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山鹰看着地上惨叫的小伙子,重新将大砍刀背回背上,他的刀疤脸微微动了下,抬起头看着杨承林,脸上浮现出挑逗的笑意。
看着地上疼痛难忍的小伙子,怒意已窜至杨承林的心头,他渐渐的扬起刀,飞奔着向黑山鹰跑去,青筋如蚯蚓般爬上了他的额头。黑山鹰也放下大砍刀朝他奔来,刀刃在地上磨得生生作响。借着火把的暗光,两人的脸忽明忽暗,阴晴不定。不同于武客见面时的比试,需等谁出招才见招拆招寻找破绽,黑山鹰提刀就劈过来,那沉重的大砍刀下劈时竟若有风声。杨承林没有躲避,扬刀迎了上去,只听‘咣’的一声,两刀相撞在一起,黑山鹰的大砍刀被砍出了一个豁口,两人都浑身一震,随即杨承林一招‘白龙出水’向上吊扫,黑山鹰手扶刀背,挡住了这一击。
整个黑山口,仿若变成了战场,志国初出茅庐,这是第一次随父亲外出跑马,年轻人自有一股斗气,与刀客相拼时手起刀落,杨家刀法运用的甚是熟练,挥、劈、砍、挡,将刀舞的虎虎生威,一时刀匪们竟不敢上前。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刀客们在今天碰上了硬茬,几番拼斗下来,死的死,伤的伤,刚才还嚣张的那个獐头鼠目的刀匪,此时趁着一个当空正向后退去,却不想被志国挡住了去路,两人对拼了几下,志国一个上勾砍就结束了他的性命,这个仗势欺人的家伙不知刀砍了多少无辜的过路人,今天也葬于刀下算是有了报应。不断有惨叫声从身边传来,马夫们都杀红了眼,血腥气从场中弥散开去,惹得驮马们也有些不安分,不断的扑腾着蹄子,昂头嘶叫。
相比于场中的乱斗,这边杨承林和黑山鹰相拼的场面更像是两个习武之人的切磋过招,一招一式间都可取对方性命,稍有不慎,就可能有生命危险。
黑山鹰长期盘踞黑山口,靠打压过往的路人来过活,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以前也有人挑战于他,皆被他几招之内便砍于马下,时间长了,当地人都惧怕他,说他会吃人,是这山里的妖怪。来往的商队都走白道,留下一马一货就可过去,比起绕远路劳民伤财,从这里过口子虽然要舍点货,还是相当划算的,只不过商队里千万不能有女人,不但会被他们掳了去,还要经受百般的侮辱。所以长期以来,都没人说黑山口白天有刀客挡道,只是传太阳落山后,‘山老爷’们才会出来。
在火把的暗光下,黑、杨二人的身影犹如鬼魅,若不是‘咣!咣!’的相击声传来,没人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黑山鹰向杨承林猛劈一刀,势大力沉,被杨承林轻描淡写的闪开,他眉头轻皱,怒目圆瞪,额头已冒出了汗水,看得出,他有些急了。以往都是三两招解决对手,而今天却真遇到高手了。看一击不成,他顺势一记侧砍朝杨承林头上径直砍去,杨承林单刀迎上,一个转身将刀从右手换到了左手,没等黑山鹰的下一刀砍来,他一个猛砍朝黑山鹰脖子上抹去,只听‘咔嚓’一声,刀没入了黑山鹰的肩膀里,鲜血从肩膀即刻涌出,黑山鹰大叫一声忍着剧痛扬起大砍刀就朝杨承林面门劈下,杨承林欲抽出刀,却被卡在了骨头里,眼看大砍刀就要劈上他的头,杨承林手握刀把一脚踹向了黑山鹰。刀被从肩膀上抽下来了,黑山鹰重心不稳,提着刀朝后踉跄退了几步,他抬起头看着杨承林,眼睛血红,脸上不断的抽搐,在暗光下,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怒鬼。他大吼了一声,让疼痛和屈辱点燃心中的怒火,扬起刀狠狠的劈来,对于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杨承林从来不会心软。他没有退缩,冷冷的盯着黑山鹰的刀影,依势猛劈过去。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黑山鹰手中的大砍刀被震得应声落地,还没来得及诧异,这位占据黑山口多年的刀匪脖子上就多了一条口子,鲜血喷涌而出,暗光下,透着浓重的暗黑色。这个关西商道上有名的地头把子埋头倒下,刀客们看到把子倒下了,纷纷停手,一番拼搏后,场上一片狼藉,刀匪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鲜血已被关西轻风吹来的黄土渐渐掩盖。
杨承林看了一眼黑山鹰,收起了自己刀,虽是沾过了血,但那刀上并没留下一丝血迹,依然透着一股凌然的寒意。
天空中没有半点星光,偶尔还能听到几声狼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驮马不安分的嘶叫着。杨承林来到场中,周围人都让开了一条道,刀客们也是。
“当今乱世,出来打家劫舍也实属无奈,都是为了讨个生活。以前杀人放火我管不着,但从今往后这关西商道我杨承林就要管,道上的规矩,不杀手无寸铁之人,你们都丢下武器,散了吧。从今以后,在家老老实实的做个农民,孝敬父母,养活婆娘孩子。要是以后再出来为匪被我碰上,休怪我杨承林手下无情!”杨承林将刀猛地朝地上一掷,‘咣’的一声,刀已入地几寸,生生立了起来,众人不免心惊。
“谢杨爷不杀之恩!”刀客们纷纷抱拳谢道,将武器全扔在地上,四散走掉了。
口子里的风大,将火把吹的直作响,呜呜的风声在耳边犹如鬼嚎,将地上的黄土轻轻的扬起,杨承林看着刀客们消失在黑暗里,长长的叹了口气。如今的乱世,老百姓生活的最苦,怕官也怕匪,一天生活的战战兢兢的,真正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经过了一番拼斗,马夫们的脸上也渐显疲容,他们站在西北的风中,让黄土轻抚过自己的皮肤。此时的风又大了起来,像鬼似的哭嚎着,吹在人身上生生的疼,杨承林从思绪中回过神来,看了看没有一点星光的天空,又看着躺在地上的尸体。
“人嘛,总有一死,毕竟这也是商道,不能让这些人暴尸荒野。麻子,去找点柴火,送这些人上路吧。”
“是,杨爷。”
“你们几个别憨站着了,跟我去找柴火。”麻子叫了几个同行的马夫,几人打着火把,从口子边上了山梁。
“把这些尸体都顺一下吧,龙生是我们的人,他的尸身我们带回去,毕竟他的家中还有老小,让他回家吧。”杨承林轻轻的叹了口气,内心满是无奈和愧疚。
“爹,这些刀毛子杀了龙生大哥,还砍了顺子的一条胳膊,连老刘爷也伤到了,为什么还要火葬他们,照我说就该把他们扔到乱坟岗上喂野狼!”志国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恶狠狠的说。
“混账!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如果你这样做了,和那些没人性的刀匪有什么区别,我杨家的家规难道你都忘了吗?言宜思,心宜善;不怒于行,不气于心,不违人伦。这些是我杨门千百年来一成不变的家规,你都背到那里去了!”听到志国的话,杨承林生气的训斥道。
“爹,我知错了。”志国委屈的地下了头。
“哼!”杨承林瞪了志国一眼,从他身边走开。
马铃在风中当当的响着,伴随着风的嘶嚎声,将黑夜奏响的深沉,死寂。
迎着口子的大风,麻子带着几个人回来了,深秋的山上都是干枯的树枝蔓草,没一会儿他们便找到了一捆柴火,几人逆风而行,回来都气喘吁吁的。
杨承林吩咐人将柴火摆好,顺着山口子摆着,将刀客们的尸体放在上面,一字的排开,将他们用的刀放在身边。
天空里没有半点星光,只能听到风的嘶吼声和马铃声,黄沙轻轻划过面颊,留下丝丝的疼痛。
“向前走喽—,天黑风大,上路喽——。”
杨承林长长的喊着,将调子拖得老长,像是黄土深处的呼唤。他看着这一排尸体,在暗光下黑黝黝的,有些瘆人。马铃在耳边轻轻的响着,像是黑暗的呓语,他将火把从柴火的四周点起,最后扔在了火堆的中心,借着风势,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很快将刀客们的尸体笼罩在其中。
“起马喽——。”一声长长的吆喝,经过这般风雨的商队又重新踏上了归途。
商队的后面,是一堆熊熊燃起的大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出很远,火光将山口子的四壁照的闪闪光亮。杨承林走在最前面,快出口子的时候,他回过头看了看火堆,火势已渐渐暗了,那是一大片遥远的火红,在黑暗中,无比的现眼,像是一大片璀璨的星光,事实却是送葬的炭火,在风中,最终会化为灰烬。
“纵是伤了我身,断了我臂哎—,也要把敌寇——,赶出我家园——。”
老腔的吼唱又一次从山谷里传来,没有了黄昏的色彩,这次充斥人眼的只是火把的弱光随着路途起起伏伏,还有关西的秋风和远远而去的马铃声。关西的汉子,一曲老腔的吼唱就可以走夜路,连鬼、狼也要敬畏三分,他们将膀子沐浴在西北的黄土里,天不怕,地不怕。
自此之后,关西的商道上流传着这样一首童谣:
秋日秋,北风寒
黑山口子鹰匪汉
人人称他吃人山
劫商队,杀路人
无恶不作恨升天
有大刀,杨家传
一身是胆忠良后
夜过黑山遇刀汉
不低头,心志坚
相搏相斗死鹰寒
杨承林,美名传
关西大刀称王赞
为民除害有名扬
黑山口子再无悍
杨承林为民除害,拔除了多年来祸害人的刀客黑山鹰,被人们尊称为“关西刀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