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听到病房开门的声音立刻睁开了眼睛,看到是白父,浑浊的眼睛里含着失望:“我的时间恐怕不多了,也不知道梦儿还能不能赶回来见我这老婆子最后一面。这么多孩子里,就属梦儿最懂事了。”
老太太的声音很微弱,很轻微。轻到白父必须竖起耳朵仔细听,才能听得清,然而,白父现在心里有事,以至于他没有听清老太太在说什么:“妈,你说什么?”
老太太虚弱的摇摇头:“没什么,时候不早了,你赶紧休息吧,不用陪着我。”老太太看着自她生病后日渐憔悴的儿子,心里有些不忍,几个儿子里面就属他最孝顺了,自己生病这些年,没少拖累他,要不是有他尽心照顾着,自己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真是难为他了。
“妈,我没事,医生说了,你要好好休息,别说话了,赶紧睡吧。梦梦很快就回来了。”白父冲着母亲安慰一笑,帮母亲掖了掖被角宽慰道。
“恩,我知道了,就睡了,你也赶紧睡一会吧。”老太太轻轻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重新睁开了眼睛,缓缓的坐起身子,起来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已经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插着针头瘦的只剩下骨头的手拉着白父的手道:“儿子,别嫌我这个做妈的唠叨,以后妈不在了,你就给自己找个伴,这样梦儿在外面也能放心点,你说是不是?”
“妈好端端的说着这个干什么,人家医生都说了,你这个病啊没什么,只要好好休息就好了。你别瞎想了,赶紧睡吧。”白父扶老太太躺下,帮老太太把被子盖好,轻声安抚道。
老太太大概也是累极了,刚躺下没一会就睡着了,老太太的呼噜声伴随着监视器的滴滴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分外的清明。
白父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见天快亮了,也不打算再睡觉,而是起身向外走去,走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母亲,确定他弄出的声响没有吵醒老太太之后,舒了一口气,这才关上门,向着走廊里的窗户走去。
站在窗前,白父轻轻叹了一口气,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红塔山,抽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燃,白色的烟雾在空中缠绕了很久,渐渐消散。几天来推挤在心中的郁气也消了不少,可是想起白天医生说的那些话,才刚刚有些舒展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
“老太太的病,还是尽早动手术吧,现在老太太的身体还能算是稳定,正是动手术最佳时机,再不动手术,错过这个时间段,就不好办了。风险是一定有的,毕竟老太太年纪也不小了,你们好好考虑吧。”医生办公室里,主治医生那病危通知书交到白父手里。
动手术啊!母亲的身体还能经得起这样的折腾吗,可是就算经得起折腾,他也没能力支付这么昂贵的费用啊!给哥哥们打电话,他们总是爱答不理的。想想就觉得心烦。
想到这里,白父心里的烦闷更甚了,他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最后终于决定暂时不在去想这些事情。他把烟蒂摁灭,扔进垃圾桶里,转身往回走去。
“滴--”刚进病房里,监视器就发出了警报声,白父心一惊,冲到病床前按下了急救铃:“妈,妈,你坚持住,医生很快就来了。”不多时,病房门就被打开了,值班医生和随行的护士冲进房里,小小的病房里瞬间挤满了人,白父被护士请了出去:“病人家属请到外面等候。”
白父透过病房门的玻璃看着医生在里面折腾着,心里难受的很,他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只好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着。
“谁是病人家属?”医生拿着一张病危通知书从里面走出来。
“我,我是。”白父一看到医生从里面出来,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冲到医生面前:“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请你在这里签个字。”医生什么都没说,把笔递给了白父。白父从医生手里接过笔,看着病危通知书那几个字,眉头深锁,又是病危通知书,这是这个月里第几张病危通知书了,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他已经签了无数个名字了。
“你们几兄弟还是赶紧商量一下吧,老太太的病。。。”医生迟疑了一下,终究什么都没说,接过笔,走了。他知道说多了也没用。再说,老太太的病就算动了手术,也没多久可以活了。
白父站在病房前透过窗,看着病床上日渐消瘦的母亲,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站在那里想了很久,终于决定给大哥打个电话:“喂谁啊,这么早。”白家大哥白水尧不满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听着大哥那懒散的声音,隐忍了很久,终于还是没有发脾气:“医生说,母亲的病最好还是动手术。。。”
“你自己做决定吧。”没等白父把话说完,白水尧就打断了白父的话。“但是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一个孩子还在上学,一个孩子挣的还没花的多,又嚷着要买车,又要还房贷。实在是拿不出钱来了。就先这样吧,我等下还要去开出租,我挂了。”说着便挂断了电话,白父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最终还是气的摔掉了电话,随着“彭”一声,手机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白父烦躁的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将手机捡起来,重新安装好,但是已经开不了机了。
这边白父正在气头上,那边白雨梦因为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久久的没有回过神来,她听着电话里持续不断回响着的忙音呆愣的站在那里,助理丽莎注意到白雨梦的异样走进来,轻轻地推了推白雨梦,唤道:“黛安娜?你怎么了?”
白雨梦回过神来,余光扫到桌子上的,玉澄和她,还有儿子白念宇的合影,这才想起要给玉澄打电话:“喂,玉澄,我奶奶她……”说着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玉澄被她吓了一跳,听完白雨梦说的话,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别急,我现在马上过来,千万要等我。”说完挂断了电话,玉澄挂断电话便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往外冲,他知道奶奶对于白雨梦意味着什么,虽然他们两个没有正式的见过面,但是他明白老人家在白雨梦心里占据着怎样的地位,如果错过了,他敢肯定,白雨梦这一生都会活在后悔和自责里。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局面。
听到玉澄说马上会过来,白雨梦不安恐惧的心稍微安定一些,她急急的往外走去,将丽莎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车子在白雨梦的公司楼下停下,玉澄从车里出来向着白雨梦走去,白雨梦看到玉澄向着自己走来,红肿的眼睛又开始泛出泪花:“玉澄……”
玉澄伸出手轻轻地帮白雨梦擦掉眼泪,心疼的将白雨梦揽进怀里,下巴嗑在她的头顶轻轻摩挲着:“别说了,我们现在就去接威廉,立刻回国,别担心了,会没事的。”说着,他拉着白雨梦往车子走去,将她安置在副驾驶室,系好安全带后,转身进入驾驶室,往威廉所在的幼儿园去了。
白雨梦牵着白念宇的手往机场出来,孩子揉了揉眼睛,有些不高兴。他不知道妈咪为什么火急火燎的要回中国,他正和安妮玩的高兴呢,就被接走了,他还没有和安妮说再见呢!
玉澄拖着行李箱跟在他们身后,目光紧紧的锁在两个人身上,以确保两人都在自己的视线里。
从机场出来后,白雨梦拦了一辆计程车,计程车带着他们三人直奔医院。父亲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她觉得心一直在颤抖,她很害怕,她怕再也见不到那个从小就对自己很好,一直很和蔼的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