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林语的动作有些明显,关海峰一下子就看出她的心思来,主动提出结账走人,倒弄得林语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关海峰像一个长辈一样,亲切地拍了拍林语的肩膀,“你工作一天了,也该回家了,省得你父母担心。”
林语笑了起来。
“我说得不对吗,是不是我的观念太老套了?总以为女孩子晚上一过九点就应该回家。”关海峰诧异地说。
“不是。因为我的家不在成都,没有人管我,我和两个大学同学合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在这个城市里,我们是标准的都市漂族,在我的那个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就是我自己了。如果是小偷进了我的门,把所有能够找到的值钱的东西加起来,可能也不会超过五百块。”说完,林语自己先哈哈大笑了起来。
关海峰也笑了。
看得出来,关海峰不会因为林语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记者,而看不起她。
“我们现在已经算是朋友了吧?我讨厌叫别人什么小姐,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林语。”关海峰一脸的真诚。
“当然。”林语也很痛快。
那天晚上,关海峰执意要用他的车送林语。林语也不想多加推辞,就爽快地上了他的车。
关海峰是一个很知情识趣的男人,到林语家楼下以后,他主动地跳下车来,从外面帮她打开车门。林语见惯了在公众场合无视妇孺,抽烟、吐痰、说脏话,在公交车上和老弱病残抢座位的所谓的男人,跟这些人对照起来,关海峰的行为做派就显得极为绅士。
林语的房间这几天乱得不像样,刘彤和方琳又趁着周末约上她们的男友,结伴去西岭雪山玩儿去了,林语一个人在家,虽说关海峰不像是一个好色之徒,但深更半夜请一个男人进门,总归不妥。
林语故意看了一下表说:“关总,今天时间太晚了,你也该回家好好休息了,谢谢你的晚餐,改天请你喝茶。”
关海峰微笑了一下,向林语挥了挥手,说了一声再见就走了。
坦率地说,关海峰这一次的表现,给林语的印象极好。
在女孩子当中,林语虽然样子长得很漂亮,但她妈妈为了偷懒,很少给她好好打扮。因此,在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同学中,她就显得并不出众。
小的时候,她都是捡亲戚家孩子穿过了、已经穿不下的衣服穿,到她个头长得跟她妈妈差不多高了时,她就穿她妈妈的旧衣服,甚至有一段时间,她连她哥哥的衣服都穿过。
你说,林语家真的就那么穷,连给孩子买件像样的新衣服的钱都没有吗,那也不是,她妈妈的理论是,女孩子穿得太漂亮了,容易早熟,到时候只会招蜂引蝶,不会好好学习。
因此,只有给女儿打扮得很老土,她的心思才会全部用在学习上。致使从小到大,林语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好看过,在灰头土脸中,就过完了她的青春期。
最坑闺女的竟然是亲娘啊!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她妈妈就给林语留一头像男孩子一样的短发,且夏天从来不给她穿裙子。久而久之,林语对女孩子们的那些玩意儿,也就缺乏兴趣。
上了大学以后,因为读的是中文系,在周围环境的熏陶之下,她才假模假式的蓄起了长发,在同寝室姐妹们的撺掇下,才穿起了长裙。
前一段时间,她不知道哪根筋没对,头脑发热,将满头青丝秀发,剪成了比很多大老爷们儿还要短的短发。你想,她的身上还剩下多少女人味可言。
林语想自己的这个样子,就是别人眼中的假小子,肯定是吸引不了男人的了。
林语的心里很是懊丧。
最近几天,让林语懊丧的还不只是自己的个人形象问题,主编阳洋对他们版面的广告量直线下降,很是不满。
林语那个版面的广告一直很不稳定,前几周都还算好,勉强能凑到三分之一版,但最近两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上周只有四分之一版多一点,这个星期竟然连四分之一版的广告都没有凑齐。
周五,吃过午饭之后,部门例会之前,阳洋特地将林语叫到他的办公室里,进行单独训话。
他教导林语,一个好的编辑,就应该像战场上带领士兵作战的将军,无论是对自己版面的记者、栏目主持,还是对外面的广告客户或者是读者,都要有很强的号召力。
但是,现在他在林语的身上,暂时还看不到这些。
阳洋见林语耷拉着脑袋,就叫她想办法策划些选题出来,像上次她和陈言给关海峰他们公司做的那期一样,用那种方法拉一些广告回来。
林语听到这里,抬起头来轻声说,周总并不赞同他们用那种方式来拉广告,因为那样做会降低媒体公信力。上次周总之所以默许他们那样做,是看在他们部门连续几个月没有完成任务的情况下,才破例法外开恩的。
阳洋听到林语这话,愣了一下,他知道这话可能确实是出自周总之口,他不好在自己的下属面前,公然反驳自己直接上司的话,但是他还是坚持着自己的主张,那就是:在广告没有起来的情况下,广告第一;广告起来以后,才是版面内容第一。
在阳洋看来,现在而今眼目下,有广告,才有一切。
阳洋拿起他桌上的几张报纸来,指着上面关海峰他们公司的广告对林语说:“那个关总也太不仗义了,我们费了半天劲,帮他把产品炒火,结果到做广告了,却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看,他在正刊上做了这么多广告。我找广告部的人打听过了,他都是找广告公司做的,都没有经过我们报社任何人的手。”说着,他将报纸递给了林语。
林语看了看关海峰在正刊上做的广告,觉得自己不好说什么,就没有吭声。
阳洋用手指关节轻轻敲打着林语手中的报纸,“你去叫他在我们版面上再做几个广告,我们冒着被报社处分的危险,给他炒作了半天,结果就只上了那么一个半版,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报社不是规定了我们编采人员不能做广告吗,你叫陈言去找他吧。”林语推脱道。
“还是你去好一些,你以编辑的身份去找客户要广告,他怕你曝他们产品的光,不敢得罪你,多少会给你一些面子,叫栏目主持去就没有这样的效果。”阳洋看了林语一眼,“我带你到经济专刊部来,不是让你光做编采工作的,你还应该多方面、全方位的锻炼自己,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当然,如果你不想做的话,我也不勉强你。你知道,陈言是一直很想既拉广告,又做编采工作的,他对我说了好多次,我都没有同意。”
林语明白阳洋说这话的意思,假如她敢抗旨,那后面将会有一大堆人,抢着去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接到阳洋的指令之后,林语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她想来想去,确实没有那个胆量违抗阳洋的命令,只好背着陈言和办公室其他同事,去走廊尽头的露天花园里,厚着脸皮给关海峰打电话,请他支持一下自己的工作。
但关海峰说,他们每一期的广告都要总部审批,这个月的广告预算已经用完了,最快也要等到下个月。
听到关海峰的话,林语有些失望。她知道这不过是关海峰的托词,只是说得比较委婉。但是钱在别人兜里揣着,别人不愿意掏腰包,难不定要她上门去抢?
林语知道,以阳洋的性格,那是希望她今天电话打出去,明天就有客户找上门来签单。
只是,林语作为报社的编采人员,本身并没有广告任务,她平常花心思最多的地方,就是怎么策划好选题,怎么写好稿子,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还需要去拉广告。
你让一个完全没有任何客户资源的人去拉广告,这一时半会儿的,怎么可能有客户接招。
林语苦笑着想到,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一掉馅饼,其他人都没有看见,只有她林语能将它接个正着。
周五下午的例会,阳洋讲话的中心内容全部都是广告,为了完成报社给部门下达的任务,他号召所有的编采人员跟着栏目主持一起,围绕着广告,打一场攻坚战。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这次会议,开得林语非常的沮丧。
开完例会以后,由于美编那边要先赶另外一个版,林语那个版子就留到周六来做。林语看看手里面也没有其他什么事,再加上心里很乱,就不想再写稿子,她想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运动了,就约了方琳、刘彤和她俩的男朋友,一起去电子科大旁边的羽毛球馆打球。
林语前脚刚走出自己办公室的门,后脚紧跟而至的是隔壁经济新闻部的红人郑志浩,此人颇得老板赏识,被一些同行誉为西南地区最好的经济新闻记者。林语这个初出茅庐的后生晚辈,在这些久负盛名的“武林高手”面前,总觉矮人一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语心里再不痛快,表面的礼貌还是要顾。她刚进报社的时候,在郑志浩他们部门实习过一段时间,郑志浩带过她几次,也算得上是她的师父。
刘彤说,人在江湖漂,嘴甜最重要。想到这里,林语收拾起脸上的不快,主动地给郑志浩打了声招呼。
郑志浩微笑着点了点头,两人一起走进电梯。
这个时候,正是报社的行政人员下班的高峰期,电梯里人很多,一走进去,林语就不得不和郑志浩紧挨着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