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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殷勤的陌生人

2016-07-13发布 2476字

来校几个星期后,钟一就带来陶老师的口信,说陶老师请凡一去家吃饭,现在,陶老师家从圆明园附近搬到了B大的教授楼。

凡一买了几本小孩子的童话书,说要送给陶老师的孩子。

钟一说,自己也从未见过陶老师的爱人,现在他们家搬到了教授楼,更方便了。听说,陶老师的爱人,也很厉害,在Q大科技园一家规模很大的公司工作,听说是一把手。

钟一轻车熟路,看来不是第一次来。钟一说,陶老师搬家的时候,他叫了几个同学来帮忙,所以对陶老师家很熟。

钟一带路,他两到了陶老师家。

陶老师的爱人和孩子都不在,说是临时有急事,出去了。

他家保姆在做饭,家里还有一位客人,是个生面孔。

陶老师指着凡一给那位客人介绍:“老袁,这个小姑娘是从夜王山来的,是棵好苗子。我第一眼看见她,就觉得她长得跟你很像。”

那位被称为老袁的人,是个中年男人,微微发福,头顶的头发稀疏,额两边的头发稍浓密。

老袁一见凡一,似乎吓了一跳,面色略带震惊。

待镇定下来,他才问:“你是夜王山来的?”

凡一点点头,狐疑,为什么他见了自己就像是见了鬼?好像很吃惊,又好似很害怕的样子。自己长得这么恐怖么?

“你爸妈是------”那位老袁接着发问。

陶老师打断他的话,“老袁,你别多想了,她上中学的时候,我见过她的爸妈,也是下乡知青,不过,他们不和我们在一个知青点,他们是夜王山农场的,是另一个知青点的。”

那位老袁松了口气般,揩了揩额头浸出的“哦……”

虽然没有再问什么,但钟一明显感觉到,细密汗珠。大冬天的,他竟然出了一头汗。

这位老袁总是关注凡一,眼睛总在她脸上有意无意地逡巡、留连,饭桌上,不停地殷勤给凡一夹菜,直到凡一的碗里堆积成了小山,还是一个劲儿的劝着:“凡一,多吃点,现在还长身体呢。”叫凡一的时候,自然又亲切。

钟一心里很不爽。

后来,陶老师才告诉凡一,说这位老袁,现在坐着北京某部门的头把交椅,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老袁跟陶老师以前都在夜王山插过队。只是,老袁比较幸运,早早就得到回城的名额,比陶老师提前了几年回到北京。

现在,事业有成的老袁,经常和陶老师,以及当年在夜王山插队落户的知青们,互相走动,还成立了下乡知青联盟,作为对他们那个时代的纪念。

饭后,凡一和钟一告辞,老袁态度非常恳切,对凡一说:“凡一,以后,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或者是陶老师,我们一定尽力帮你的。”说得很动情。

凡一点点头,“谢谢袁叔叔。”

两人告辞出来,钟一闷闷地说:“不喜欢那个老袁,色迷迷的,一顿饭,眼睛就没离开过你。”

凡一瞪了钟一一眼,“他都老头了!你就不能把别人往好处想想!”

“再老,他也是男人,看着就不像是个好东西。”钟一说。其实钟一若干年后,很为自己这种无端的猜测妒忌后悔,那是后话,按下不提。

凡一也觉得那人看自己的眼神很特别,但绝不是像钟一说的色眯眯的,总之,有些奇怪的感觉。

凡一不想谈这个,换了话题,跟钟一聊起赵老师。

她说自己想不通,问什么赵老师会看破红尘,选择出家当和尚。在凡一看来,现世美好,前途远大,怎么会有人想不开!现世还真有“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那种灰心厌世、远离红尘阡陌的人啊?

“你这么好的家世,品貌学历俱佳,人中龙凤,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会在某一天,会像赵老师一样,也选择逃避现实吧?听说和赵老师一起去的,还有我校一个流体力学的博士。”凡一说。

“没想到,在你眼里,我是品貌学历俱佳的人,很荣幸。可是我并非像你说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有人不解风情,我没办法点醒她。她智商很高,情商却几乎为零。说不定,有朝一日,伤心绝望了,我也会去龙泉寺修行。”

凡一可没有把他的略带儿戏的话,当成是戏语,有了赵老师的前车之鉴,一切皆有可能。

她忽然有点难过,“不要吧,干嘛要去凑那个热闹!再说,我不喜欢逃避现实的人。”凡一是认真的。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去。”钟一反过来,以此为筹码,将了凡一一军。

“会的,我会一直当你的朋友,站在你身边。”凡一信誓旦旦,甚至还忠诚地举了举左手。

没想到,钟一又翻脸了,掉头先行,“就知道你是个傻瓜、木头、呆子。”

凡一张着大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半天才合上。

她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子,嘟囔,“你才是傻瓜。”

钟一像是精神病院出来的,朝夕喜怒莫测,她已然习惯了。

他每次都这样,自己发莫名其妙的脾气之后,过几天,就会没事人般来找凡一,好像之前生气发脾气都没发生过,若无其事。

凡一都怀疑他的脑回跟别人不一样。

其实钟一曾经做过攻略,观察人家是怎么做的。

旋转木马、棉花糖、鲜花……这些好像是恋爱中的男女必要尝试的,似乎代表了快乐浪漫。

可是,凡一一根筋,很迟钝,你给她买一根棉花糖,说不定她会鄙夷,说这是哄小孩的东西,根本不屑一顾。你买朵玫瑰给她,说不定,她会说,这花很好看,是什么花?顺手就给了身边任何一个人。

这个榆木疙瘩,真是让人欢喜让人忧!

其实,在凡一的潜意识里,在爱情面前,潜藏着一种自己也未必明了的“难民意识”。

这是个比喻。难民来避难,到了人家这一亩三分地,能够避难容身就业已知足,其他好事轮不到自己头上,也从不指望。其实理性多过感性的人,大多都会有这种“难民意识”,只不过,有些人是显性的,有些人则藏匿得很深。

持有这种意识的人,极容易对现状满足,是悲观中的乐观主义者,而且,此性格的人,大都坚强,不脆弱,不易被打败。

凡一觉得,钟一是个优秀的男孩子,能够做他的朋友,已经知足了,所以她从没往那方面想。

她是个豆蔻少女,对未来那一位肯定也有设想,但是,在凡一千万个设想里,从来没给钟一预留一个位子。他在她心里,一直坐在那个叫做朋友的位子上,磐石一般,安然不动。潜意识里,钟一是一颗光彩熠熠的宝石,还轮不到自己。

幸而自己有继锋,别的男孩,她没有要接近的欲望。

继锋内外兼修,性格开朗,不装腔、不扭捏,一腔热血。

而钟一则阴晴不定,外冷内热。

凡一夹在他们这一冷一热中,早已百炼成钢。

面对炙热如六月的继锋,她感觉自己也被捂热了,转过身,却是寒冬腊月般的钟一,虽然有点吃不消,但是慢慢习惯了。这是他们性格的两重天。

但是要她在冷热之间做一个选择,是喜欢夏天,还是青睐冬天,她或许会毫不犹豫选择夏天,谁会愿意被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