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下山的路上,也是山崖的路口处。此时已经密密麻麻的围上了一群形色各异的怪狼,狼群为首者是一匹黑色的巨狼。说它是巨狼,是因为它的体型特别大,大到他一匹便可以比的上它身后的狼数匹不止。它傲然站立在群狼前首,就像是远征大军中最威武的将军一般。暮色下,它仰首挺立,双耳若扇,颈上鬃毛若钢针一般颗颗直立向天,它的一对前腿比之大毛的臂膀还要粗上许多。许是它在下坡的原因,看不出来它的具体高度,但是从它的双脚看,起码它要在大毛的腰际之上的高度。
见大毛用刀指向它,它似乎是被激怒了,抬起头来向天空嚎了一声:“嗷……呜……!”它这一声嚎叫震动了山巅,就像晴天里打了一个惊雷一般,大毛怀中的女子身子又是一惊,抱的大毛更紧了。而接着那头狼的嚎叫,众狼又是应和这响起了一片嚎声,一时间,整个山巅之上,此起彼伏的全是狼嚎之声,其场面不可谓不渗人。
群狼声起,只见那头狼又嚎了一声,接着众狼便蜂拥着向大毛二人所在地方涌了上来。群狼继续嚎叫着,一匹匹的似无谓的勇士一般,向崖畔的二人冲来。
大毛开始还没有觉得这些狼有多可怕,他只伸手腕把女子抱在怀侧,另一只手抓住大刀,往扑来的狼群挥砍着。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些狼好似是被人训练过的一般,它们虽然一个劲的向大毛扑来,但却并不和他的刀相撞,只有意思的躲避开他的刀,然后趁机或抓或咬大毛的身体或是手臂。
就这样僵持了小半个时辰,狼群愈发的凶猛了起来,而大毛的手上身上,却已经黏糊糊的满是鲜血了。此时,他才有些惧了,因为他身上血岁多,但他却明白自己其实没有杀死多少的狼;这些狼虽然凶狠,但是只要它们受了伤,便会退回后面去了,再换其他的狼上前来扑杀。这样的战术,别说是狼了,便是百来只羊,自己也杀不过来啊!再说,群狼之中可还有一只狼王在狼视眈眈着自己呢。
大毛心中惧了,他抱紧了女子,缓缓向山巅更高处退去,他一退,狼群却又缓缓的向他合围了过来。好在他的轻功不错,要摆脱狼群却也不是难事,只是现在下山去的路已经被群狼给堵死了,只有向山顶之上去了。他也没有想到太多,只道既然有路,那便向前走,说不定还能够找到生路,而若是留在此地不动的话,那无疑是自毁前程了。
他抱紧女子,展开步子,大步的向山巅高处行了去。但也不过数刻功夫,他们便来到了山顶,再无高处可攀了,大毛环视了一圈四围的环境,只见这里却是一处方圆数丈的园台。这里确是山颠,但是这里的环境却给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因为这里给人的感觉并不像山巅,而像是原本的山巅被人给削平了,作了这一处圆台。
但是这一切,此时的大毛却没有注意到,他还在慌忙的找寻着躲避群狼的去处,但是四下里找寻了一番后,实在是找不到哪怕半个山洞。而四围的狼嚎声却渐渐近了,他此刻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她。此时的天已经渐渐黑了,他已经看不清楚了她的颜色,但是他却可以看的到她的表情,看到她此刻露出来的微笑,看到她连上的潮红,看到她那被狼血染红的衣服……。
他心中有话要说,但是嘴上却没有,只用力抱紧了她,好像自己怀中的不是一个大活人,而是一捧沙子,一片云彩,只要自己稍微眨眼,或是稍微的松懈了半分的力气,她便会消散而去,就会自自己怀中逃离,并且只生都不会再聚了一般。
他的呼吸声渐渐粗重了起来,好像现在的自己已经失去了全世界,而他却对此毫不在乎,他在乎的,也只是自己怀中的她,所以他必须要抱紧了她,不要她离开,也不许她离开。倒是她在他怀中轻嗯了一声。
大毛立时便急了,连忙关切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被狼抓到了?”她声音依旧轻柔,俏皮的回他道:“没有,是你抱我太紧了,把我弄痛了。”大毛听她这样说,立刻便放开了她,由于天黑,看不出来他此刻的尴尬表情,只是从他的话语中可以大概的听出来他的慌张,他放开她之后,模棱两可的道:“我……,这里。天太暗了,不好意思。”
女子嘿嘿笑道:“没什么,我是见你太紧张了。再说了,一直以来,若不是有你的话,我定然早就死在了外面了,今天大不了我们一起死在此处罢了。”她的话虽然说的清淡,但是态度却决绝无比,这倒是让大毛激动不已,但他抓住她的手道:“不行!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在这里出事,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出这里去的。”听了他的话,女子竟也激动的又伏在了他的肩头,也不知是她害怕了还是怎么的,竟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这样子,倒是让大毛的心疼了起来,他拍着她的肩膀道:“不怕,不是还有我的吗,我说过要带你出去,我便一定会做到的。”她似乎是在点头,又似是在他的肩头擦眼泪,反正她在呜呜咽咽的抽泣着。
就这样过了半晌,只听的狼嚎之声就在自己旁侧,但就是不见狼群上前来,他只道狼群是在等头狼,也便没有在意。这时,便又听的怀中的女子问他道:“公子,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大毛用力的点着头,回答她道:“嗯,你问吧!若是我知道的话,一定会告诉你的。”女子依旧靠在他的怀中未动,她就在他的身上,其气息吹动他的衣服,他的肌肤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的呼吸,她道:“我们在一起已经九日了,但是我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甚至连你姓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咱们连活不活的到明天都不知道,我害怕永远都不知道你的姓名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听的她这样问,大毛当即便有些慌了,这些年来,别人一直叫自己大毛,并且自己也已经习以为常了,而现在却有些不想和她说自己叫大毛,但是他却想着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欺骗于她的,即便她知道自己的名字后会取笑自己,也即便她会为此而瞧自己不起,他也不能骗她丝毫。所以他只沉声回答她道:“我自小爷爷便叫我大毛,叫弟弟二毛和三毛,直到现在他们还是如此叫我,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我家以前也是襄阳的,只是后来却破败了,我却知道我姓陈。”女子见大毛回答的有些犹豫,并且后面的话还有些前不搭后,只道他不愿说自己的真实名姓,现在是在找理由谎骗自己,但是他既然说了,自己也便不能再说其他,只又对他道:“那我便叫你陈公子吧!”也不待大毛答应,她便又问道:“陈公子,那你那天在渡水谷见到我被人欺负的时候,却为什么要去救我呢?”
听她只问的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大毛也是疑惑不已,他还道如此时刻,她要问自己的一定是什么特别重要,特别难回答的问题,却没想到只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他也没有犹豫,只认真的回答她道:“我是恰好路过看见,再说了,遇到那样的事情,无论是谁定然都是会上前去帮忙的。”这番话语,大毛虽然说的平淡,但是在她听来,却有些摇头。
她只缓缓离开了他的怀抱,似是对他,又似是对这里无边的暮色,更似是回答铺天盖地的狼嚎声,她道:“这地方美的紧,便是让我在这里睡上一辈子也可。”然后她又回头向大毛道:“陈公子,你呢?”大毛自小话便不多,此刻也没有对她的话多做酝酿,只痴痴的回答她道:“我也是,我愿在此陪你,直到你醒来。”
女子又走到他的身侧,牵了他的手,缓缓走向台沿,然后她在一处向风的地方坐下,也拉了他坐下。她又整理了一番颈子,缓缓自颈子中掏出来一支信子,她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好像他们并没有被群狼围困,她也并没有受过那么久的奔波之苦,而是两个人正在江南三月间的柳树林里,她依在他的肩膀上,对他道:“我有一首曲子想吹给你听。只是这首曲子长的很,我怕你听着听着便睡着了,我也怕你睡着了之后便不会醒来,便再没有人陪我看明早的雪景,没有人为我牵马打猎,更没有人在我被人欺负的时候站出来拉着我的手,领我漫无目的的天涯海角,也再也没有人还会在我寒冷的时候给我穿上他的衣服,饿了的时候给我干粮,噎了的时候给我水喝;或许你睡着了之后,从此便再没有人还会在群狼面前为我挥刀舞剑,还会抱着我勒的我喘不过来气,……。”不知道是为什么,她的话竟然多了起来,并且还多到停不下来了,好像这样的话她说一辈子都说不完,也不会嫌长,不会嫌累一般。
但是大毛却听的痴了,他只道这些话是她特意为自己说的,因为她所说的这些,都是自己这些天来和她一起经历过的。她是在担心自己二人逃不出狼群的包围去,所以才会说出来这些沧然的话语来。他抱紧了她的手臂,把她紧紧的勒在了自己的怀中,对她道:“我会用我的一切,我的身体,我的生命,来为你阻挡那些要拦住你去路的东西,哪怕前面是千军万马,哪怕前面是高山大河,我也要帮你挡下来一切。而在这苍茫的世道之中,我也只要你的陪伴,你陪我一瞬,我便会快乐一瞬,你陪我一生,我便会快乐一世。”大毛原本说话总是有些吃紧,但是不知为何,此时他倒是说的流畅了起来。
他的话说完,便又是铺天盖地的狼嚎声响起,但是他却没有回头看其一眼,因为现在自己的心中已经装满了最珍贵的东西,便再也容不下其他了。也就在他沉醉的时候,忽然微风之中响起了一段古旧的音乐之声,这声音虽然单调晦涩,但是传到了他的耳中,却好似天外之赖一般,动人心魄。只因为是她吹的,他便沉醉了,只是这种沉醉,要迷他一世。
那信子声在风中传荡了许久方才散去,只是此时的大毛似乎真的若她先前所说的那般,沉睡过去了。他靠在她美丽而孱弱的肩膀上,睡的正香甜。而她虽然没有低头看他,却也知道他此刻的模样,他一定安详无比。她收了手中信子,还是原先的那般模样,不知是在对谁诉说。“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的名字,我的心事么?为何你一直不问我呢?”
晚风吹的更烈了,好像是在为谁送别一般,风中竟然还带着丝丝的狼哀。又过了半晌,她才又说道:“我其实也是一个孤儿,我自小便被野狼收养,是狼群给了我一切。但是我却不姓魔,也不姓狼,我姓甘,名字叫如怡。”她又对着晚风呵呵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才又低头向睡中的大毛道:“好听么?”
大毛靠在他孱弱的肩头早已沉睡了过去,她这一袭话,也许他听到了,也或许,他没有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