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同的角色扮演不同的人,演戏一向是他最在行的工作,忘掉自己、抹杀情感,从前每天都在欺骗别人。但为什么现在演起来却觉得困难万分?必须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失控、不能让声音颤抖,还必须装出不在乎却又无辜的模样……
“这么说,他不知道自己是个残株、误打误撞穿越“茧”跑了进来……”
老者捻了捻胡须。
“罪人,这些人你认识吗?”
克劳福特悚然,犹豫之后仍克制不了回头的冲动,但眼前悽惨的模样让他们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瘦小的身体满是脏污与伤痕,沉重的枷锁随着步伐响起一阵阵清脆的声响,但每一下却敲得克劳福特的心隐隐作痛。
手上被粗鲁地包着绷带,但可以明显地看得出来手掌的地方已经被砍断了,被打断的左脚弯曲反转,只能靠人搀扶、用仅剩的右脚迈着艰难的步伐。
她被放到了克劳福特等人的身旁。
包着绷带的右眼将鲜白染红,承受不了这腥红似地落下了不知是血、是泪的红珠。瘀青浮肿的蓝色眼睛几乎要睁不开,她用半开的眼瞪视前方。……克劳福特有一股冲动,想要将遍体鳞伤的她紧紧拥入怀中,但对方却将两人的关系再次地,判了死刑。
“不认识。”
口气冰冷而没有情感,纳奥米茫然地看着前方。眼前的景象让人心碎,不管是少女身上的伤、或是她的话语。
“三位旅人,因为我族这几年来变故频仍,因此打算永远封闭通往人类世界的道路。我们会替诸位打开通往人类世界的门扉,也请各位回到人类世界之后,不要向他人透露我族的任何消息。”
长老院的议员、或是首席长老,没有一个人和他提起自己的身世、没有人愿意告诉他自己是个“残株”,没有人要他留下……克劳福特感到一阵心寒。
“无所谓,这种地方我也不愿意待下去。”
克劳福特看了一眼呆坐在地上的纳奥米,艰难地移开了注视的目光。
他和她就到这儿了,因为她已经否定了和他们的关系。
他还能说什么呢?
“……你们要离开了吗?”橘发女人问道。
“这里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了。”
希伯来说,不时担心地瞄着一旁的克劳福特。
对克劳福特来说,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不管是多美的梦最后都有醒来的时候,而他现在就是在现实与梦境中徘徊、无法正视前方的人。
“如果你们心意已决,我也不挽留了。只是有些事我觉得还是必须让你们知道,”她严肃的神情有些哀悽,“你们在地牢中的对话我全都听见了,但纳奥米所说的那些不是事实。”
一听到那个名字,克劳福特的心又是一阵刺痛,他厌烦地挥挥手。
“事实是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和她已经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那么,既然要断的干干净净,为何不把一切都弄清楚了?这样以后互不相欠、了无牵挂,你们出去了也才能活得问心无愧吧?”
无法反驳。
“向鲁道夫泄漏诸位进攻王城资讯的人是我们,我们以此做为交换纳奥米在人类帝国期间,所发生的所有事的手段,因为长老院不希望龙族在人类世界留下纪录。原先我们所听到的消息是,长老院要将纳奥米的案件重审、裁撤她的告诉,收回她的放逐令。谁知道一切都是骗局……”
她解下了项链上、一颗透明的冰晶球体。
“这是我们龙族的记忆球,可以记录所发生的影像与声音,只要是龙族的人打从出生起便有一颗,当族人回到龙神的怀抱时,我们就会在丧礼上透过记忆球来悼念他,长老院也用这个来检视审查犯罪。而这个是纳奥米的记忆球,我把我的和她掉包了,”
她顿了顿。
“长老院的人下令将它处理掉,他们认为纳奥米的案件连审的必要都没有了。她直接被判了死刑。”
克劳福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用双眼观看、亲耳去聆听吧。真实发生过的事,是无法造假骗人的……”
纳奥米来到战场上查看,鲜血将大地染红,堆叠的尸体彷彿延绵至地平线,此时的恶灵大军已经完全消失,在歼灭了荒野上的帝国士兵后,骷髏军团便心满意足地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前进。
视野之中已经完全没有生者存活,在她的魔法之下,不可能还有能站着的人类……
“你的魔法不管看几次都一样丑恶。”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同以往般地充满厌恶。对于曾经是朋友,现在却讨厌自己到追着自己不放的阿蜜莉?鳶尾,纳奥米感到无奈。
“阿蜜莉,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但少女一转身,全身的血液彷彿瞬间冻结,阿蜜莉的脸上带着得意而轻蔑的笑。
让纳奥米震惊的不是因为那名恨自己入骨的家伙,而是站在她身后的一群人。
橘发、穿着凯甲的高大女人,淡金色卷发、没有眉毛的小男孩,身材微胖的光头男人,身材高大、穿着厚重大衣和围巾的男人,还有……留着闪亮金色长发,有着鲜红色漂亮眼睛的青年。
这些人是她在龙族的朋友。曾经。
“为什么……我拼命的想逃、忘却仇恨与愤怒,在我找到新的依靠,好像可以放下这一切的时候,你们却又出现在我面前。”
纳奥米苦笑。
“真是……龙族非要玩死我才肯罢休吗?”“纳奥米,长老院对你的案件要重新审判,这种流浪的日子很快就可以结束了,你马上就可以自由了!”光头的男人兴奋说道。
同样的谎言让她怒火中烧。
“什么是自由?长老院的一句话就将我扔了出来,现在又一句话要把我抓回去,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选择的权力,何来自由?”纳奥米冷笑,“龙族不是一向排斥与低等污秽的人类接触?没想到这次竟然让这么多人出谷……难不成龙族也‘堕落’了吗?”
话锋一转,纳奥米拿着匕首对着他们。
“你们走吧,现在的我是不可能离开的。”
众人沉默,似乎没料想到这种结果。
“为了人类、新认识的伙伴,你现在是要和昔日的好友们刀剑相向吗?他们真的有这么重要吗?”阿蜜莉往前站了一步,“难道我们的友情就不值得留恋吗?”
刻意放慢语气及速度,用着夸张的手势比划着。挑拨离间和在背地里说三道四一向是阿蜜莉的专长。
纳奥米很清楚,会搧动爱柏塔、安德烈、帕克和培迪的人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但纳奥米不明白那个男人怎么会……
“是因为那个残株吗?”
长发青年突然开口,望向对方的眼神湿润而充满情感。他的话让纳奥米震惊。
“你……你是怎么……”
“我们和人类的王有个交易,只要提供你的情报、并将你交给我们,我们愿意协助他弭平叛乱。”
安德烈打了个哈欠,不时拉紧围在脖子上的围巾,纵使现在是温暖的夏天,他也总是以一身厚重的大衣出现在众人面前,苍白的脸上是一对惺忪的双眼。
“所以你身边的事我们大致掌握了不少。”
──玫瑰骑士团里有间谍,有人出卖了他们,那人鱼角的事也是他们……但更让她担心的是,眼前这群人到底为鲁道夫做了什么?
“你们怎么能介入人类世界的战争?你们明明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了解,被你们称作王的那个男人是个野心家,他会毁了这个世界的!”
“正确来说,应该是‘人类’的世界,”小男孩爱柏塔用天真烂漫的口气说道,“等接纳奥米你回去之后,龙之谷就要正式对外封闭了,之后他们会怎么样也就不关我们的事了喔……”
“是啊,尸型魔会好好招待他们的,你就和我们回去吧!总地说起来,你也不能算人类世界的人,就算帮助他们也没有好处不是吗?”
“……那是什么……你们做了什么?”
帕克一向没大脑、利己主义的个性纳奥米早就习惯,被少女异色的眸子瞪视,他不禁紧张地擦起汗来,满脸油光。
“只不过是一个无聊的玩笑,一只无聊的召唤兽,”帝特显然不想谈这个问题,“既然我们出来了就不会空手而回。”
长发青年的情绪有些不耐烦,态度也强硬起来。
他不明白,原本大家高高兴兴想把分散多年的好友接回故乡,告诉她过去长老院所下的判决即将全数翻盘,所有人又可以重新聚在一起……而她却将所有人的好意践踏在地上。
让他无法忍受的,或许只是自己的思念无法传达罢了。
“和我们在一起就让你感到那么痛苦吗?”
面对众人质疑的目光,纳奥米感到胸口一阵酸涩,有些事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而且她也说不出口。
“要怎么让你们明白,我选择沉默是对彼此关系最后的底线?”
因为说出来只会让彼此无地自容,不管如何选择都逃不了刀剑相向的命运;尽管想摆脱过去,但要说没有眷恋也是骗人了。只是没想到要和昔日的好友战斗。
那么,先心软的人就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