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辉看着他的模样,冷哼了一声,随手接过送来的大刀。
“大头目,麻三儿他……”人群中有人越众而出想要为麻三儿说情,被铁辉冷眼瞪了回去,其他人也没有在上前说情了。
他一脚将麻三儿踢开,然后像是提着一只死狗一样把他提到黑木桌子前,昏黄的的灯光下,铁辉的面目一片铁青,像是来自地狱的阎罗鬼差。
“大头目,放过—我吧,大头目,我给你做牛做马好不?……”麻三儿在铁辉手下四下挣扎乱叫着,像是急了的疯狗。
他将麻三儿的头压在退下,将他的左胳膊伸出来,手掌摊在桌子上,空气里似乎多了分肃杀的寒意,所有人都害怕的向后退去,只留下杨志远和王二头目在场中。
“大头目!不敢呀——”
麻三儿还没喊完,铁辉已经手起刀落,硬生生的斩下了他的手臂,鲜血像泉水一样喷涌而出,汩汩的留在黑木桌子上。麻三儿没有了动静,一动不动的躺在桌子上,他已经被疼晕了过去。
铁辉的身上溅满了麻三儿的血,他收起刀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擦,眼神示意身边的人,从人群中走出两人把麻三儿架走了。
虽然强忍着惊讶,志远还是被震惊了,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那滩鲜血,似乎还冒着微薄的雾气。
铁辉将麻三儿的手臂推到杨志远面前,“崖头寨子惹了好汉,有眼不识泰山,现赔罪!还请好汉多多见谅!”他抱拳行着礼,语气严肃。
志远没有说什么,他不忍心看这条血淋淋的胳膊,给铁辉行了个回礼,算是收下了这样的请罪,转而望着雨蓉,嘴角闪过一丝久违的笑容。
他缓步走向穿着红旗袍的雨蓉,像是新郎走向新娘子一样美好。铁辉没有去阻挡,而是看了一眼雨蓉,无奈的摇了摇头。
志远来到雨蓉身边,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湿润,他掀开雨蓉头上的红盖头,满眼温柔的看着她,“小妹,我来救你了!”他将雨蓉嘴里的堵物取出,用刀三两下砍断了绑着她的绳索。
“杨大哥——”雨蓉大哭抱着志远,她的委屈与害怕此时都统统化为了夺眶而出的泪水,志远会心一笑,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杨大哥,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雨蓉在志远怀里伤心的哭着,他能感受到她颤抖的身体,心里涌出了一种沉重的酸痛感,志远将头偏向一方,但还是无法抑制住泪水的肆虐,“小妹,我这辈子都不会在离开你了!”他将雨蓉揽进怀中,深情的看着她。
就这样温存了良久,两人才放开彼此,雨蓉紧紧的抓着志远的胳膊,仿佛在惊吓中还没有回过神。
志远无奈的冲她笑了笑,转过身朝铁辉行了个抱拳礼。“既然救出了人,了却了心事,我就下山了,还望大头目放行。”
铁辉看着他,点了点头。志远会意的笑了下,拉着雨的手就往出走,周围的土匪皆是像看神人一样看着他,让出一条道来。
“慢着!”突然一声暴喝传来,志远停下了脚步,转过头疑惑的看着铁辉,“我铁辉这辈子最欣赏有骨气的汉子,今天我与你结为异性兄弟,以后同甘共苦如何?”他眼神坚定的看着志远,志远看了看旁边的雨蓉,雨蓉紧紧的拽着志远的手臂,一刻也不曾松下。他将手手轻轻的放在雨蓉的手上让她放心,“好。”志远回过头看着铁辉,幽幽的说着,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犹豫。
经过大半夜的折腾,天际边也渐渐泛起淡淡的亮色,像是一条华丽的带子一样连接着天地。寒风经过一夜的呼啸,此时终于消停了。崖头寨的火光在微微的风中轻轻摇曳着,没有了暗夜下的那般热烈,此时的火光仿佛到了生命的尽头,如残烛一样明灭着,像是油尽灯枯的老人,正在燃烧着最后的生命。
纳贤堂的火塘里又重新添上了柴火,干透了的松木在火焰里正熊熊燃烧着,往上冒着黄色的火焰。雨蓉已经换下了那身红色的旗袍,穿着一身素白的棉衣,两条大辫子安静的垂在身前,看上去很漂亮。她低着头,紧紧的抓着志远的胳膊,好像他随时都可能跑似的。
只不过一会功夫,纳贤堂的太师椅前就摆好了两张桌子,桌子上面放着猪、牛、羊头各一只,前面摆上香烛,两只大碗盛着多半碗酒放在最前面。
火光下,那些献祭的猪、牛、羊头泛着神秘的光彩。杨志远和铁辉来到桌前,分别用刀割破手掌,在两只碗里滴上了自己的血,那酒原本清亮无色,此时在火光下泛起淡淡的暗红。
两人双双跪在桌前,在他们的面前,太师椅背后的墙上是一个大大的“義”字,由于年代久远,大字上有些发黄。两人端起桌上的大碗,表情严肃的看着面前的大字。
“关西杨家后生杨志远!二道岭崖头寨铁辉!现溶血为誓,结为兄弟!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无论贫富高低,生死不负!苍天可鉴!”
二人说完,端起大碗一饮而尽。
“哈哈——,痛快!”铁辉站起身,冲志远大声喊着。
“铁大哥!”志远拱手行礼,却被铁辉挡下。
“日后你就是我铁辉的兄弟,我们之间就不要这些恶心的礼节了,我一向粗犷惯了。但是以后志远兄弟如果有事,还请通知我,既然我们做了兄弟,你的事情就是我铁辉的事情!哈哈——”铁辉拍着志远的肩膀,大声笑着。
“入夏我家可能就要搬到山西了,铁大哥放心,我定不会忘了你的!”
“好!”铁辉看着志远,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拿过自己的刀交到志远手上,眼中虽有不舍,但还是忍痛割爱了。“这把刀跟随我二十多年了,当初是在一个恶霸手上抢的,这些年跟着我走东闯西,是把好刀,临了也没什么东西可送,它就送你了。”他握着刀背,眼睛怜惜的看着刀身,像是在打量着自己的儿女。
“谢大哥!”志远看着铁辉,点了下头,“众兄弟,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他抱拳向众人行礼,然后大踏步走出了纳贤堂。
天边的光亮将天空修饰的如一片清澈的湖水,几颗星星在暗光里不时闪烁着,像是一只只明亮的眼睛。微风吹拂的山风带来了清爽的空气,一夜狂风大作,阴云密布也消弥于不知何时,大地在一点点的光亮里,正重新苏醒。
铁辉将杨志远送到了寨门外,空气里透着一股瘆人的清冷,大风将山岗上的大树身上都落上了一层雪沙,像是披上了一层斑白的装束。
志远翻身上马,黑风在他身下兴奋的嘶叫了声。雨蓉坐在他身后,紧紧的搂着他的腰。他牵着缰绳,回头给众人抱拳道别,然后手上一用力,黑风飞快的奔走了。
铁辉站在寨门前,看着志远的身影渐渐远去。在一旁耍弄着飞刀的二头目也朝远眺望着,这个少年的身影与气魄,像是一团火一样让他在心里敬佩。
黑风跑得飞快,天边的亮色一点点的将黑暗驱赶殆尽。风声在耳边呼呼响起,迎面的风将志远的脸吹的生疼。他用一只手轻轻按着雨蓉的手,雨蓉从身后紧紧的抱着他,让他在寒冷里多了几分暖意。
“小妹,冷吗?”志远偏过头,温柔的看着雨蓉,她的面容在风里像是冰雪般的纯洁美丽。
“不冷,只要有杨大哥在就不冷。”雨蓉害羞的一笑,然后将头埋在志远的后背上。
下山的路被雪沙抚平了,像是一条白色的丝带一样穿贯在树林里。天边渐渐变成了火烧的红色,将朝霞在万层云中倾斜在干净的天空里。
由于连夜的奔波和拼斗,志远现在困乏极了,他的眼睛开始不由自主的闭上,但他又努力的睁开。可是,最终也没能抵抗过这股沉重的睡意。
在路过一个路口时,志远松开了缰绳,和雨蓉一起跌落在雪堆里。
“杨大哥!”雨蓉从雪堆爬起,焦急的呼叫着志远,可他依旧一动不动。她的心里害怕极了,使劲的摇晃着他,“杨大哥!你醒醒呀!你醒醒呀!……”雨蓉开始带着哭腔在雪地上大声的哭泣着。
“都快点!”忽然一声喊叫从路上幽幽传来,随即是噼里啪啦的马蹄声,雨蓉停止了哭泣,害怕的望着前方,“杨大哥!有人来了!”她焦急的冲志远喊着,可是他依旧没有要醒的迹象。
马蹄声越来越近,雨蓉紧紧抱着志远,泪水从她脸颊上滴滴留下。
“张小姐,你没事吧?”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在雨蓉身边传来。她抬起头看着来人,才发现小路上停满了马匹,而问话的那人正是志远的大哥杨志国。
“志国大哥!原来是你呀!”雨蓉破涕为笑,害怕的心终于放下了,“我没事,可是志远他——”她看着此时安静闭眼的志远,眼眉深皱。
杨志国看着闭眼的兄弟,伏下身在他身上摸了摸,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他没事,只不过是睡着了。”
“睡着了?”雨蓉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志远,他的面容安静而帅气。细细听着,竟还有细微的鼾声响起,雨蓉微笑着,终于放下了心。
“大家都下马休息吧,我们不用上二道岭了,人已经救出来了。”志国转过身,冲着面前的人马喊着。
一夜的奔波不曾停息,这些镇长的手下们那里经受得住这样的狂风寒冷。志国让大家原地休息,天气很冷,吃点东西再走。索性无事,并未发生打斗,只是疲累一番罢了。为了救志远,杨承林亲自相求镇长,在百般说服下,镇长才同意借人,然而却并没用上。志国看着这些人,长长的叹了口气。
天边的朝霞渐渐隐没在通透的亮光里,众人起身上马,在一阵马嘶声中向山下奔去。
太阳从林隙间探出柔和的光芒,将大地照的瞬间清澈明亮了。空气里是阳光的味道,让雪野寂静而纯洁。在这片山野的雪白下,一队人马飞快的向山下赶去,仿若一群飞翔的小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