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先生!”苏砚猛地一拍桌子,约翰的身子跟着这颤动的桌子一同颤了一下,天已经黑的看不到手指了,可是约翰还是没有一点要出兵的意思,苏砚派去了自己的所有兵力,可是约翰却只出动了一半的美国军人。
“苏先生,不要急,我们的棋还没有下完。”约翰看到苏砚焦急的样子似乎很是满意,他抿了口茶,“这是我从河南弄到的一套六博棋,花了不少功夫,苏先生可不要辜负了约翰的一番好意。”
“约翰先生,我感觉现在不是下棋的时候,我们应该支援前线,难道您就忍心看着您的子民死在前方吗?”
“那又怎么样呢?”约翰摆好棋盘,就好像苏砚刚才说的那些美国士兵不是人,只是毫无生气的死物,这一点上,约翰和他即将遇到的死对头野村浩二倒是不谋而合。苏砚不言语,只闷着头陪着约翰下棋。心中不断盘算着怎样离开这里。
然后约翰继续说:
苏先生,虽然你是美籍华裔,但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在棋场上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吧,是说在下棋时,用牺牲散棋的方法保住枭棋是可以的对吧,那么我们用那些卑微的士兵的死亡来换取我们最后的胜利又有什么关系呢?舍卒保帅,这个道理我以前就和苏先生讲过,想不到苏先生忘得这么快。
“可是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他们才不是这任人摆布的棋子,他们有自己的思想,会沉默,会哭泣,因为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苏砚也知道这时候似乎不应该跟约翰翻脸,他沉住气,按下一个卢,博箸晃动,他的心也跟着一起翻江倒海。博箸上的数字是六,苏砚正好干掉对方的一个稚,但是回过头看约翰的棋,竟然已经逼到了他的枭。
通过放弃稚来换取杀掉枭的机会,这就是约翰的战术吗?望着棋盘,苏砚思绪万千,刚要说什么,这时候约翰突然说话了:
我曾经听一个中国的学者去我们美国讲学,他说过一段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第一次玩棋的人就像蝼蚁,他们无助而彷徨,他们任人摆布,只能看着自己的棋子慢慢的死去却无能为力,而中级棋者则可以慢慢引诱敌人进入自己所设下的圈套,最后敌人恍然大悟,却为时晚矣。
“约翰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苏砚苦笑一声,但心中是说不出的忌惮,现在的美军临时指挥部中,他何尝不是那约翰嘴里的初学者?
就像个蝼蚁,任人摆布。
“您的意思是说我欺骗了您?”苏砚问。
约翰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笑了笑:“苏先生,请先听我说完。那位学者后来还说,有一种高级棋者,他们把一切设计成敌人想看到的样子,让敌人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了,实际上他的枭棋在高级棋者的眼里已经近在咫尺,而他还可以做到让敌人浑然不觉......直到灭亡也不知道原因。”
苏砚忽然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一种没来由的恐惧感涌上心头,再抬头,冰冷的枪口已经顶在了他的眉心。
“约翰先生,您这是......”苏砚干笑了两声,但很快就意识到这笑声在窄小的屋子里竟是那样的恐怖。
是约翰发现了什么吗?但仔细想想自己做的也没有什么不对啊,从一开始和约翰的相见,自己用充分的理由说服他去阳谷对抗日军,而约翰也确实调动了一半的兵力前往前线,这种种举动不都说明了约翰对他的信任吗?
现在......怎么会。
苏砚越想越不明白,明明一切都是走向自己希望看到的,明明自己已经取得了约翰的信任,他又为什么把自己困在这里不让自己去前线......
苏砚忽然想起刚刚约翰说的,高级棋者把一切设计成敌人想看到的样子,让敌人以为自己成功,实则......陷入了无底深渊却浑然不觉。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约翰其实从没有信任过他,自己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约翰把一切伪装成他希望看到的样子,最后把他困在这里。
而做这一切决定的前提就是约翰恐怕从一开始就看出了自己的动机,他不过是在利用自己的侥幸心理。
苏砚现在心情很乱,他早就该想到约翰不应该那么幼稚,一个在美国身经百战的将军怎么会看不出自己的小计俩。
苏砚又想起了湖北的那场战争,那些死去的面容在夜里不止一次的撕扯着他的神经,然而两年后的今天,他竟然又重蹈了当年的覆辙,他再一次让信任自己的人们失望了。他深知七三一部队的细菌武器有多么强大,此去,恐怕大家是凶多吉少了。
或许当初自己就不应该那么幼稚,自己不应该想要东山再起,不应该想要复仇,中国这么大,有没有他实际上都是无所谓的,他如果当时自杀,就不会遇见张大胡子,不会遇见莹莹,或许小丽还会找个更好的男人,或许小遗会有更好的归宿。或许奥子还是那个普通的小裁缝,苏阔,孟大学问,梁力,还有哥他们都会有更好的归宿......
无疑是自己改变了他们的宿命,自己害得他们背井离乡和自己踏上抗日这条不归路。
苏先生果然聪明,看起来你已经猜到一切了,约翰的笑容冷冽而令人胆寒。
没错,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相信你,说实话,我真的没想到一个相继打败了日军三代统帅的领导竟然会用这样简单的伎俩欺骗我,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因为你杀了这几个统帅,有一段时间你的名字在我们之间已经广为流传,什么美籍华裔,什么为了我好,什么为了大美利坚帝国,我在听到你说这些的时候真的很庆幸自己没有笑出来。
是的,我觉得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虽然方法很老套,但是你的辩论能力似乎很强,既然你说了你是美籍华裔,我很想把你招进我们的部队里来,这几天我一直在等着你来告诉我说你要带着你的部队投奔我。
但是imsorry,你并没有这么说,我发现你还在继续你那幼稚不堪的计划,我想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所以我刻意把你留在了这里,你一连串的反抗行为更加深了我对你的鄙夷,我没想到一个聪明的军人竟然因为所谓的感情而变的如此愚蠢。
你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让我送你上路,或许在黄泉路上,你还会看到你的那些亲人们。
亲人......
苏砚默念了一声,泪水凝固在了眼眶中,黑色的血从头上滑落进眼眶中,然后顺着鼻子一直流到地上,约翰吹了吹枪口,又一次看了看那张因为伤心而变的恐怖的脸庞,终是不忍的替他闭上了双眼。
外头星星点满夜空,间或会有冷风刮在约翰的脸上,像刀刃插在他的脸上,今天的星星格外的亮,约翰看着星空,默默地叹了口气。
然后约翰叫进来一个美国士兵:“传下去,即刻出发,目标阳谷城。”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在龙湖寨中,一间小木屋里闪烁着可怖的光,如果是张莹莹看到的话一定会吓一跳,因为这个房间正是当年为了她和苏砚完婚而建造的婚房。
而现在,这个创造生命的温暖花床却变成了毁灭生命的机要地方。
婚床上放着一个个玻璃瓶,那些瓶子上标着混乱不清的数字,间或还会有几个日本字,本来用来贴喜字的墙上现在挂满了因为实验而死去的尸体,他们大多已经干瘪,内脏被掏出用于研究,他们散发着难闻的腐臭味。仔细看过去可以发现这实际上是中国人。
这几具干尸正是竹田工买来的试验品,没人会想到,在一个月之前,他们还在自己的安乐窝里,怀着自己对生活的憧憬向夜空许愿。
“野村老师,怎么样了。”竹田工有些焦急的催促着,他们身上都穿着防毒服装,所以说出的话不仅被压低了很多,而且含混不清。
“你说什么?”野村没听清竹田工说的什么,他摆弄内脏的手停了一下,准备听竹田工继续说。
“算了吧,一会儿再说。”竹田工也听不清野村浩二刚刚说的话,干脆放弃,手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一颗鲜活的心脏转瞬变的和五花肉无异。做好的药液统一装进一个炸弹型的容器中,他们准备到时候向大日本帝国索要两架飞机,彻底肃清这里的抗日分子——或者说,彻底肃清这里的所有人。
点滴瓶落进容器的声音,格外清晰。高桥龙都由于不懂这方面的知识,所以在外面带着一些士兵到处巡逻,他看着眼前的一片花园,忽然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再过几天,就连这样的生命也留不下来了吧。
黑夜和着流水一同呜咽着,像是日军细菌制造的战歌,像是国人奋斗的骊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