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虎子回到屋里,来到厨房抄起一个葫芦瓢从大缸里舀了一瓢凉水灌入口中,冰凉的水入胃之后,冰得他猛然打个哆嗦。这天喝冰水,还真是爽快,赵虎子心里嘀咕一声,随手把瓢扔在缸里,又从架上取下一条干布巾,脱下豹皮坎肩,擦拭起身体。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会说了,大冬天的喝凉水能行吗?回答肯定是不行了,不但容易伤胃,更容易伤身。并非赵虎子懒,也不是赵虎子烧不起那几根木柴,只是山里人的习惯哪有那么多讲究,一切都也只是习惯而已。
赵虎子的家由于就他一个人,略显清冷,家里有两个屋和一个厨房。东屋住人,西屋堆些杂物。屋里基本上也没有什么摆设,一条大土炕,土炕头里有一床铺盖,铺盖前面摆着一个松木小饭桌,饭桌的对面是一面斑驳的土墙,墙上挂着一只土枪和一把雪亮的开山刀。此开山刀短小精悍,刀长约1.5尺左右,直背直刃,形如柴刀,却又比柴刀更加锋利。
赵虎子光着上身,从炕上捡起一件薄棉袄套在身上,这薄棉袄是真的薄,两层土布之间塞了些许的棉花,穿在身上就像穿上一层纸。即使如此,里面的棉花似乎也不愿意生活在这种环境下,争恐的想从土布咧开的嘴巴中爬出来。衣服破了没人补,谁让赵虎子家里没有婆娘呢?
还好,赵虎子显然没有那么缺心眼,在这大雪号天的时节穿着这么一件背叛组织的破棉袄出门。他把豹皮坎肩套上,又紧接着外面裹了一件狗皮大衣,头戴了一顶兔子皮的帽子。也不是他不想戴狐狸皮帽子,他也打到过,不过最终还是让他卖了,毕竟还欠着李老抠的钱。但是,这钱怎么就还不完呢?赵虎子抓起墙上的土枪和开山刀,心里不由恨恨骂着李老抠。
走出屋外,大雪已经小了很多,大雪花化转为了小雪花,但风依旧很刚硬,打在人的脸上生疼。赵虎子眯着眼睛看了看被白雪覆盖地村庄,又仔细的观察了上山的路,看准方向,毅然踩着厚厚的积雪上了山。
突如其来的大雪不但给出行的人们带来不便,同样,对山里的动物来讲也是一场灾难。
秋天便已早早贮藏好食物的动物如松鼠,土拨鼠这样的小动物,冬天只要食物充足,雪下的大于不大没有什么关系。但对一些食草动物,比如梅花鹿,獐子,山鸡,野兔等来说,或许他们骂娘的心都有。但从另一方面,食肉动物会由衷地感谢自己的母亲教会自己冬天如何捕猎。大自然的法则是适者生存,弱肉强食。此时进山,既是创造一个收获的机会,又是一个充满风险的不归路。天能晓得,什么时候会出现一只或者一群饿得两眼发绿的恶狼和野猪,还有那吃饱了撑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惊醒的熊瞎子。
赵虎子很小心地的走在山路上,由于被白雪覆盖,即使他熟悉道路也得小心,一脚踏空了,下面可就是悬崖。赵虎子从父亲那里学来了狩猎的本领,说实话,他有一副很好的身体,但没有传承下父亲精湛的狩猎技能。他打猎只能算一个一般选手,不然他也不会总这么穷,也还不上李老抠的钱了。他大的动物几乎没有打过,一般都是什么梅花鹿,傻狍子野鸡野兔什么的。身上所穿的豹皮坎肩还是父亲传给他的,如若他老爹在天有灵知道儿子身为猎户混成现在这模样,肯定会从坟里爬出来掐死他。
但是,赵虎子对祖上传下来的奇门遁甲,机关术,寻龙点穴之术反而很有兴趣,没事就看看祖下传下来的所谓古书。他很想自己有时候去探探墓穴,但有悖于祖训家规,他还是一个很孝顺的子孙的。好吧,他是真怕他爹从坟里爬出来掐死他。
大黑山山高林密,从斜塔村到外面只有一条小路可走,是必须要翻过大黑山的。这也造成了斜塔村人与外界沟通的不便,别的时节还好,路还好走一些,如遇到这样的天气,村里还是该干嘛就干嘛吧。
平时,村里和山外的联系一般都是由一个叫王宝的村里人联系的。为什么要通过他,因为他有一个很伟大的职业——货郎。
山里人粮菜一般都自己自足,但像煤油,火柴,针线,衣料什么的都是由王宝贩到这里卖。但又为什么非得王宝来卖呢?别人不行吗?因为王宝县城里有一个很厉害的表舅,东北军某旅下面的下面的下面的一个排长。那为什么,嗨,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话题收回来,赵虎子一边艰难地走着,一边眯着眼睛寻找着猎物,大雪天很不好找猎物,这也得分谁,有经验的猎人知道哪里有猎物,像赵虎子这样的,咳咳,还是找一块地方下好套子吧。下套子对扑捉一些小动物非常有效,例如山鸡,野兔还有傻狍子等。要说这个狍子真是一个好东西,你拿枪对准它时,它不知道跑,有时候还会站在不远无辜的向你卖萌,真不知道这小东西怎么会在这险恶的世界里生存了那么久。
赵虎子正在下套子,忽然听得远处传来几声鹿鸣,他眯着的眼睛猛然张开,心中大喜。梅花鹿可是一个好东西,全身是宝,鹿茸,鹿胎可以做药,鹿皮鹿筋可以制衣,鹿血鹿鞭,各位看官懂的。
赵虎子直起身来,脚下步步小心顺着鹿鸣的声音便摸了过去。梅花鹿是一个非常警觉的动物,听觉十分灵敏,有点动静便撒丫子就跑,追都不好追。
赵虎子离得梅花鹿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透过灌木丛都可以看到雪地里站一只悠闲的小鹿。他脚下也越来越轻柔,踩在积雪上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小心的摘下火枪,从药包里倒出火药,塞进一个铅丸,用通条磓严实,轻轻的举起来瞎准。在他瞄准的那一刹那,一只脚轻轻地迈了一小步。但就是这么一小步,却踩到埋在雪里一根枯枝。只听得枯枝痛苦的发出“咔嚓”一声呻吟,雪地中的小鹿警觉地看了赵虎子这边一眼,脚下生风,嗖的一下就跑了。
赵虎子万般后悔,也顾不得隐匿身形,站起来就追,此时不追还更待何时。
一只梅花鹿可是能卖不少钱,也许还李老抠的钱就在它身上兑现了。
由此,大黑山上便展现出了一副美丽的动态画面。天空下着雪,雪白的大地上,前方有一只色彩斑斓的梅花鹿优雅地奔跑,后面跟一个穿着狗皮大衣,戴着兔儿帽的壮汉在后面追。一只动物,一个人,一场雪,多么和谐美好的画面。
此时,谁又能知道赵虎子心里有多少痛恨自己的那只欠剁的脚吗?不但不小心踩到了枯枝给小鹿报了警,还竟然跑不过一只鹿。一只鹿哎,那只是一只鹿哎,怎么能跑不过它呢?好吧,赵虎子承认,他跑不过那只鹿。但他心里的犟劲也迸发了,跑不过你,我还不能追着你,累死你小瘪犊子。
就这样,不知道跑了多少时间,天色也由下午的阴沉变得有些黑暗了。赵虎子眼看着小鹿就在前面,但就是追不上,有心拿枪打,却对自己跑动中这么远的距离所能发挥出来的枪法没有什么信心。一直追到,前面出现一座建筑挡在自己的视线,眼看着那只鹿钻进去就没影子了。
赵虎子喘着粗气,哈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嘴角不由得咧开一条裂缝向两边展开。“嘿嘿,小瘪犊子,看你还往哪里跑”
赵虎子知道,这是一座废弃了没有了香火的山神庙,他以前打猎的时候来过这里,没有后门。前面的大门虽然说有一个大破洞,但只要把这个破洞堵上,抓住那只可爱的小鹿可就是瓦罐里抓王八——十拿九稳啦。
赵虎子歇了口气,他也不着急,反正他堵在大门口,小鹿也跑不过出来。这么长距离的奔跑,饶是他也累得够呛。他一边歇气,一边在想着这只鹿能卖多少钱,是否能还上李老抠的钱,他奶奶滴,这回说啥也不欠他钱了,为啥总还不完呢?
他歇完了,小心地推开那道破旧的木门,露出一个仅能容得一个人过去的小缝,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让人听到牙疼。他钻过门缝,又飞快地随手把门关上。首先映入他眼帘的不是那只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鹿,而是那个位于主位之上的落满了蜘蛛网的山神像上。
山神像色彩有些斑驳了,但依然充满威严和冷厉,红黑相间的主色调,山神狰狞但夸张得让人产生畏惧。山里人都是信仰山神的,虽然没有人过来给它供上香火,毕竟现在的社会人都吃不饱,又哪来供品来祭祀山神呢?所以,还是把虔诚寄养在心里吧。
赵虎子首先向山神像拜了拜,心里祷告道“山神爷爷,今天俺赵虎子不小心打扰您老休息了,改天俺卖了鹿再给您送上些香火,得罪,得罪。”说完,赵虎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向山神像下的香案,一使蛮劲把香案倒放在门口,堵住了门口的大窟窿。
当他放下香案还未来得及起身,只听得身后传来“哇......”的一声婴儿响亮的哭声,吓得他脚下一软,哐呛,坐在地上,这,这,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