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钟后出来,看见车子还在,高敬鸿便迎着缓缓落下的副驾窗走去,弯腰对里边问:“怎么还没走?”
彭美珍抑制不住笑意:“等你啊。”
高敬鸿不领情了:“等我干吗。”
看他要直起腰,彭美珍倾过来,“你也没吃早饭吧?上车,姐带你去喝早茶!”
高敬鸿无所谓地摇头。
彭美珍急了:“那你要去哪里啊?回家吗?”
“我还有点事情要做。”
“要去哪里我送你去——雨还在下呢。”
高敬鸿是想起了要回去取天如的被子送过来给她午觉的时候用,本来没记得的,刚才古老师又提醒他了。不赶在9点前送过来,过了时候幼儿园关了门就不好叫门了。但是确实下雨,抱个被子打伞走好像有点怪,而且也可能会把被子淋湿了。
彭美珍来气了:“你先上车啊!”
高敬鸿便拉了副驾的门坐进来,伸手去后座的地上拿了刚才装伞的口袋,把两把伞仍然是装回去放在脚下,才坐好,看着前方说:“我得回我家店里拿下天如的被子送过来。”
彭美珍笑了:“那还不简单——安全带。”说着就启动了。
高敬鸿系了安全带,看着她调头往回走岔进解放路。
彭美珍显然也很世故,她特意把车子停在店子前方一点的树下等他自己下车去取被子。这样高家店里看出来的视角就看不到她;就算看得到车子尾部,也看不到车里的人。这点和张梓虹差别很大。后者每次停车都正正停在店门口,不愿意叫自己或叫别人走哪怕多一步的路的。
取了高妈妈准备的比较小型的绒毛毯,送到幼儿园去再出来上到车里,高敬鸿看着这个耐心等候又做了一早上司机的女人,毫不顾忌地揽了她的脖子,微微倾身过去在她嘴边吻了一记。
彭美珍没想到他有这个动作,急得推开他:“要死了!这么多人的地方!”
当时还在幼儿园门口,来来往往不少家长送小孩,不过基本都有雨披或打了伞,也没人会注意常见的车里的风光,何况雨丝还比较密,不认真看都不知道车里有人没有,更不可能认得出样貌。
想到这个在家里那么放的开的女人在外边这么的害羞,高敬鸿哈哈笑。
彭美珍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又一拳挥过去,可是自己也忍不住笑。笑过了问:“还有哪里要去吗?”
高敬鸿耸耸肩:“没。”
彭美珍放佛吃定了他般:“那就听我的安排?”
“怎么安排?”
“先去喝早茶,然后再去买菜回家做饭——好吧?”
高敬鸿点点头,一边再系安全带:“好——我也多久没吃早茶了。哪里去?”
彭美珍算蛮专注地看着前方轻松地走着:“去蓝湾吧?——你以前没有在那吃过那边的点心吧?”
高敬鸿吃惊不小:“不会哦。你带我去蓝湾?”
“干吗那么吃惊?”
“那可是你的老巢。”
“怕什么!我就是要给全世界都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
所以说女人燃烧的火焰还是蛮吓人的,高敬鸿多少有点心虚:“算了吧——现在还太早了。”
彭美珍不解:“你怕什么?你不是说你是大男人做了就不怕别人说的!”
高敬鸿还是很理智的:“我是不怕别人说什么,但是也没有必要我们自己去惹火上身——还是低调点好呵。换个点吧。”
彭美珍是迁就他的:“好吧,那就去园林?——其实,我都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我经常都带朋友们去那吃的,那点心很不错的。我们请的师傅至少都是白云技校毕业的,一身好手艺。要是万一真被不怀好意的人见了问起,我就说是宴请客户好吧?”
高敬鸿冷静地说:“一般的朋友是不一样的。像你我这样的,一不小心,眼神很容易出卖自己;我们自己可能没觉得,旁人明眼的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何必呢!”
彭美珍咧咧嘴笑:“还是你厉害,看得这么全。”
车子去到靠县城上首也是沿江且前门那有个广阔院子的园林宾馆前停了。整个院子怕有半个标准足球场大,但是只稀稀拉拉停了不多的几辆大小车。
据说这个宾馆以前是政府经营的,可能像是政府的招待所那样,所以才可能在还算黄金地段的这个位置占据这么大一片的园子做宾馆。早年县城没有怎么发展的时候,据说是首屈一指的最高档的宾馆,谁家年轻人要是在这里举办婚宴都会被见到的人羡慕得不得了的,甚至连去喝喜酒的人说到去园林宾馆都喜滋滋像是沾了光似的。但是随着经济的发展,随着旅游招商的兴旺,等白云酒店蓝湾宾馆等一大堆后起之秀涌出来的时候,这个园林宾馆就默默地后退了。后来好像外包了,成了私人性质,但是政府的招待项目还是基本都在这里。可是,随着近几年政府的反腐禁公款吃喝什么的,这个宾馆晚上基本就是死寂一片,门口经过的市民没有几个敢往里边看的了。
看到昔日无比叫人向往的“皇家园林”今天这般的寂静,高敬鸿不禁感叹。彭美珍似乎看出他的难接受,开解说:“现在是平常时,生意少是很正常的;要是节假日,也一般都会爆满的了。”
两人边说边往里走。大厅一角站起来个显然算是咨客的高挑女子款步过来问有什么可以帮忙。
彭美珍指指楼上:“两位。早茶。”
高挑女子有点尴尬:“对不起两位。我们这里今天没有开早市。”
两人意外地对视一眼,又看往女子。彭美珍不大相信:“不会吧?是今天不开还是都不开?”
女子有点无奈地承认:“都不开了。”
彭美珍更不解了:“不会吧?我记得上个月我们还来吃过的呀。”
女子笑笑:“那应该是国庆期间吧?”
彭美珍记起来,点点头。
女子说:“那就是了。看小姐也是熟客,就不瞒你们说了。现在你们也看到了——所以,平时只开饭市,只有节假日才会连早市和夜市都开——”回身去她坐的那个角落里的矮桌上拿了一张小纸片来递给彭美珍,“这个是送给小姐的,优惠券,平时来吃饭市满300可以立省28元。——欢迎再来。”
彭美珍接了,道了谢,拉了高敬鸿出来,颇多感慨:“怎么会这样啊?谁会想到有一天这么像样的园林宾馆竟然会没有早茶了!它可是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县城唯一的一家大茶楼开早市的啊。”
高敬鸿见怪不怪并不吃惊,不咸不淡地说:“随着局势的发展,像这样的抱政府肥腿求生存的机构会倒得更多。”
彭美珍点头,似乎才发现这个关联:“对哦,你说得对。”
高敬鸿笑她:“所以,你感叹什么呀。这也说明你们后起的经营得更好,比它更有市场,抢占了它的市场份额啦。”
彭美珍懒懒地开着车:“话是这么说,可是这个宾馆确实是多少源江人的记忆啊。”
高敬鸿笑:“它也还没有倒啦!不过是美人迟暮而已。经营不善的企业都难免面临这样的命运,小到一家饭馆,大到一个集团甚至一个跨国企业——听口气你对源江很有感情嘛。这里长大的吗?”
彭美珍笑:“看不出来吧?其实我才不是你们源江的人呢。——现在,去哪里呢?杀到白云宾馆去咯?在县城,早茶还可以的也就这么三两家,蓝湾你又不去。”
“榕树宾馆绿岛饭店都可以啊。”
“榕树的全是辣椒,都湖南化了,全是外省人吃的多,本地人谁去啊。绿岛的要多难吃就多难吃!那里的厨师全是些混混出身,味道太差了!那里就别去了啊。吃那的还不如就在街边炒碟河粉还下口点。”
对于这个高敬鸿无所谓了,倒是找回话头来:“你又跳过我的问话了。”
彭美珍装作很惊讶:“有吗?你问什么?”
高敬鸿对这样的女人只能是无语,再是不追究,爱答不答的。
彭美珍看看他那表情,笑笑:“我,各市的!老家是清远的——不过我出世的时候清远还是属于你们韶关的,后来分出去了。因为是邻县,我父母很早都出来你们这里了。没办法我们那里全是山,太穷了,大树砍光后更是吃饭都没地找。你也听说过太平那边泥石流埋掉整个瑶寨的吧?就是我们那,死的死,没死的全部都跑出来了。那时候还没有什么政府移民的,都是各自逃生。”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走进了白云宾馆的大堂由咨客引导着去了一边的中餐厅,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了,继续聊,“我父母呢,也是农村出来,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手艺,只能利用自己还熟悉两边地方的便利倒卖点土特产,后来多卖点百货什么的。其实也就我阿爹在做,我阿妈照顾着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已经很不得了了,还要经常看顾后面陆陆续续出来的亲戚们,所以我哥哥姐姐和我都没有读到书。他们两个小学读完就帮家里做事了,姐姐帮忙看店,哥哥和阿爹进山去找货源。我也是初中读完就帮上忙了,因为那时姐姐嫁人了。偶尔清货的时候我到过你们古桥赶集,不过去的次数不多,往往是过年前那个月,去了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