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壮是淮海市车站派出所的刑侦副所长。在公安系统内,像他这样在二十八岁就被提拔为正股级别干部的青年若是没有过硬的后台,基本就是个拼命三郎。拿到受案登记表后,他是全所第一个完成对案件定性的民警,当其他人还在怀疑受害人是不是精神异常的时候,他已经做出决断:这就是一桩典型的麻醉抢劫案。
在法制部门还在了解案情研究定性的时候,徐壮拿着一包香烟独自坐在监控室内,他根据受害人恍惚状态中吐露的只言片语提炼线索,最终成功锁定了嫌疑人的外貌特征。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他使用监控设备应用平台对嫌疑人进行跟踪,但碍于有些监控设备属于沿街店面所有暂时无法调取,他最终还是跟丢了嫌疑人。
此时此刻,他站在方蛰县某处的路边,默默点起了一个小时内的第三根烟头。眼前,一条泥泞的小道笔直的向地平线延伸,两侧的树木在夏风中努力地遮挡着黄沙。从淮海市奔袭至此的三个民警站在路边,内心焦灼,却又无能为力。
“徐所,这附近别说监控设备了,连个住户都没有,依我看,这条线索确实是断了。”一个叫厉宁的刑警说道,“要不你给方啸大队长打个电话,他们部门出手的话……”
“我们对这个案件还没有尽全力,怎么就想着求助了?”略长厉宁两岁的徐壮说话毫不客气,他把烟头摘下来直接扔到地上,踏足落步狠狠地捻了捻,道:“我们有车,他只有一双脚,我还就不信我们追不上他了。我看地图上显示前面有个路口,左边有两个村落,右边有一个村子,待会我们分头行动,就拿着他的照片挨家挨户地问。”
厉宁忧心忡忡地说道:“就怕人家不跟我们讲。”
“你别说自己是警察不就行了?”徐壮把照片用蓝牙功能传送给二人后说,“就说自己是来找远房亲戚的,保持联系,注意安全。”
两个小时候,徐壮坐在丁家村村头的石墩子上喘着粗气。如今日薄西山,越来越多的村民归家,他就守在这里一个个的问。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依旧一无所获。
就在这时,一辆红色的三轮电动车颠簸着驶到村头,徐壮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拦住了去路。“你好啊大叔。”已经疲惫不堪的徐壮像极了寻人未果的人,他说道:“大叔,我这个表哥离家出走好几天了,家里人都急得不行了。您看看他的照片,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三轮电动车主摘下帽子,接过徐壮递来的香烟和手机,对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反复研究,最后说:“哦,这个人我见过啊,就今天早上,我在公交车站等活,他一下公交车就找到我,让我把他送去隔壁县的长途汽车站了。”
听罢此言,徐壮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他急切地追问道:“他说他要去哪了吗?几点钟出发的?”
两个小时后,徐壮一行三人站在了南安镇许家庄的庄口,他斟酌片刻后决定由一名同事严孟德带警官证前往许家庄派出所寻求增援,自己则和厉宁趁着夜色掩护走入了许家庄。农村用饭极早,多数人都早已吃完晚饭聚在客厅观看电视。二人在陌生的土地上行走,所过之处总能引起一阵又一阵的犬吠。有个小姑娘正好走到院子门口,她抬起小脚撩了撩自己的土狼狗,睁着大眼睛打量着徐壮二人。
徐壮正想上前询问,可刚刚抬脚小姑娘就躲到了门口去。徐壮只好隔空喊话道:“小妹妹,我来找我表哥的,你能告诉我他在哪吗?”
小姑娘将信将疑地看着徐壮,始终没有说话。徐壮见状也不气馁,他翻出手机相册,下半身不动,伸手直接把手机往小姑娘的面前递去。兴许是自家土狼狗在一旁守卫,小姑娘最终还是鼓足勇气接过了手机。
“你认识他吗?”徐壮问道。
小姑娘点了点头。
“你认识他啊?这么厉害。”徐壮试探道,“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许盛。”小姑娘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大嗓门的妇女快步走了过来,她一把夺走手机扔给徐壮,指责女儿道:“你干什么呢,不让你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吗?”
眼见着小姑娘抽噎起来,徐壮连忙圆场道:“大姐,我来找我表哥许盛的,你能告诉我他在哪里吗?”
妇女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道:“他早就死了!”
听到这句话,徐壮和厉宁瞬间了然,后者直接掏出警官证道:“我们是派出所的民警,现在找许盛有点事……”
“我说了,他早就死了!”妇女二话不说就要关门,却被徐壮一手抵住。土狼狗见状立刻扑向徐壮,却被厉宁一脚踹在身侧击退。妇女自知情况危急,立刻冲着屋内喊道:“你个杀千刀的,警察都来逮你了,你还不跑!”
徐壮听到屋内传来一个瓷器摔碎的声音,猜测是许盛逃跑时不慎碰倒的碗盆。徐壮牙关一咬,对厉宁喝道:“你拦住他们!”言罢,他抓住妇女手腕一捏一放,逼退她的纠缠,随即一跃冲入院内。另一方面,厉宁一脸苦相的看着翻身再战的土狼狗,怒骂道:“我操!”
徐壮合身一撞冲进屋内,落地后一个侧滚后站直了身体,在他对面,刚刚背上背包的许盛目瞪口呆地看着徐壮,手里握着的菜刀也以肉眼可见的幅度剧烈抖动。
徐壮整个人的神经都已经绷紧,他深知此刻的许盛正处在精神的极点,是魔是人均在一念之间。虽然受过一定的训练,但对上一个长期在工地劳动并且手持菜刀的男人,徐壮自觉毫无胜算。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僵持了漫长的三秒钟,厉宁的一声惨叫打破了这微妙的平衡。紧接着,妇女的怒骂、土狼狗的咆哮、厉宁的惨叫和小姑娘的哭闹声如潮水般涌入许盛的耳膜,他握紧菜刀的手突然稳定下来,一种疯魔的力量入侵了他的心智。有种选择,就叫做铤而走险!
徐壮看见了许盛迈开的脚步,毫不犹豫地拔出了手枪。冰冷的枪管笔直地对准了许盛的头部,瞬间敲碎了许盛所有的侥幸心理。他扑通一声跪倒在手枪面前,痛哭流涕。徐壮一步上前,一脚踢开菜刀,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将许盛拷在床腿棍上。他知道这样存在很大的隐患,但仍是选择立刻奔赴门口,看清情况后,徐壮对着天空猛地扣下扳机,然而足以让人类失去斗志的枪响,却对于正在护主的土狼狗来说毫无用处。徐壮快步跑到小姑娘身边,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同时再度扣下扳机。
一颗子弹从侧面穿颅而过,炸出了一团血花。
徐壮将小姑娘推入妇女怀里,走到厉宁身边蹲下。厉宁的小腿处的裤子早已破损,借着月光,徐壮发现内部的血肉业已模糊。他强压着怒气拨通了严孟德的手机,入耳的不是严孟德平常温和的嗓音,而是他极力的咆哮声,他在说:“我靠,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样也他妈叫警察?”
“孟德,怎么了?”
“这边就一个民警和几个辅警在岗,我让他们带我去找嫌疑人,他们就是拖着不愿意来。”
“别吵了,厉宁受伤了。嫌疑人应该也已经到案了。”徐壮说,“他们的事情,我们回来再说。你尽快把车开过来,我怕夜长梦多。”
等待严孟德到来的时间里,徐壮横抱着厉宁走进许盛的家门。进屋后见许盛还在,徐壮多少有些欣慰。他把门反锁好,一边翻检药物,一边对厉宁说道:“坚持一下,还没结束呢。”
这时电话响起,一通来自淮海市的电话带给了徐壮一丝温暖的力量。他说道:“钱所……”
钱瀚文说:“嫌疑人身份已经确定了,叫许盛。他现在应该在南安镇许家庄……”
“人已经抓到了,但是厉宁受了伤。这个庄护内情绪比较强烈,我们遭到了抵抗,另外,当地派出所不配合我们工作。”
“有人受伤吗?”
“厉宁被狗咬伤了小腿,我和严孟德安全。”
“守住,其他事交给我。”言罢,钱瀚文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徐壮把手机扔到一旁,递给厉宁一条毛巾。后者咬住毛巾后冲徐壮点了点头。徐壮撕开厉宁小腿处的衣料,见血量不多尚未见骨,随即用手挤压伤口,见部分血液流出后,他用清水开始冲刷。厉宁的身体因疼痛而剧烈抖动起来,但他仍旧紧紧咬住毛巾没有松口。
半个小时后,在当地警方的协助下,警车终于摆脱了躺在车轮下阻碍警车离开的许盛家属。当红蓝两色的灯光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烁之时,出差的警察终于踏上了归乡之路。
淮海市火车站派出所接待室内,钱瀚文最矮小的身材却吸引了最多的视线。他挂断电话,转身向孟继凯伸出右手,道:“二队已开始回程。很感谢你的帮助。”
孟继凯伸出手礼貌地回握,说道:“这是大白鲨的任务,我理当尽力。”
武魏在一旁打了个哈哈,说道:“小孟确实有水平,足不出户,打打电话就查清楚了嫌疑人的身份。”
叶嫣然听了听所领导和孟继凯之间你来我往的客套话,很快开了小差。不经意间,她偷偷瞄了洛阳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她望着沉浸在喜悦中的警察们,心里却比他们更加喜乐。
叶嫣然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宝藏,而这个宝藏的秘密只属于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