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纵即逝。一转眼,莫婉清住在这青鸾殿已近半月了。
赫连煜的确每天都会来,偶尔也会留寝。可是却从来都只是喝盏茶就走,要么就是睡在书房。
之于她,总是那么不冷不热,若即若离,偶尔投以温柔的一笑。她明明在他的眼底看出那种渴望,那种想与她亲近的渴望。可是他却拼命地压抑着自己,按捺着自己的情绪。
何玉锦倒是觉得如此甚好,最起码皇上比以前来得勤了。每次来,似乎并不是为那那个叫莫婉清的女子。他们少有交集,甚至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很多时候都是在她的要求下,她才为他舞上一曲。
时间,分毫没有淡去莫婉清心中的仇恨。她不想在这种锦衣玉食下沉沦。她想尽快达到自己的目的,所以,她不打算再等下去了。不论用什么样的办法,什么样的手段。
她不能主动跟皇上提出让皇上将她带离青鸾殿,也不能要求皇后让她去皇上的养元殿里。毕竟,没有可以说服他们的理由。她只能铤而走险,只能想个办法让皇上主动提出带走她......
云州的水利工程已经步入了正轨,皇叔辅政自是没有问题,眼下,他担心的是高离。虽然他忠心不二,可是却性情直暴又桀骜不驯。恐怕他告诉他要去北冥,他一定会追问到底,一定会执意随行保他周全。可是他并不想带着那么多人上路。
况且,他早已经看出他并不喜欢婉清。
他曾经对他说过,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怕婉清会成为他的英雄冢。他说他们血拼回来的天下,会毁在婉清的手里。
楚云宵什么都明白,那天在相国府里,高离提着莫尚明的人头怒瞪双眸,眼睛一眨不眨地朝他们走来,他就知道,从此以后,婉清会恨死他们,永远不会再原谅他们。
“皇上,您叫我?”诗桃轻轻走进御书房,看到楚云宵又在出神地看那幅拙画。
听到声音,楚云宵悠然转身,从御案上拿起一封信递到她手里,
“等我离开后,把这个交给高离。”
诗桃接过信,一脸惊讶地看着楚云宵,
“皇上,您要去哪儿?”
“朕自小在民间长大,但自从登基以来,就再没出过宫。一个好皇帝,要想真正做到心怀天下,福泽万民,就得游历四方,体察民情......”楚云宵滔滔不绝,慷慨陈词。
可诗桃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聪明如她,怎看不出皇上这些日子以来的变化。皇上那么精明,就如隐世一般,虽隐在这深宫,可是对天下形势却了如指掌。再者,他身边有如此多的贤臣智士,还用他亲自到民间去冒险吗?
她知道,皇上看着品性温和,温文而雅,却是个非常有主见,甚至武断的人。他一旦做了决定,那就没有人能变改。
不然,他如今也不会落得形单影只,夜夜梦魇。
“皇上,诗桃知道劝不住你,诗桃也不会多问,但皇上的身体只有诗桃最了解,如果皇上执意出宫,就把诗桃也带上吧。路上好歹有个照应,万一皇上身体不适,还有我这么个贴身郎中不是很好吗?”
楚云宵扬了扬唇角,
“不,你一个女子,跟我着东奔西走,实在太苦,你只肖把每天要吃的药给我写在纸上,我随身带着,有需要,我自己会去药店抓药。”
孤男寡女,于他倒没有什么,毕竟人家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日后还要嫁人,他不能那么自私,毁了人家清誉。
“那万一有什么其他的突发状况呢?”诗桃执意道。
她知道皇上做什么事都喜欢独来独往,可她觉得他不让她追随的最大原因是因为他心里容不下第二个人。就算是离他太近都不行。像皇上这样纯情不二的人,这世间都难找一个人。可是她想试试,想试着走进他的心里去,如果她走进了他的心里,她想,他也一定会一心一意对她。
“呵呵,别忘了,我是一国之君,我连自己都保护不好,怎么来保护我的臣民呢?即便是遇到意外,我自己也能处理的,诗桃,听话,乖乖地在宫里等着我回来。”
看来,皇上已经铁了心的不让她跟随。
就算是再执意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她只好不再作声......
七月流火,北国正热。
蝉儿在高大的杨柳树上拼命地聒噪着。花草被灼热的午阳炙烤得东倒西歪,一点儿精神也没有。
赫连煜批完奏折后,像往常一样,无心午休,不知不觉又走到了青鸾宫外。
这燥热得午后,喝上一杯她亲自泡的莲雾茶,自是最爽心不过的事。
他每次来这里都是一个人,人若是多了,就少了那份美妙的心境。
抬阶而上,一阵清风拂面而来。他正欲踏过门槛儿,忽然一个伤痕累累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莫婉清头发凌乱,脸上,手臂上全是伤,衣裳也一缕缕的破了。像是刚刚受过鞭刑,或者杖刑。
她端端地跪在烈日下,汗一滴一滴从脸上滑落到地上,或着殷红的血,染花了她的脸。
赫连煜的心都揪起来了,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这个恶毒的皇后,她自己的人也容不下吗?他之所以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就是不想引起她的嫉妒,可不曾想,她还是这样心胸狭窄,没有容人之量。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蓦地扶起莫婉清,
“告诉我,是不是皇后做的?”
与此同时,听到通报的何玉锦也匆匆迎出了大殿,看到皇上正拉着那个野丫头关怀倍至,不由又恼又怒,
“皇上,请皇上替臣妾做主,给臣妾评评理。”她率先诉苦道。
赫连煜双眉紧拧,恶狠狠地看着她,
“你能下这样的毒手,还让我评什么理!”厉声道。
何玉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为何不问问这丫头,我为什么要罚她?”
赫连煜看了眼莫婉清,莫婉清蓦地低垂着头,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何玉锦生怕皇上会替莫婉清报不平,从而更加厌恶她,急忙解释道,
“皇上,臣妾这青鸾宫里太监侍婢少说也有两百人,我早就跟她说过,让她尽心伺候皇上就好,可是她偏不听,非要去跟着那些奴才们做事,竟然打碎了我父亲陪嫁给我的传家之玉,那只白玉瓶从我太奶奶那一代,一直传于我,已经传了好几代了,到我这儿给摔碎了,皇上您来评评理,她该不该罚?”说着说着,何玉锦便委屈得红了眼眶。
“是这样吗?”赫连煜轻声问道。
莫婉清泪眼汪汪地抬起头,微微抿着双唇,用眼神告诉他,的确是这样。
若真是如此,那也怪不得皇后发那么大的火了。搁着旁人,恐怕连命都没有了。即便他再不喜欢皇后,可这次,的确是莫婉清不对在前。
看着浑身上下血淋淋,伤痕累累地莫婉清,赫连煜不禁有些担心,她本就来自宫外,宫中规矩多,即便是她再冰雪聪明,也难免会出错。这次打破了皇后的传家宝,挨了打,下次呢,下下次呢?他了解皇后,并非善类,这次如此待她,已经算是很轻了。
“皇后,朕向你借个人,你可愿意?”他冷声道。
何玉锦惶恐得紧,听皇上这么一问,自是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皇上您说。”
“朕向你借这丫头一段时间,等她伤好,再行给你送回来可好。”赫连煜边说边拉过莫婉清的手握在手心。
何玉锦一听这哪是商量的意思,分明就是命令。她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答应得太快,现在又不能反悔。
“还不敢赶紧谢谢皇上。”她双眸微瞪,厉声对莫婉清说着。
莫婉清正要跪下谢恩,却被赫连煜一把拦住,微微摇了摇头,牵着她的手,踱出了青鸾殿。
看着他们的背影,何玉锦越看越觉得那个野丫头像极了那个死去的妖女。可,她的父亲是不会欺骗她的......
月色幽幽,紫薇花散着淡淡的香。
楚云宵最后看了眼怡心殿,便阔步走出殿外,走进茫茫黑夜。
他向左往皇宫北门而去,在那里,他早已经命人备了一匹汗血宝马。
趁着月色,他轻车熟路,很快便来到了皇宫北门,那匹宝马正拴在一颗海棠树下,突突地叫唤着。
他走近,顺着柔柔地摸了摸马儿的鬃毛,马儿很通人性地眨了眨眼,显得很温顺。
心中的那份激动与兴奋自是不必多说,他扬了扬唇角,一跃跨上马,扬鞭策马,马蹄疾飞,奔出了宫门。
他前脚刚出宫门没多久,后脚便听到有嗒嗒的马蹄声紧随而来。
楚云宵心里咯噔一跳,这么深的夜,莫非是高离?他一扯马缰,马儿突突了两声,停了下来,他掉转马头一看,不禁吃了一惊。
“皇上,诗桃不能听从您的命令留在宫里。”诗桃正骑在一匹枣红色骏马上,瞪着无辜的大眼睛,倔强而又怯懦道。
楚云宵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一起走吧。”他知道,即便她现在不跟着他,保不准明天她又意外地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月色融融,整个养元殿内静悄悄的,莫婉清缩在内寝的角落里,怯懦而又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虽然,她对这养殿里的一切已经很熟悉了,可是她现在毕竟不是“冷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