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应该是一阵风,我应该是一场梦。
一个婷婷的身影从树后徐徐转出,她漂浮在阳台前,蓝色的裙角翩飞。樟树妖?我在心里嘀咕:不是说民国以后就不许动物植物成精的么?难道是千年树妖?
明明是1月的天气,她却身穿一套天青色的学生装,百褶裙刚刚及膝,露出白皙笔直的小腿,脚上蹬一双漆皮的黑色小皮鞋,脚踝处是时下最流行的白色蕾丝缀花边的袜子。
“可以帮我找个人吗?拜托了。”
我默然地打量着来人,是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此刻歪着头浅浅地笑着,两条乌黑的发辫松松地垂在肩头,粉嫩的脸颊透着水润,明亮的眸子里透着些许羞涩和满满的期待,像一只懵懵懂懂的小鹿。
“没时间。”我无视她的期待的眼神,耸耸肩,转身进了房间。
她亦步亦趋地跟进来,一直飘在我身后轻声细语地说着她要找的那人。
“你不知道,温老师真的很好,他谈吐不凡,谦逊有礼,还经常亲自指导我的作业呢。”“温老师总是一袭青色或灰色的长衫,随身带着一本《论语》和一本国学课本,嗯,他是教国学的,而且他知识渊博,眼界宽广,他和别的老师不一样的。”
“温老师有个很好听的名字,温慕言……”“等等,你说他叫什么?”我突然停下脚步,猛然回头,努力压抑住惊讶的情绪。
温慕言……好像是谁经常提起他来着……我莫名的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
“啊?有问题吗?”小姑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撞到我身上,此刻,她抬头疑惑地看着我,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眼里的光芒像落了一场流星雨。
“再说一遍他的名字,我帮你找。”我急忙拉住她的胳膊,情绪有些激动地看着她。“灵猫姐姐,你真的帮我找?”
“嗯嗯,你说的是不是温慕言?”我连忙发问,心里越发着急,“他怎么了?”“温老师……”小姑娘飘在空中,低着头,无措地绞着手指,颇有些失落的样子,“温老师……都是我害的他消失了……”“怎么回事?你说把事情详细点,我帮你找到他。”我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裙子,格外郁闷地在心里嘀咕:真想变回猫的样子啊,当人可真不自在。
“对了,你别飘着,给我在地上站好了!脚踏实地,懂?”我念个咒语,把她给拉了下来,然后无比惆怅地摸了摸酸疼的脖颈。
抬头看人才不是我的风格呢,哼哼……“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小姑娘有点为难地看着我。“不说算了。”我斜暼她一眼,兴致缺缺地指着门口,“慢走不送。”
“这猫妖好傲娇,但是你说,如果她听见,她会不会吃了我?”一只老鼠精贼头贼脑地多在墙角里和另一个小妖说话。
呸——呸呸呸——本喵才不吃老鼠呢,肉质又腥又硬又粗糙,太嫌弃了,本喵要喝酒!
“要不要和魔尊说一下,猫妖薄荷要去找人”一只黑漆漆的虫人从天花板的缝隙里露出个小小的脑袋来。
我瞬间猫躯一震,虫人什么的最讨厌了,他怎么会知道魔尊给我擅自起的名字——薄荷?
我抬手射出一缕疾风,不悦地盯着虫人的方向。
“再偷窥我的生活,我拍死你!”
虫人迅速钻进天花板的缝隙里,一溜烟就没影了。但鬼才知道,这些靠卖别人的隐私为生的卑鄙的家伙,还会躲在房间的哪个角落里偷窥着。
尽管我不想承认这个名字,但我喜欢薄荷这两个字啊。
“薄荷?你的名字真好听。给人的感觉就像你的眼睛一样,薄荷一样的绿色。”
小姑娘兴奋地在地上转个圈,裙角飞扬,青春的气息就被裙摆甩了出来,溢散在空气里。
“我叫绿言。我自己起的名字哦。”小姑娘展开笑颜,眼里是一片星光灿烂。
“清风散往事,老酒忆故人。你陪我喝几杯?我干杯,你随意。”我兴致上来,一个响指,变出一壶芳香四溢的美酒来。
绿言大大方方地拢了拢裙子,随意坐在客厅的羊毛地毯上,伸出芊芊玉手,接过酒杯,浅浅地酌了一口,神色自若地抬头看着我,一双杏眼扑闪扑闪,浓密的睫毛像一只扇动着翅膀的蝴蝶,挥洒下金粉。“薄荷姐姐,你不打算坐下来吗?”
“不打算。”我饮尽杯中酒,皱着眉,斜暼她一眼,“有事说事。说具体点,人,找不找得到我可不敢保证,但是我的酬劳呢?天下可没有免费的午餐,想要得到必须都有所付出。”
“酬劳呢?随便你说。而且,这个故事很长,可能会讲很久。你不要介意,抱歉。”她羞涩地笑笑,眼里却埋藏着深深的幸福。
“我介意。长话短说。”我撇撇嘴,变回一只猫的模样,慵懒地躺在地上,用吸管喝着桃花酿,“要说就说快点。”
锦官城内。某个民族中学。
叮铃铃——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铃声,教室里进来一位穿儒雅的青色长衫的人。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老师,从今天开始,我教你们的国学课。”他一手挟着《论语》和国学课本,另一只手从容不迫地扶了扶金属边框的眼镜,“我的名字是温慕言,你们可以叫我温老师。”
“起立。”一个胖胖的男孩站起来,清脆地打破了教室里的安静,然后,全班整齐地站起来齐声大喊。
“温老师好!”
“我姓温,名慕言,‘慕’是倾慕,喜爱的意思,‘言’是文字,文章,说话的意思。我的这个名字呢意思就是说‘喜欢读书,喜欢文字。’同学们,你们喜欢读书吗?”
温慕言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慢条斯理地解释自己名字的寓意。
他如沐春风地笑着,笑意直达眼底。似乎是对同学们的表现都很满意。
绿言站在窗外,安静地看着教室里的温慕言,忽然觉得他好像一束阳光,让他所有的叶子都渴望地想要朝他的方向生长。
一阵风吹过,绿言身上的所有枝叶都开始兴奋的手舞足蹈,一阵阵樟树木香便弥漫在空气中,甜的令人惆怅。
“你好呀,小树妖。”
温慕言走到窗边来,假装关上窗子,格外斯文地轻轻勾起嘴角,用唇语对着我打了个招呼。
“你看得到我?”绿言惊讶地看着温慕言,不满地嘟嘴撒娇,“我有名字,我不叫小树妖,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嗯,对了,就叫绿言。嘻嘻。”
绿言在心里偷偷地欢喜着,名字是她临时想的,他说他叫温慕言,他的名字那么好听,那么文雅,而且人也长得很帅啊。
“我是一棵成了精的香樟树,而且,我是绿色的哦,你刚刚不是说‘言’是说话的意思吗?我也喜欢说话哦,所以我的名字就叫‘绿言’。”
慕言。慕言。慕言啊。喜欢言。
绿言面不改色地扯谎,浑身的树叶又一次抖个不停,阳光从枝叶间被抖落,碎成一片片金色的欢喜。温慕言不禁哑然失笑。眼里的温柔溢出,一袭青衫,斯文尔雅,在阳光下,每一根发丝都染上了温暖的色彩。
一瞬间,绿言觉得风都变轻了,空中吹来墨香,让人的心不知不觉之中就沉醉下来。
“你要来上课吗?”温慕言背对着教室里的学生,轻轻用唇语问绿言,略带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一口洁白的牙齿排列整齐,“我可以教你写诗。我曾经见过你变成一个小姑娘,在树下安静地看着一本诗集。”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绿言是真的惊讶了,她的树冠不停地晃动。
“很多年前。”温慕言笑道,“记着下星期来上课。”
“嗯嗯。好。”绿言此时心里小鹿乱撞,幸好她是一棵树,不然被他看到自己脸红了,该多尴尬啊。“书中自有黄金屋。你会爱上国学的。”温慕言晃晃手中的《论语》,愉快地笑道。
“温老师,你为什么在看着一棵树莫名地笑?”
“因为我喜欢树啊,特别是香樟树。”
“温老师!温老师!你快看,那棵树没有风也会动!”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同学们,你们对这句话的理解是什么?”
温慕言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绿言给了他一个白眼,心里却在期待下个周可以坐在教室里听他讲课。
下个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