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王明和施德瑞来说,此夜无眠。
根据分局部署,二人立即率队赶赴张扬家中进行搜查。开门的是张扬的妻子,年纪约在三十岁左右,身边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男孩抓着母亲的衣角,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身着制式警服的警官们,既害怕又羡慕。
张茜,也就是张扬的妻子,开口道:“有什么事吗?”
王明低头看了眼小男孩,回答说:“搜查。理由你儿子在场,我就不说那么详细了,不过你可以先看看这个。”
张茜接过搜查证,看着上面那个鲜红的印章,双手微微颤抖,她问道:“他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正在配合我们调查。”王明说,“调查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吗?”王明见张茜并没有上钩,便直奔主题道,“好了,现在我们依法进行搜查,由你作见证人。开始吧。”
搜查工作立刻展开。
各干警打开执法取证仪,开始逐处逐样的检查物品。根据经验,很多贩卖毒品的人员本身也会吸毒,家里多会备有供吸毒使用的锡纸、吸壶或者玻璃锅子等物品。然而,经过初步检查,众人并没有发现任何涉毒物品。张茜似乎早已料到此事,双手下垂揽着儿子,静静地看着警察们的行动。
施德瑞在床底翻找无果后,对王明说道:“账本之类的?”
王明“嗯”了一声,对张茜说:“请打开保险柜。”
“请你们尊重公民的隐私权。”
“在任何一个国家,警方都有权利搜查一位嫌疑人的所有物。”王明命令道,“请立刻打开。”
“我没有钥匙。”张茜别过头去。
“没关系。”王明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半小时后,开锁师傅揣着两百块人民币摆摆手离开。王明和施德瑞等人则聚拢在保险柜前一个一个检查其中的物品。
首先是钞票,足有十万元现金。
其次是手套、脚套、口罩等物品,这引起了警察们的警觉。
最下层则是几册笔记本,初步来看,确实是和公司有关的记事本。
张茜说:“满意了?现在可以请你们离开了吗?”
王明指了指这些笔记本说道:“这些物品我们要先行登记保存,待审查结束后再考虑是否归还。”他看着张茜的双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反应,心里也明白了,这些笔记本确实无用。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接入。
“你好,这里是110指挥中心,有名群众指名要找你提供贩毒案件的线索,我们没有告诉他你个人的号码,现在以转接电话的方式让他和你联系,你是否愿意接受?”
王明立刻说:“好,让他说。”
“你好啊警官,今天下午带队抓走张扬的人就是你吧。”
“对,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你们警察接触的毒品多是冰毒、K粉、麻古等等,为了避免缺漏,我提醒一下,他们贩卖的毒品有可能已经升级为新型毒品了,比如一些精神类管制药物和其他物质的混合物……”
“你到底是谁?只要你来作证,我们警方可以确保你的安全。”
下一秒,电话挂断。
王明反拨110,经查询,与之前举报人所用的号码并不相同,但同样是无人实名登记的黑卡。
他回过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屋内物品的形状和数量,最终,墙角的几桶进口奶粉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兴奋地走了过去,直接撕开一桶的包装,奶粉确实呈白色的粉末状,无论是气味还是色泽都与正常的奶粉无二。
“你在干什么?”张茜厉声责问道。
“我怀疑这里面掺杂了毒品成分。”王明斩钉截铁地说道,与此同时,他抓起另一桶,一样撕了起来。
“我会告你的。”张茜说道,“区区一个小民警,竟然敢……”
“如果没有,我自愿降级。”王明抓起最后一桶奶粉,正欲开撕,突然听到张茜说道:“活是公家的,前途是自己的,你要想清楚了。”
见王明停下动作,张茜多了几分底气。作为一名律师同时也是商人的妻子,她一直坚信,能商量的就能花钱,能花钱的就不是问题。于是,她说道:“现在你们警察的负面新闻可是炙手可热的热点,你也不希望自己成为主角吧?再说了,我们家张扬又没有贩毒,这肯定是别人害他的,这样,我跟他说,等他出来之后,一定好好感谢你们。”
“真不知道那些媒体会起个什么样的标题。”王明直接撕开包装,满脸阴郁地说道,“警察无故闯入孤儿寡母家中,大肆损毁后傲慢离开?要不要我摆几个POSE,让你拍几张照片?”
检查之后,依旧没有发现异样。
张茜冷笑一声,说道:“你叫什么?我给你局长打电话。”
王明没有理会她,死死盯着这几桶奶粉,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他转头问道,“给我找个纸杯,老施,准备个验尿板。”
“你要干什么?”施德瑞问道。
“喝几杯奶粉。”
张茜想要去掏手机的手,僵在半空。
施德瑞见状,说道:“他开玩笑的,不过这些东西看来要带回去好好化验了。”
驱车回所时,已近凌晨。马路上早已不见人烟,两侧的居民楼化作高大的阴影伫立,唯有灯火昏黄,偶尔可见猫狗流窜。
施德瑞不紧不慢地打着方向盘,安慰道:“别生气了,现在很多人都是这样,这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王明把烟头抛出车窗外,说道:“去年小李那件事我怎么都忘不了。”
“怎么回事?”坐在后排的同事问道。
王明说:“那天我们值班,有个环卫工人跑过来说自己翻检垃圾桶的时候发现一个钱包。这个环卫工人是个六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咬词不清,说了半天,大概的意思就是说她拣到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钱了,就剩下各种各样的卡。当时小李也没怎么上心,老人也不愿意留下姓名,就让她离开了。”
“后来呢?”
“过了一会,失主找过来了,小李把钱包交给她,没曾想她反问道,里面的钱怎么不见了?小李问她是不是被偷了,她说不是,说是自己忘在餐桌上的,可惜那个餐厅里没有监控,她也不知道被谁拿走了,就跑来派出所碰碰运气。小李说这样属于遗失,不能受理案件。但是这个失主还是紧追不放,就问钱包怎么来的。小李照实解释了,这个失主就说,肯定是那个环卫工人拿的,小李反复解释她也听不进去,就跑到辖区里四处打听,终于把这个环卫工人找到,当面给她做了解释。不过,还是没有用。这个失主指着那个环卫工人骂了半天,小李上前劝说,也跟着一起挨了骂。”
“我靠。”后排的同事无语道,“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后来这个失主多次跑到市局、市政府上访,还通过关系找了一家媒体,歪曲报道,搞得所里焦头烂额。”
“后来呢?”
“后来所长买了水果什么的亲自去给她道歉,小李还写了检讨书。”王明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没过几天,小李就辞职了。”
“我的天,为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王明说,“所以说,我最讨厌这种人。”
月亮落下,太阳升起。
一辆通体黑色的出租车停在了圣星假日酒店的门前。
洛阳和叶嫣然先后上车,司机看到叶嫣然的时候也眼前一亮,他说道:“行啊小子,还带个漂亮女孩,你这是逃难还是度假的?”
“这是我偶遇的贵人。”洛阳说,“麻烦你了,李哥。”
叶嫣然见洛阳两句话先捧自己、又谢对方,很好地诠释了左右逢源四个字,不禁在心里给他的形象贴上了新的标签:奸诈。
“你……”叶嫣然见对方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说话随意些,道:“也是警察吗?”
“我?”被叫做李哥的司机苦笑道,“以前是。”
“哦。”叶嫣然从他的语气中感觉到了一丝忧伤,便没有追问下去。她拿出手机,查看列车信息,说道:“最早的班次还有两个小时。”
洛阳点了点头。
叶嫣然看着他的侧脸,脸部的线条如同他的眼神一样刚毅,就像海中的礁石勇敢地迎战风浪。她断定,此时的洛阳已经下定决心,要在今天和对方分出胜负。她摇下车窗,有些炎热的空气混着西湖的湖风吹过她的发梢,似乎也吹动了她眼底的波澜。
有人说人生必死,但求活时精彩。她嘴角微扬,感受着风暴前最后的宁静。初升的旭日洒下光芒,拥抱着这辆疾驰的出租车,向前、向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