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直和女子当那好心人也有些年头了,偶尔会在老城隍庙相遇,可这两人却始终不怎么相熟,唯一说上话的一次还是去年立春时节,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瓜葛,双方只知道彼此的名字,女子名为单饵伊。
不露真容的单饵伊和往常一样,只带了一篮子的糕点酥饼,三两下子就被一抢而光,见到耿直仍然在忙手忙脚地分发食物,便上前帮衬一把,以前可没有过这种情况,耿直破天荒地露出一丝羞涩,说了一声多谢,女子微微摇头。
这种时候,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做,可聂庄却大大咧咧地走了上去,很不识趣打了一声招呼:“哟,耿大哥,这么巧,在这里又见面了。”
闻声而望,耿直见到来人只觉得眼熟,细细一想,这才想起来是上次为柳斥候开办斗兽宴的小伙子,好像还是黄字号飞捕来着,但名字却给忘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便只好回应道:“原来是小弟你啊。”
聂庄余光留意了一下那名女子,然后看着耿直,笑问道:“需要帮忙吗?”
耿直朗声笑道:“好啊。”
于是聂庄接过几袋包袱,每人两个馒头一个饼,挨个分过去,不过总有一些人领过食物却有意藏起来,想着再多拿一些,聂庄记性很好,见到这些回头客,懒得搭理,视若不见,分给下一人,然而这些人仍不死心,又跑到耿直或是单饵伊那边讨要,聂庄斤斤计较,扯开嗓子提醒了他们,可这两位好心肠泛滥,依旧是多给了一些食物,耿直直说没事,粮食还多,够分的,聂庄只好作罢,最可气的是其中几个多领到手食物后,不忘启齿嗤声,神情挑衅,聂庄顿时来气,嘿了一声,就想把他们手中的食物拿回来,受人恩惠,居然还有给长脸了。那几个吓得赶紧撒腿,生怕聂庄对他们做些什么,幸好一旁正忙的耿直正好瞧见了,匆忙上前阻拦,劝说了两句,聂庄才就此了过。
耿直带的粮食虽多,但老城隍庙的叫花子和难民不少,人手一份,很快就分完了,临走时,老城隍庙门口站了一大群人,纷纷感激涕零相送三人离去。
三人于一个路口作别,女子先行往城东回去,尽管早已望不见人的背影,耿直还是没收回视线,若有所思,聂庄置于耿直的眼前手晃了晃,糙汉子才回过神来,尴尬而笑,挠挠腮,毫不见外道:“也不怕你笑话,俺其实很中意她,打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了。”
聂庄表情好似有什么惊天发现,笑道:“哦~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呀。不过依我的观察发现,我觉得耿大哥还是有希望的,那女子对你并不厌恶,但也没有什么好感,情况不好不坏,但往往这样子才有希望拿下,需得加把劲才行,有道是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咯,晚了就让别人得了先机,耿大哥可得赶紧了。”
耿直拍了一下聂庄的肩膀,天生神力果然不假,差点没把聂庄拍得一个踉跄,哈哈笑道:“你小子年纪比俺小,可花花肠子倒是真多。”
随即他又叹了一口气,“可惜俺只知道她名字叫单饵伊,其他的一无所知,而俺也查过了,柳蕙根本没有单姓女子,更别说单姓的人家了。”
聂庄莞尔一笑,道:“这有何难,只要知道她的相貌,找一个人还不容易。”
耿直再叹息:“俺也就只能在老城隍庙分发粮食的时候才能见到她,平日无所交际,而每次见到她时,都是带着一张面纱,相貌如何,至今未睹芳容。”
聂庄无言以对,转而道:“虽说这女子气质出尘不染,但你就不怕她面纱之下却是另番模样?”
然而耿直却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决然道:“哪怕她长得奇丑无比,俺还是中意。嘿嘿,俺就这倔脾气,认准的东西,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聂庄竖起大拇指,赞赏道:“好男儿当是如此!”
耿直随之道:“俺这人对长得好不好看不感兴趣,相貌其次,人嘛,长得再好看,终归是一副皮囊,心美才是首要女子弹指红颜老,何况俺也清楚就自己这长相,没有那个漂亮的女子会看上的,所以不奢求,只求将来娶的媳妇儿心地善良就好。”
聂庄微微讶异,很难想象这番话竟然是从一口一个俺的耿直口中说出,世上哪位谁人不爱美?男女皆是如此,此乃人之本性,亦善亦恶,故而不由得叹道:“能说出这番话,没想到耿大哥还是个专情人。”
耿直挠了挠头,赧颜道:“俺书读的少,说不出没什么大道理,纯粹是个人感悟罢了。”
聂庄眼珠子咕噜一转,坏笑道:“要不趁人还未走远,我们这会儿偷偷跟上去?”
耿直却直摇头,道:“不可,这么做可是侵犯他人隐私。”
聂庄白了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榆木脑袋。
随后,耿直拽着聂庄就走,哈哈笑道:“先不说这个,一切随缘。看天色这会儿也快到正午了,走,俺请你去迎君楼吃一顿好的,上次事后不见你人,不得已把你落下了,只请了李兄和许兄两位,这回补上。”
普通百姓一般一日二餐,分为朝食和晚食,午食只有小富人家才有此讲究。
上次之所以无法和耿直他们共聚,还不是因为炸毛的耿胜男拿着柳叶刀追杀了自己老半天才罢休,眼下聂庄也不客气,盛情难却,便随耿直往城中心的迎君楼而去。
迎君楼是远近闻名的酒楼,外传在此能够尝到天下一千零八十道美味佳肴,道道美味绝伦,而其中又数罗汉席最为广为人知,凡是远道而来的慕名食客头回来迎君楼一坐,罗汉席是必点的一桌美食,但真正让迎君楼名声大噪的原因还是因为有“厨神”名号的贾成林掌勺。
不过上楼之时,却遇到了成群结队下楼的一帮人。
聂庄并不认识这些人。
但对于耿直而言,却是冤家路窄。
碧柳园斥候柳珪,以及他的七名手下心腹。
耿记食行和碧柳园作为这么多年的死对头,双方自然是一眼便认出了彼此。
最前面的柳珪看不出任何敌意,反而拱手微笑道:“这不是耿大少爷嘛,失敬失敬。”
耿直板着脸道:“柳斥候给一个晚辈揖礼,俺可担当不起,还是免了吧。”
柳珪不以为然,稍微看了一眼聂庄,同时也注意到后者腰间挂的小红木牌,然后淡道:“耿大少爷见外了,碧柳园和耿记食行虽说场上是敌人,但两家人私下是友也不是不可。看样子,耿大少爷是请朋友来此喝上一杯,不知需要柳某帮忙吗?也不必见外,直说无妨,我这就可以让人订间雅阁,一切花费由柳某请客。”
耿直摆手道:“柳斥候的好意,晚辈心领了,这点小钱俺还是付得起的。”
柳珪轻淡笑过,道:“既然如此,那柳某便不差强人意了。不知耿大少爷令尊如今身体状况如何?”
聂庄哑然失笑,这两人一个晚辈自称,一个柳某自居,怎么听都怪别扭的。
耿直不作理会,带着聂庄径直上楼。
双方经过之时,柳珪身后一人有意无意朝聂庄冷冷侧了一眼。
纵使被耿直无视,柳斥候也不恼怒,一笑置之,便就此离去。
路上,正当柳珪准备乘上马车,这时一名手下走了过来,低声道:“园主,小的认得耿直身边的那小子,上次斗兽宴我带人去恶兽牢时,阻拦我等之人正是他,之后放出来的黑犀甲十有八九也是他从中作梗,令得我们原先设计好的计划落空。”
柳珪当场踹了一脚过去,吓得那名手下脸色苍白,跪趴在地,柳斥候继而道:“饭桶,连一名区区黄字号飞捕都解决不了!”
那名手下直说小的该死。
柳珪最后漠然看了一眼,便上了马车,而后声音传出:“这事交给你去办,能试着拉到碧柳园这边来最好,不行便将人做了,哪怕他是飞捕的身份。此事就当给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办不成不用回来了。”
那名手下重重磕头,声音沉闷,直到马车走了方才起身,冷汗直流,随即他也不顾旁人的眼神,回头看了一眼迎君楼,神色阴沉,而后没入人流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