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魔君身上穿的这件衣裳,还算入眼吧。”
夙洛蹙眉,一瞬间的沉默之后将话题扯开:“说正事吧,成仙一事你有没有法子?”
此时夙洛的语气已有三分气愤,令九不知是何原因,但听方才空上君与夙洛的对话,约莫是与她身上的这件墨鸢白裳有关。
“不急。”空上君给夙洛递去一杯茶,眼神格外饱含深意,“这么久不见,有了美人就忘了朋友了?先在我这九方天小住几日,其他事情再说无妨。”
也不知空上君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不日之后天界便要攻打魔界,若是到那时令九还未脱离魔界成为仙人,怕是第一个被诛杀的人,便是她令九。
“我还以为过了这么些年,这件衣裳早就不在了,原是你还保存着。”夙洛接茶,却突然扯到衣服这个话题上。
看来这件墨鸢白裳还真有些故事。
夙洛的神情亦开始不自然,似乎是在回击空上君故意提起衣服一事。
“不过,六道无数生灵,穿得上同一件衣裳又能说明什么。”夙洛的眼神霎时凌厉起来,“你在九方天修行这么久,这重道理该是比我要懂得多。”
空上君呵呵干笑两声:“下了趟界,还真学到了不少呐。我不过是说说,我都不在意了你还在意什么。”
言罢空上君又是呵呵两声,此后这场凉亭小聚便是在十分尴尬的气氛中持续了一个多时辰。
令九在一旁插不上话,倒是夙洛与空上君,似乎始终都保持着相互打击防备的状态,即便是静静的坐着喝杯茶都能感受到浓浓的硝烟味。
但,令九却很明白夙洛同空上君的交情有多好。
待在魔界的漫漫百年时光,令九曾多少次期待着能出现一个同她一起喝茶,一起聊聊心事,或者是一起逗趣的人……今日看见夙洛与空上君,她真心觉着满足,亦是十分羡慕。
凉亭一聚过后,空上君差了仙侍将夙洛与令九的住所安排好。也不知空上君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的住所隔开了十万八千里……
但,现下夙洛还是来寻令九。
令九房内空无一人,虽亮着橘黄微光,但夙洛只站在门外便知晓房中并无人。
也不知究竟是出于何种原因,夙洛竟在令九房门外站了两个时辰,直到空上君咳一声从后头唤他。
“哟,万年不开窍的二殿下下了趟界就变成小情种了?”空上君笑言,扔给夙洛一个酒葫芦,夙洛接住,再是转身。
果然,已有百年滴酒未沾的空上君今日喝酒了。
“你倒是先喝上了。”夙洛淡淡出言,亦是大饮一口。
空上君席地而坐,瞥一眼令九房内,“没人?”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夙洛亦坐下,言语之际又往身后微凉的房间处张望一眼,“你派出的探子还要跟她多久?”
“呵——你这小子当真要这么护着她?”空上君道:“既然知道我派出了探子跟踪她,你为什么不帮她解决掉?”
空上君瞧一眼夙洛,自己微微眯眼,分明已经洞察一切:“还是说,你也好奇她的行踪?”
夙洛一笑:“你以为这些探子能跟她多久,约莫现在已经不知道死在哪个地方了。”
的确如此,半个时辰前,唯一一位活着的小仙回来见空上君,说是跟丢了令九。而令九独独不杀这名小仙,想来是知道了这是空上君派出的人,亦是想给空上君一个警示而已。
“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要沉沦?”空上君饮酒一口,顿时认真起来,“或许她不是真心的。”
“你也说了,这只是或许。”夙洛暗去神色,“又或许,她是真心的……”
空上君却是一声轻笑:“你自己听听你说这话时的底气有几分,即便她真的不再帮助魔界,日后也会成为一大祸端被天界诛杀……要是真的到了这一步,你是帮她还是帮天界?”
空上君这一问,夙洛确实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是九重二殿下,理应要挑起诛杀魔道守护六界苍生的重任,可他同样也是深爱着魔界魔君的那个人。
为了天下苍生而以诛杀自己心爱的人为道,他做不到。
或许令九不是真心待他,或许令九想要成仙的真正理由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知道她每次看他的神情是怎样的,知道她的感情亦明白她内心的纠结与煎熬,他不过是想帮她一把,让她不要再被往事所困,不要再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夙洛明白,令九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即便只是了解这一点,已经足够支撑他帮她帮到底了。
“都说凡人躲不过七情六欲之苦,仙人又何尝不是这样……”空上君仰首向月,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这番话还是在对夙洛说。
“你有不有法子帮她成仙?”夙洛问。
空上君却显得不耐烦:“我说你这小子怎么从始至终只有一门心思?以前一门心思放在修行上,现在一门心思想着这个魔界女人,你能不能开点窍?”
“像你这样,就算开窍了?”夙洛清浅反驳,空上君却是无言以对,哑言好一会。
“说吧,为什么要给她穿那个女人的衣服?”夙洛认真起来,将酒壶搁在一边。
“要是我说她和那个女人有联系你信不信?”
夙洛微一蹙眉,“不可能,那个女人犯的罪行不是单单被困几百年便可再入轮回重得肉身的,令九不是她。”
“你急什么,我也没说你的女人就是她啊!”空上君今夜酒喝得有点多,白日里的各种优雅姿态此刻全然是荡然无存。
“只是我有一个想法,不知该不该同你说。”空上君犹豫。
夙洛却回答得很快:“该说你就说,若是说了给我添堵,不说也罢。”
……
空上君白他一眼,“你说你怎么就不早些把她带来?”
夙洛瞧一眼空上君此时晕晕乎乎的神情便知道他醉得不浅。这个神仙就是这样,从以前开始就不能喝酒,却还要硬学着酒仙那种能喝酒级别的神仙满口满口灌自己酒。
夙洛记得,在空上君活了五千多年的漫漫日子里只醉过三次。
第一次是在下界历劫时充面子醉在酒家,为了一个穿墨鸢白裳的女人。
第二次是在九重诛仙台醉成一滩烂泥整整三月,为了一个穿墨鸢白裳的女人。
第三次,便是今晚。装得满不在乎,其实还是为了那个女人。那个再也不能穿着好看的墨鸢白裳出现在他视线中的女人。
“你喝醉了,要怎么回去。”夙洛问得浅浅淡淡,似乎根本就没有将空上君送回去的想法。
见空上君半响不说话,夙洛唤来一朵火烧云,将空上君搬上去,再使着火烧云飞往有些距离的竹屋那处。
转身之际,橘黄灯火明灭的房间里骤时多出一个人影。
那人似是听见外头的动静,打开门来,见到夙洛。是令九。
“还没休息?”夙洛先开口,周身散发出浅浅的酒香味,可惜令九隔得太远并未嗅出来。
令九一笑,看上去已经很疲倦了,她问:“来了多久了?怎么不推门进来呢?”
夙洛垂下的手微微一握,却是言:“方才来,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令九疑惑“嗯”一声看着夙洛,好些时候不出言。
或许他真的在期待着令九会诚实的告诉他,今夜她去了哪?又是为什么要背着他离开……不,他不需要知道这么多,只要令九下一秒跟他说一句她今夜不在房中,出去了就好……
不管她要编造什么理由,总归不要将他完完全全欺骗过去。
令九走出来,今夜的风有些凉,她不自觉就是一个激灵。
待走到夙洛跟前时才嗅出隐约的酒味,“你喝酒了?”
夙洛“嗯”一声,伸手帮她理被夜风吹乱的细发,眸子里温柔似水。
没听见她的回答,他有意再问一遍,但却是害怕会得到一个虚假的答案。
夙洛一向认为自己风轻云淡,什么都不在乎,但眼下却是害怕听见一句欺骗他的话,他真的是疯了。
然,下一刻令九却先开了口:“下回你来推门进来就行,只要你来,我就会在。”
夙洛的手紧握一分,向下的视线未离开令九面上一瞬,下意识问出口:“今夜你也一直在房中?”
他的神色很复杂,甚至还有些急切与不安,令九亦是感觉得到。
令九不知道夙洛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但她却是用一副真挚的模样与他汇了眸光,轻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