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未到,万宝坊就陆续迎来了一批贵客。
碧柳园的斥候柳珪自然是其中一位。
之后紧接而来的还有关州一些有权有势的大人物。
比如石竹醉仙楼的王千石。
这位可是郦王周丘郦的上门女婿,深受器重,王千石出身普通人家,能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命数是一部分,但归根结底,还是得靠他白手起家一手打拼出来的“苍狼”,随着兽猎团势力越来越大,将近统治了石竹的灰暗一面,要不是如此,周丘郦也不会让王千石当他的女婿,毕竟这位郦王野心不小,想要黑白通吃,据说三年前全部吃下石竹后,爪子渐渐向邻舍横源伸入。
不过看样子应该还未能啃下横源这块硬骨头,因为横源大财主樊军也来了。
这位年过四十的男子亦然是可以于一方之地只手遮天的人,相比王千石这样的武夫以兽猎起家,他一不会武功,二不会道术,俨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农户,却不是种田,而是种瓜果的,且瓜果种类可谓是网罗天下各种奇珍异果,这还得归功于樊军年轻时候的云游四海。除此之外,樊军下种的土地可不是一亩两亩田地这么简单,而是整个方圆五百里的横源,而横源负有的“果乡”之称,也全因此而来,名气之盛,传扬大江南北,就连南青龙椅上的那位也会派人到横源采摘些新鲜的瓜果尝尝鲜。半农半商的樊军今日来此纯属为了怡情,以往万宝坊开办斗兽宴,他基本上都会过来占个席位,凑凑热闹。
另外一位是横源的乔家,乔磊今日带着长子乔华和小女乔素霞一并前来。
乔磊与王千石一样是兽猎白手起家,而且两人还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关系同穿一条裤衩的那种,所以其手下的“荆棘”和王千石的“苍狼”也是称兄道弟,这两大兽猎团联合在一起的话,可以说关州兽猎这一行,几乎半个天下被包揽了。而自从王千石娶了郦王长女之后,乔磊的地位也因此水涨船高了不少,其中很大原因是因为周丘郦伸出的援手,要说横源有谁能与樊军杠着来的,也就只有乔磊了,但若是当初樊军愿意接受了想要吃下横源的周丘郦的好意,恐怕今日乔磊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今日来万宝坊的这些人中,还数最后两位身份最为显贵,金枝玉叶,但却是一对年轻到毛还没长齐的表兄妹。
一个叫慕容席,慕容春秋之子,而且还是独苗。另一个叫夏枝,也是大家族的子女,不过却是渝州那边的人家,与慕容春秋是叔侄关系。这两位也算是名人了,但却是成名于性子野,用土话说就是熊孩子,天生的捣蛋鬼,哪里有热闹都爱去凑一下,没少折腾,一度让关州的军府令很是头疼,就像五年前除夕前一天夜里,生性好玩的两兄妹忍不住跑出去放烟花爆竹,结果一个不小心把城隍庙给烧了,害得百姓过完年后都烧不了香拜不了佛。就因为这事,慕容春秋火冒三丈,说要好好教训教训一顿,但当两个孩子真的在自己的面前时,却下不去手了,只能嘴上骂两句,然后帮忙给只负责拉屎的兄妹俩擦屁股。
这一次的斗兽宴形式和往常不一样,将传统的困兽笼斗改成了人兽笼斗。
主意是由斥候柳珪提出的,这一决定一出来,顿时震惊哗然了所有到场的人。耿记食行这边一开始不答应,毕竟这是犯法的事情,在万宝坊开一个斗兽场就已经是南青法规条例上不允许的,要不是有耿万千的人脉和手段在,早让柳蕙天网查封了。但柳珪却说不打紧,人是他的人,如果出了什么事情,责任全由他一个人担当,并白字黑字约法三章,还按上了手印,那张纸交到主要负责人耿胜男手上时,她粗略看了一遍,之后只简简单单说了一个准字,如此一来,下面的人只好照办了。
酉时一到,众人久违的斗兽场如约开办,今日只有一场斗兽,而且上场的恶兽还是至今仍未有一败的金毛猿。
这头畜生刚被放出来,就攀爬着铁栅栏,嘶吼不止,震耳欲聋,洪声仿佛震得整个斗兽场都在颤抖。
金毛猿的远古血脉有不少人见过,以前那些挑战者一个个带着同为二品阶恶兽过来挑战,想要击败金毛猿,赌注下了千万两,尽管赔率惊人,却照样被金毛猿打得筋疲力竭,最后只能任其撕裂,死无全尸。很多挑战者因此而输的倾家荡产,要知道买入手或是让兽猎团抓获一头二品阶的恶兽所要花的费用绝非一笔小数目,所以说,耿记食行的仇家相当不少,而自从耿万千病倒后,柳珪的碧柳园为何会愈发壮大,一定程度上是因为这个。
守在场外的李伯仲、许昌和展魁听到这动静,全神戒备。
而作为今日斗兽宴焦点的柳珪此次只带了五名扈从,在高达三丈多的金毛猿被放出来后,他眯眼看着场内那头不断捶胸咆哮的大块头,哪怕场内被掀起一阵烟尘而遮挡了视线,可柳珪却看得目不转睛,似乎金毛猿的位置至始至终都被他锁定了一般,神情也是志在必得,随后一挥手,吩咐道:“你们五个可以开始车轮战了,一切照计划行事。”
五名扈从点点头,转身离开,不久后,他们从暗道进入场内,其中一个一马当先,开始了和金毛猿的人兽笼斗,其余四个则站在一旁观战。
正准备掏钱下注的樊军看到这一幕,原先是说买柳珪手下,这会儿立马对庄家改口道:“等一下,我改主意了,买金毛猿,一万两。”
另一边,慕容席和夏枝屁股坐不住了,因为他们瞎买的是柳珪这边,后者从席位上跳了起来,朝远处的柳珪嚷嚷道:“柳斥候,你存心想让本大小姐输钱是不是?!”
慕容席却突然嘀咕了一句:“小枝,你不是也买了金毛猿一千两嘛?”
啪。
某人的脑袋瓜子结实挨了巴掌。
“没看到我在跟人说话吗?!别打岔!”
慕容席摆着一张苦瓜脸,却是不敢说什么,只能任由夏枝一个人在边上说个不停,反正不管她怎么说,对面的柳珪就把一张笑脸挂在脸上,只字不说,估计是不想理会乳臭未干的熊孩子。夏枝越说越气,就想走过去跟柳珪面对面理论,好在被慕容席拉住,好歹好说,方才忍住了冲动,气呼呼地坐在席位上。
反观坐在一起的乔家和王千石,倒是一脸平静地观看人兽笼斗,虽说他们也在柳珪这边下注了,但并未放在心上,大赌伤身,小赌怡情嘛。
只不过这个小赌不多,总的也就他娘的四万多两白银。
但这些人中,谁也比不上此时展魁的不安情绪。
展魁作为耿记食行最早一批的元老,他对这头金毛猿的尿性再熟悉不过,须知当初它还是自己与几位高手联合抓来的,每一次开办斗兽宴,但凡有金毛猿出场,展魁都会临场,以前那些人走的走,散的散,可以说如今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如何在金毛猿远古血脉觉醒后采取应急手段,这也是为什么耿胜男还把打算退隐的老前辈请出来的原因。
而展魁的担忧正是来自于这时候场内的人兽笼斗,入场先行而上的那人似乎对金毛猿十分了解,每一次的躲避都能最大程度卸下金毛猿的威力,而每一次的出手都能命中弱点,虽说金毛猿已是二品阶,可刀枪不入,但若是武夫将真元或是真气反复打在同一个地方,再固若金汤的防御也会逐渐脆弱,这便和水滴石穿是一个道理,天底下没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坚不可摧的,显而易见,柳珪派出的这个人是个内行家,十有八九是经验老道的兽猎者,展魁早些年带过耿记食行门下的一批兽猎团,所以多多少少有点眼力。
然而那第一个人在躲避不及金毛猿的一拳后就及时退下场去,没死,但受了不小的伤,接着第二个人上。
情形和先前第一人相差无几,专挑金毛猿的弱点下手。
一刻钟后,第三个。
接着第四个,第五个。
金毛猿也算是大千恶兽中殊为不弱的一种,属于可称霸一方领土的兽王,所谓老虎屁股摸不得,金毛猿的弱点正如逆鳞一般,倘若一而再再而三被触犯,只会让它愈发狂躁,再加上这么多年一直被困于万宝坊地牢所产生的滔天怨气,远古血脉必将觉醒,恐怕还是彻底觉醒!
展魁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能让这位不苟言笑,一脸木讷表情和他效忠耿记食行年数一样长久的老前辈大皱眉头,用笑面佛的话来说,就是要打雷下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