是关押犯人的好地方!”陈义国拍拍坚固的墙面,赞叹地说道。

“陈狱长说的对,进到十字劫监狱的犯人,就没有一个能逃出去的。”冯儒昌竟显得有些自豪。

“保证连苍蝇都飞不出去哟!”徐自昌得意地说道。

“不错!”陈义国又感叹道。

几人在十字劫监狱巡视了一圈,这里面寒气逼人,让人直发冷。

“二位就先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转了几个时辰了,有些疲倦。”陈义国停下了脚步。

“行嘞,陈狱长,那您先休息,有需要吩咐的尽管派人通知我们。”徐自昌说道。

“麻烦二位了。”

“那,陈狱长,我们先撤了,您老好好休息。”冯儒昌猛吸一口烟锅子,弯下腰笑呵呵地说道。

说罢,冯儒昌和徐自昌离开了十字劫监狱,陈义国也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陈义国并没有立刻呼呼大睡,他在想晦奴见到他为何如此的惊讶,根本不是碰到一个陌生人那样的反应,他想抽空去趟停尸房,问个究竟。

此刻,晦奴脑袋里已经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只有陈义国和死去的大个子的脸庞,还有那枚青天白日勋章,这一切不会是巧合,因为世界上没有两副一模一样的面孔,这让他的脑袋都快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