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了钱,那个经理说,天晚了,明天早晨八点,正式给你安排工作!于是让保安把我赶了下去!
出了新四通介绍所,我看到不远处有很多农民工。他们神情暗淡,有的站着,有的斜躺在地上,有的,哭着给家打电话,说自己被骗了!有个女孩走到我面前,哭得眼都肿了说,她被骗了九百多块钱,僵持了十三天了,什么工作也没找到!让他们退钱他们只退八十块钱!真他娘地毒辣!吃肉不吐骨头!
天黑了,新四通介绍所的旁边还有很多农民工不肯离开,他们在等明天的命运!盼望明天能有一份工作!
我也步入他们之中,因为我没脸回去见牛飞飞,他一定会骂我太单纯骂我傻的!
我蹲在他们之间,听着他们无奈的叹息!心如刀割,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也和他们一样期盼着明天!罗曼罗兰说“人生往往有些决定终身的时间,好似灯光在大都市的夜里突然亮起来一样,永恒的火焰在昏黑的灵魂中燃着了,只要跳出出一点火星,就能把火光带给那些期待着的灵魂!”
可是,农民工期待什么呢?我们那么累那么苦,何时才到尽头呢?离开家乡到工厂做工是我们平生所做的最艰难的选择,是我们到目前为止,生活中最大的昌险。可是即使再苦再难也要撑着,撑下去!早早卷铺盖回家就等于失败!被村里人看不起!只有在城市里扎下根,才可能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那一夜,我想了很多!天亮后,等到了八点,就随着人群进入介绍所等待命运!
他们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类似传销的洗脑教育,列举了中国历史上众多的英雄事迹,说人要成大事必先吃苦,劳其筋骨、苦其心志,好的工作不好找,一定要珍惜每一次的工作机会!要学会吃苦耐劳!把事情做好……放了一通屁后后开始向垃圾工厂送农民工!我也被送到了垃圾厂,到一个小小的电子厂做普工,那厂破得惨不忍睹!我吓得名都没报就跑了,自动放弃!
然后我拖着饥饿不安的身子瞎逛!不知怎么就逛到“红花山”了!在红花山上,仅一个上午,我就遇到了四位像我一个被骗的农民工。两名少女被骗走了1000多块钱,哭得悲痛欲绝。另一个想当保安的农民大哥,被骗走了700多块钱,目光呆滞地望着家乡的天空一个人滚泪。另一位年龄大一点的阿姨被骗得血本全无,哭着喊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嚷着要自杀。
我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摇身一变成了恐怖分子,把“新四通介绍所”炸了!和他们同归于尽!可是我们是弱势群体,是斗不过他们的!据说他们把政府官员和警察们都买通了,有的农民工报案,警察一般不问这事的!若问也是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帮介绍所里的人说话!真他妈的狼狈为奸,一个比一个不是东西!
复仇!复仇!早晚要砍了你们这些人渣!狗娘养的——
我在心里把他们骂了很多遍,然后像阿Q一样惨淡地笑了笑,精神上胜利一些了,就好受了些!我把双手插在裤兜里,要头昏脑地走在,居然一脚踢响了一个一元硬币,如获至宝般地急忙捡起来。有了钱,突然感觉口渴得要命!就到一个小滩上买水喝!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女孩在卖水,就走到她面前,
问,小妹妹,有没有一块钱一瓶的水!
她说,有。
于是我就递给她我仅有的那枚一元硬币。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花田’纯净水,然后又把那枚硬币轻轻地放到我的手心!
她说,大哥,听口音你像河南人,我请你喝水,不要钱。
我点点头,问,你也是河南人吗?
她笑了说,我也是啊!我们是老乡啊!你坐下来,我们说说话!
她给我找来一个塑料凳子让我坐下,开始同我说家乡话!我这才认真地看她,啊!我惊呆了!——
我只有具备大诗人的天赋才能向读者活灵活现地描写她的美,她生动的姿态,她和谐的声音,她年轻明亮的双眸中隐藏的可爱火焰!她同我说话时,是那么地自然,天真无邪。我一直盯着她雪花般洁白的脸颊,看着她清秀无比的乌黑双眸,以及她生动诱人的双唇!只有上帝知道我的目光是多么地热烈,我在她喝醉了甜酒般的眼睛里浮游,无限亲切地吮吸着女神赐给我的纯真欢乐!我感觉自己被至高无尚的幸福击晕了,如同一个孩子发现了让他格外着迷的神秘园林,他放飞灵魂,不停地奔跑,疯狂地跳跃!是啊!那忠诚和美妙的感觉到处追随着我,我的灵魂好似燃起了渴望和恋慕的烈焰,一直跳着,长着,不肯减弱……
我的神情让女孩害羞了,她微微低下头说,大哥,你怎么总盯着我啊!
她身边的两个中年妇女开始议论:那个男孩好色啊!肯定是迷上人家姑娘了!想打人家的主意!
这话被她听到了,冲两个妇女大声说,阿姨,你们胡说什么啊!哪有那样的事!我们是老乡,在说家乡话,你不懂——
我这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又傻又呆又憨又笨,于是红着脸想走开,可是脚总是迈不开步子,想再多呆一分钟多看她一眼啊!
卖水的姑娘长得十分清秀,穿得也很干净。同样的蓝色牛仔同样的T恤,穿在她的身上,显得是那么地自然,那么地清秀!她太年轻了,目光灼灼如星,把我这个神经衰弱的男孩逼得又老又衰,当我和她四目相对时,她那清澈如水的眼睛瞬间改变了我,让本来忧郁的灵魂顷刻欢快起来:在她面前我惊喜,同时又不知所措,想离开可是又一次次地犹豫着!
她皮肤微黑,显得十分健康;她笑容干净,显得十分亲切;她掌心绵厚,显得十分温存!那身材更是恰到好处,饱满、性感又不失作为一个淑女特有的苗条!真的亭亭玉立充满灵气!
我完全被她迷住了!作为男孩应有的年轻和多情都在一个未知的,令我欣喜若狂的天堂里浮游,清雅飞逸!妙不可言!
她同我温柔地说着家乡话,她那大大的珍珠一样的眸子能轻易地把我看穿!她说,老乡,从你惨淡的神情我可以看出,你遇难了!是不是被职业介绍所骗了?
我吃了一惊,微微点了点头,想哭!
她很生气地骂了几句:现在的介绍所真是害死人不偿命!他们用名厂名企现场招聘作诱饵,能骗农民工多少钱就骗多少!只要民工被他们的业务员拉到介绍所,十个有九个被骗的,他们像土匪一样残暴,像饿狼一样贪婪!有的农民工不想交钱,他们就来硬的,硬翻你的身,掏你的钱包!真是无法无天!坏事做绝!
我几乎跳着泪说,说得太对了!就是这样子的!
她又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还是要好好地面对!人生在世,总会遇到不可预知的突发情况,有些甚至是灾难,在困境面前,生气,焦虑,埋怨,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唯有静下心来,在困境中找出希望来,才能出奇制胜,成为最后的赢家!我们要想办法,想办法治治他们,和他们斗到底……
听——那天使一样甜美的声音,那可爱可亲的声音是多么地温暖,我完全被她的话感动了,我的双眼闪着被人理解的幸福!她的形象,她的学识,她的人品,她对我命运的同情,仍能让我被世俗烧焦了脑袋里,盈满一颗颗的热泪,我刚刚失落透的心又重新欢快起来,并重新放出奇妙的光彩!
我看着她美丽的双眼,幸福的泪水盈盈欲出!如同我又回到了那个梦中,在大漠孤烟的火光中苦苦寻觅生命之水的我,快绝望奄奄一息时,我得到了天使的吻,她用吻把生命中甜美的水一口一口地注到我嘴里,注到我灵魂的深处!于是生命一下子年轻了,关于生命的一切都鲜艳夺目了!
“谢谢你!我的救命丫头!我最可爱的梦中天使!”
我在心灵深处一次次地喊着,感动着,兴奋地呼唤着。
真的,美好得像梦一般。我们一见如故,推心置腹地聊了很长时间,越说越投机。我想:真正的朋友,只要用心说一句话,用心看对方一眼,生命中的激情就会恰当好处地汇集在一起,并放出幸福的光彩!
她准是猜到我饿了,就让我帮她看冰箱,她飞快地跑到外边,给我买来肉包和豆奶,并乐呵呵地说:
大哥,我想你准饿了,吃吧!
她的热情和善良,让我感受到只有亲人才有的至纯至真的关爱,并一次次地为这种关爱而幸福着,感激涕零!我想我是真饿了,八个包子全飞入我的肚子,又喝了两杯豆奶!吃饱后,幸福地抹了一下嘴角,冲她微笑地说,谢谢家乡的妹妹,你真好!
她冲我莞尔一笑说,不客气,我们是老乡,理应相互帮助,等我遇难了,你也会帮我的,不是吗?
我用力地点头说,恩!我一定会帮你的!
于是我们相视而笑了!
又说了一会话!大约下午三点半时,红花山来了一群孩子,他们多是残疾人,有的腿残了,有的手残了,也有精神略微失常的,他们在两个老大爷的带领下,艰难地到了山前,在我们旁边找一片稍大的地方,休息了一会,然后他们拿出简陋的音响设备,开始卖唱!
那两个老大爷老泪纵横地向观众致了开场白,说这些伤残的孩子都是他们收养的,他们也是农民工,收入甚微,所以才向大家求助的!并介绍说,这些孩子都多才多艺,有的会说相声,有的会演小品,有的会唱戏,有的会唱歌!并让孩子们逐个展示他们的才华!希望能得到观众爱心的捐赠!
可是尽管他们说得十分凄苦,孩子们表演得十分卖力!给钱的人还是很少!在这个人心不古的大都市,每个人都紧握自己的钱包,担心上当受骗!
我身边的天使看到这种情况,忍不住泪流满面!她将今天卖水的钱一股脑儿捧给了孩子们,并逐个和他们握手,亲吻他们的小脸!孩子们感动得一塌糊涂,都张着小嘴,好姐姐好姐姐地叫着,含着笑闪着泪花的一双双眼睛都投到好心的大姐姐身上,久久地不肯离开!
我被这种情感震撼了,将仅有的一块钱捐给了孩子们!我想身边的旅客也被这种至真至纯的感情震撼了,捐钱的人越来越多!
卖水的姑娘欣慰地笑了,走到我面前说,看,其实人们并不缺少爱心,只是他们的爱心被世俗暂时沉封起来罢了!
我说,是的,爱心一旦开启,爱的奉献就会滔滔不绝!
她笑了,用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我说,大哥说话很有文采,像个作家!
我说,我哪是什么作家,充其量是个文学青年罢了!不过我是用心喜欢文学的那种!我一直把文学当作灵魂的声音,一次次地和心爱的人对话!
她说,看,刚夸你几句,你就忍不住显摆了!
我说,在美女面前不显摆太难了,收不住啊!
她开心地笑了,便问我的名字,我报了“寻阳”二字,也笑着问她的名字,她报了“绿蝶”二字!
她说,寻阳,很好听的名字,寻,百转千回,阳,光彩夺目!
我说,绿蝶,也很好听啊!绿,生机盎然,蝶,清雅欲飞!
我们又相视而笑了!
她说,寻阳哥哥,你那么有文采,我建议你编一个小品,和孩子一起演出,好好地讽刺一下骗人的职业介绍所!
我说,好的!
于是她向两个老大爷借了画笔,给我画了个大花脸,鼻子上涂了白白的一大块,像个小丑!
我构思了一下,就走到孩子们身边,演起了家乡戏里的小丑,我唱道:“小仓娃我到了公明小镇,一路上,我受尽饥饿熬煎!两警官好似那牛头马面,他们动不动就把脸翻……
唱了这一小段后,我又演了古装戏里的一恶少:
“本少爷,职业介绍所是也!东拿西抢,横行天下,战无不胜,贪无不得!看,我左手是狼,右手是狈,狼狈为奸,好事不做坏事做绝!好不厉害也——左手一扬,日月无光,右手一挥,人头落地!管他们农民工血流成河,正好为我的女妖们集歌助舞;任农民工尸横遍野,正好为我的男妖们聚酒寻乐……”
我用滑稽的表演,尽力把职业介绍所骗人的把戏逐个揭穿!我的表演还算成功,逗得观众捧腹大笑,笑过之后都破口大骂职业介绍所,骂那里的人黑心,骂他们是人渣!
我十分满意地回到绿蝶的面前,乐呵呵地问,丫头,我演得好吗?绿蝶笑得花枝乱颤说,太棒了!我恨不得掐死你这个恶少,掐死职业介绍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