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蜜拉看着缩瑟在椅子上、将脸埋入手臂中的克劳福特,一动也不动。从人鱼角被带来这里后就一直维持这个姿势,他受到的打击一定很大,但她无法说出任何安慰的话,娜娜姐伤势这么重,救活的机率……
就算运气好得以保住性命,依照帝国的法律,绑架皇室成员唯一死刑,加上她的身分特殊,肯定会被安上一大堆罪名,让她遭受生不如死的待遇,若是这样,还不如就此长眠……可是……
所有人都陷入重重的阴霾当中,进退不得,此时房门倏地敞开,两名帝国士兵走了进来。
“帝国一级玫瑰骑士、振威将军驾到!”士兵用宏亮的嗓音喊道。……帝国的高级官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他们,正当大家陷入一阵紧张而沉默之际,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面前,泰伦尼与卡蜜拉一脸惊恐……
应该是男人的生物脸上擦着厚重的眼影及口红,让人看了不禁退避三舍;艳丽到俗气的紧身衣包裹住他纤细而高挑的身躯。
拨了拨紫色的长发,他娇羞地抚着脸,不时扭动身躯、卖弄风情。
“讨厌……人家说过不要叫什么什么威的……粗鲁又野蛮,丢死人了!”
“属下十分抱歉。”士兵们对于上司的行为举止无动于衷,必恭必敬地回答后便又退了出去,剩下眼前看起来绝非善类、名称头衔落落长的人和他们共处一室。
“在下是爱与美的化身、美艳的贵公子伯西莱斯特,恭候多时,公主殿下。”
希伯来转圈的同时,似乎有许多花瓣和蝴蝶从他身后飞出,但一切应该只是错觉……他接过女孩白嫩的小手轻轻一吻,卡蜜拉脸上挂着不自在的笑容,泰伦尼开始害怕自己将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但贵公子似乎将注意力放到了从头到尾都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没正眼瞧过他一眼的少年身上。
“我说你这家伙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希伯来走到对方面前奋力抓起他的手腕,少年俊秀的面庞布上一缕愁思与阴影,深邃的红色眸子似乎闪烁着泪光……
“天……天啊!这楚楚动人的模样……”
“希伯来!”卡蜜拉拉开对方,“福特哥他为了纳奥米姐姐的死正在自责,你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公主急着打圆场,深怕一不小心激怒这位帝国的将军,会带来无法想像的后果。但奇怪的是,希伯来似乎很高兴?看着克劳福特的眼神专注又热切,只见他夸张地在克劳福特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两腿交叠,双手完美地覆盖在膝头上,一举一动接十分优雅。
“纳奥米她没事喔,活得好好的。”
克劳福特的肩膀似乎震了一下,这个预料之中的反应让希伯来很满意──尽情沉浸在贵公子所带来的奇迹之中吧!
“受了那么重的伤,纳奥米小姐她……”
泰伦尼的疑惑也是大家想问的,那把锯子穿透了身体,血液像是永无止尽般不断渗了出来,不管是遍布全身的伤或还是失血量都是无法让人放心的程度,但爱与美的化身、美艳的贵公子伯西莱斯特却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这小妞滑头的很,没把握的事她才不干!”希伯来得意地挥了挥粉红色的羽毛扇,“她身上的伤口虽然很严重,但也确实以缓慢的速度在自我修复,我在她手上发现一个模模糊糊的血印,虽然不大清楚,但我想应该是魔法式吧!就是那东西起了作用。”
“魔法式是书写在魔法阵图里的单纯文字符号,展现出来的效果也相对的小很多,但用在突击或者偷袭等方面却十分便利,因为面积很小也不容易被人查觉……喔呵呵呵呵!”
看见众人沉默不语,浓妆艳抹的男人便擅自对龙族的专有名词做了一番解释,完全不知道大家是因为担心纳奥米,和被他惊世骇俗的外表给震撼到了。
“如果你们好奇为什么我对龙族的事这么了解……”
“可以去看看她吗?”
希伯来眼中的克劳福特双眼泛泪,一副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贵公子赶紧转身将头抬高,避免鼻血会飞溅而出。
“她就在隔壁的房间里,”涂抹着紫色指甲油的手指向一旁,“小纹纹,人家不知道可不可以……”
“那个……伯劳鸟先生?”塔理斯不确定地说道,“克劳福特他已经走了……”
房间很暗、全黑的厚重窗帘被紧紧拉上,一丝光线也没有,室内空调维持在十一、二度左右的低温,让少年呼出来的气在面前结成一团团云雾。
她就躺在那里。
克劳福特来到了纳奥米身边,惶恐地伸出手轻抚她的面颊,白净的脸上似乎结了层冰霜,她的模样安详依旧,但可以看见胸口缓缓起伏、双唇微张,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好像正在作梦。
“真是……”克劳福特重重叹了一口气,长久以来紧绷的情绪终于得以紓缓,拉了张椅子在她身边坐下。她睡得很沉的样子,不知是在做什么美梦呢……每当有人靠近,黑暗中就会闪现光芒,那不是带着希望、乞求救赎的眼神;如今,支持自己活下去的,是复仇的怒火。困兽在临死之际发出最后的怒号,似对现实、命运玩弄之下的挣扎,其声凄厉哀婉,闻者无不为之动容……
集中全身的细胞感受、聆听。
待声音消失,眼神也随之暗淡下来,回归到一片黑暗之中。
闭上双眼。
女孩睁开双眼,结束了长达半年的囚禁。射入眼中刺眼的光线让她睁不开眼,不管是太阳的热度、空气的味道、排山倒海袭来的声音浪潮,禁錮的生活切断了对外的一切往来与联系,不止是感官知觉,连内心也封闭了。
一个女人在外头等着自己,她的身材和男人一样高大、全身都是精链的肌肉,穿着凯甲,头发整齐地盘至脑后。
“培迪……”女孩发细微的声音说道,长时间未说话让她的声音干涩。
女人露出虚弱的笑容,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将女孩骨瘦嶙峋的身体拥入怀中。
“……从今天起,你就跟我一起住吧。”
女孩无动于衷地默默接受,她沉重的表情不像同年龄的孩子,多了分饱经变故的成熟与风霜。
那件事是她在不久后知道的。
自己的父亲被吊死在刑场上,据说还有许多人围观,笑着看那个异种的男人怎么死;对于父亲有这种下场,她不意外,因为龙族的人本来就痛恨人类,为何父亲还要傻傻地一意孤行?年幼的她无法理解。
她只知道父亲的行为带给她和母亲极大的痛苦。
离开囚禁生活后,她一次也没见过母亲,听说她被关在高塔上,听见自己的女儿被关、丈夫遭受酷刑后被活活烧死,就发疯了,坠塔而死。
在离开阴暗囚禁的短短几天,她就被告知了这些令人震撼的消息。
瞬间失去了父亲与母亲,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剩了,那还不如继续被关、什么也不要知道算了。小小年纪的她有了悲观而愤世嫉俗的想法。就在痛苦的哭嚎声中,自己的魔法精魄也随之觉醒。
能使用魔法这件事让她更接近了龙族一些,但还不够。
父母的事她是怎么知道的呢?从身边对她丢掷石块的小孩口中?还是大人们异样的眼光?经过邻居身边时的闲言闲语?或是大家毫不掩饰的排斥与轻蔑的态度?
不管是哪一种,只要是稍微有点智商的人都能瞬间明瞭,自己被这个社会孤立了。而且是打从出生起就无法改变、无法忽视的事实。
不管是自己脏污的发色、或是那对让人可恨的双眼,一切的一切都和大家不同,明摆着这孩子打从一出生就被诅咒,要遭受世人唾弃。
痛苦、寂寞,小小的身体积累了莫大的压力,每日每夜,都叫她无法承受。为什么爸妈要丢要自己一个人离开?为什么只顾着自己解脱?
她只是个孩子,为什么要承担父母所犯的过错?但他们又到底做错了什么?龙族与人类,两个绝对对立的种族,彼此猎杀、伤害,同为站在金字塔顶端的消费者,掌管夜晚与白昼的两的种族,无法相容、也无法共存。
这是女孩在龙族的社会中所学到的真理,她从不怀疑,因为这就是自己被憎恨的理由。
既然如此,只要和大家一样就行了吧?女孩天真的如此认为。
她像疯子一样试着拔光自己的头发,原本长着柔顺黑发的头顶东秃一块、西秃一块,自己身上也有龙族的血脉,总有一天会和大家一样长出漂亮的金色头发。
看着镜中的自己,小小的手掌握着父母的遗物──一把紫色的漂亮匕首,如果父母的在天之灵正关注着自己,就请实现女儿唯一的愿望吧……
很害怕,全身都在发抖,直抵心中的寒冷与恐惧,但这样的生活她真的受够了。
深吸一口气,凭着一股不顾一切的意志力将匕首刺进了眼珠之中。纳奥米感到一阵颤慄,惊惧地从床上坐起,她的手按在自己深红色的眼睛上,不停地大口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