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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冰雪消融的夜王山

2016-07-08发布 2221字

这年春节,夜王山像是苏醒了的冰冻城堡,褪去了历年的死气沉沉,呈现一派轻快地欢庆气氛。

周遭村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有的村子还组建了高跷队,走乡串村表演。

高跷队去别村子现演之前,会事先派人下通知。接到通知的村子,敲锣打鼓到村口欢迎高跷队。在村子中心空地上,放上几张桌子,摆几盘花生瓜子糖果、沏上茶水,老老少少围成圈,里三层外三层,期盼着高跷队的到来。小孩会欢呼雀跃、互相转告,大人们会早早准备晚饭。

在交通闭塞、信息匮乏的山区,这算是一种难得的文娱活动了。

政府搭台,谋划各村高跷队比赛,赢了的村子,会发一张大红奖状。第一名的村庄,人人感觉脸上有光,赶集上店,腰杆特直,感觉脸上特有光,特露脸。

似乎从被巫婆下了魔咒城堡里复苏,觉醒,人人脸上都褪去愁苦和麻木,泛着笑意。

集市上的东西仿佛一夜之间增多了,连孩子们用的铅笔盒都五花八门。钟一刚到夜王山上学时,发现班里的同学大多用不起铅笔盒,有的用打针后的纸质医药盒当铅笔盒,上面贴满花花绿绿的贴纸做装饰。钟一从北京带来一个漂亮的铅笔盒,他发现班上同学都买不起铅笔盒后,他也自觉不用了。现在,班里同学都用上了铅笔盒。

附近的孩子们,人人一副小高跷,蔚然成风。

凡一也想试试看,缠着爸爸也给她做一副高跷。

妈妈在一边说:“过了年就十四岁了,大姑娘,得有个姑娘样,别踩那玩意儿。”

爸爸却不认同,他惯着自家姑娘,对凡一有求必应。

他从农场废弃的仓房里,找来两块木板、两根木棍,又借来刨子,回家就干起来。

凡一爸爸宠自家丫头,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他都会乐呵呵答应。凡一性格像她爸,温和、乐观、坚强。凡一爸爸是第一次做这种东西,很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个大工程,拿笔画、用尺量,还用线测量垂直。

凡一妈笑得直不起腰:“让你砌墙呢,还用线测量垂直!”凡一爸连头都没抬,神情专注。

凡一蹲在一旁,兴奋地期待着。钟一也闻讯赶来,和凡一一起,翘首期盼凡一爸的杰作。

附近村子正在为春节和元宵节表演做准备。指导秧歌队表演的,都是老把式,有经验的,年轻人已经不懂这些东西了。凡一爱热闹,拉着钟一各村转悠。

因为知青大院有块大的空闲场地,秧歌对就把这里当成训练场。

秧歌队的领队,是两个,夜王山方圆几十里都叫得上名的小伙子。头上包着蓝色的汗巾,身穿白色镶金边绸布对襟上衣,同色绸布裤子,潇洒倜傥。他们踩着高跷,随着鼓点律动出花步,令人眼花缭乱。那动作也是花样百出,上下翻飞,让人目不暇接。

两人的动作飘逸潇洒、一致连贯、一气呵成,帅气十足,围观的人群不时发出叫好声。

凡一最喜欢这两个人的表演。每次秧歌队到农场来排练,凡一就冒着严寒去围观。许多大姑娘小媳妇,打扮得花枝招展,也赶到农场来,你推我搡,发出娇嗔的笑声。

钟一拉着凡一在人缝里钻来钻去,寻找最佳观看位置。

爸爸终于做好了高跷。相较成年人踩的大高跷,凡一的就是袖珍版的。

妈妈找来两根细绳。凡一坐在凳子上,凡一爸把她的脚放在高跷踏板上,拿细绳把她的腿脚和高跷紧紧地绑在一起。

爸爸扶着她,她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却不敢迈步,爸爸说,放心大胆往前走,有爸在呢。

扶着凡一练习了一会儿,爸爸说累了,回屋去了,由她自己摸索着练习。

凡一在院里,扶着墙颤颤巍巍挪动,步步小心。不知不觉,竟然能离开墙走了。她高兴地叫她妈出来看,妈妈闻声出门,见她兴高采烈的样子,也跟着高兴。

妈妈和爸爸面带微笑,看着自家宝贝闺女在院里一圈圈地走,兴味盎然。一家人别提多和谐、多幸福了。

走了一会儿,凡一说要去找钟一,妈妈知道她要去显摆显摆,她妈说,你小心点,刚学会走。

凡一踩着高跷去找钟一。钟一正无所事事,见她踩着高跷来,很有兴趣,围着她转了好几圈。

凡一走累了,解下高跷递给他:“你试试。”

钟一接过,怎么绑高跷却不得要领。凡一帮忙,两个人合力,才把绳子勒紧。和凡一不同,钟一站上去一会儿就会踩了,凡一啧啧称奇。

两个人玩累了,把高跷扔一边,坐下来休息。

明天是农历的腊月初八,凡一说妈妈每年都要做腊八粥。钟一就问什么是腊八粥,凡一说,就是在粥里放很多样东西,至少要八样,所以称腊八粥,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还说爸爸说吃腊八粥,是为了庆祝丰收。

凡一炫耀说,她妈妈做的腊八粥很好喝,里面搁了大红枣,很甜。她邀请钟一明日去她家喝腊八粥。

钟一不置可否,没说去,也没点头。

他家是任何节日都省略的,爸爸妈妈常年在国外就不用说了,就是爷爷奶奶,似乎也忘记了腊八这天喝腊八粥。他自小至今,竟一次都没过过腊八节。

第二天,早上,凡一醒了,还没起床,就听见外面妈妈招呼:“钟一,找凡一啊?”

“婶婶,我来吃腊八粥。”钟一的声音。

“啊?哦,好,好,再等一会儿,粥快要好了。”妈妈的声音明显带着惊讶。一个院住了这么长时间,钟一从没在家吃过饭。偶尔来玩,坐一会儿,不到饭点就走了。

凡一一骨碌爬起来,穿上妈妈新做的大棉袄。

“钟一,你怎么来这么早?”凡一头也没梳,乱蓬蓬的。她的头发,经上次妈妈肆虐,钟一奶奶修剪,以后再没剪过。她再不敢任妈妈在自己头上练手。现在头发已经长长了,睡了一夜,前面的头发供起来,像个鸡窝。

钟一一见她就笑了。

“你叫我来吃腊八粥,我起床就来了。”钟一说。

“可你也没说要来啊!”她知道自己头发乱糟糟的,不以为意,任他笑。

“我也没说不来呀!”钟一小声反驳。

“妈,你做的粥多不多?我请钟一到咱家来吃腊八粥,我说你做的腊八粥可好喝了。钟一还没喝过腊八粥。”凡一对她妈说。

--------时光的背影如此悠悠,往日的岁月又上心头,哭一哭,笑一笑,不用说,人生能有几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