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脚下,生命簇拥而来簇拥而去。
彼时,吾已来到高高在上的天神们微微倾首就能俯瞰到的世界一隅。遇见,发现,流连,忘返。
一路走去,闻则命笔:
山丘峰峦,巍峨壮丽;
江河湖泊,清澈见底;
花草树木,春盛秋零……以及,这些那些的渺小又灵动又默默无闻的生物。相传它们在时光的煽动下生龙活虎,在灾难的咆哮下披荆斩棘,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直至末日。
满载故事的书本,在这里有了折角。』
迷雾了结所有去路,把少年与世隔绝。
“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神灵不正为邪,人心癫迷为魔,偏向异端为外道是也……”
人之假造?
“上古之年,共工怒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四极废,九州裂。女娲悯惜人间疾苦,炼五色石以补苍天。遗留五色石,恩泽万物灵。天地间但凡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皆因五色石得念,成体,为妖。可知,妖源于女娲补天,人源于女娲造人。那么人与妖,是为同根……”
是为同根?
缓慢低沉的声音从天而降,字字句句,诵读有力。
又是哪个早起晨读的好学生非要在阳台上大声吵人深怕别人夸不到他?楼上大妈也不知道泼盆水下去。不对,是哪个教育局规定读这什么稀奇古怪的古诗文。
蓦地,天地变色。少年身旁之景跟着套上了马赛克一般,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万物只盼共生……”
声音又至,如层层弦音挥洒开。
还敢没完没了了呢,难不成是——闹鬼!
诡谲掺进凌晨未散的白雾里。
时间倒转,十年之前。
风越吹越大,填补着世界不委婉的缝隙,命运之轮越转越快,编写着世界不平等的程序。
万束黑影癫狂乱作,是妖,是魔,是鬼,是怪。
偶时清晰起的面目,亦喜,亦怒,亦泣,亦嗔。
不管幼小的身躯,不顾稚嫩的心脏。
狂风呼啸:逃跑吧!假若你跑得赢我。
命运之轮嘎吱作响:逃跑吧!假若你甩得开我。
沙沙沙——
深林的喉头沙哑地嘶喊着。
逃!带着本能的求生和恐慌。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毫无预兆地撞进这片密林中。好客的叶,热情地摇摆起来。
呼呼呼——
喘息声,随着深深浅浅的脚步紧张地起伏。身后似是追着什么要命的东西,每一个脚印都烙印下胆战心惊。
咔吧——咔吧——
灰暗的大地,恍惚是一头正在咀嚼的巨兽。
恐惧之手的操纵下,双脚落在堆积枯叶的地面上,所发出的声音,同心跳声奏成了诡悚的交响曲。就像是脱了链的机器,不受控制地向前滚动,一路遗落支离破碎的零件。
灵都镇最北面树林里,阴风阵阵,暗影重重,密集生长的枝叶,形成天空。
光是这最常的过客,此时来得分外优雅从容。一双白皙嫩滑的手,揭开了这密林里蛊惑的乌纱——巨头卷毛,长颈多须,覆盖鳞片的兽爪,威风凛凛。两只绿豆一样的眼睛,虎视眈眈。光线倒映出它巨大体型下的巨大投影,黑漆漆地笼罩着,如油漆喷刷,如无形压迫,巨爪下的猎物,慌不择路。
危险!弥漫如雾。
强风,猝不及防,刹那牵动了一切物体。落下的叶打出潮水一样的漩涡,枝上的叶则大展身手来隐天蔽日,密匝匝的身躯,一下子挡去了令人心安的光。眼前,黯然失色。
黑暗环境中,脑子一片烟雾缭绕。只剩风簌簌地从身旁穿来梭去。那些方向感知,荡然无遗。
到底是我在走,还是命运在向我走来。
眼前的被黑暗上了色的景物,怔怔地往身上靠拢。再往前,却抵住了一棵参天大树,野兽的气息便在此刻一步步越靠越近。
舌在口中蠢蠢欲动,满眼皆是这细皮嫩肉下流动的鲜甜血液。怪物高视阔步而来,仿佛一只优雅高贵的猫,对它精疲力尽的猎物,欣赏万分。
恐惧!是它盘中餐的最后调料。
那只被逼上绝路的猎物,不再作无用挣扎,反而是睁大了双眼,视死如归般,借着树叶间隙下丝丝缕缕的光线看这比自己庞然不知多少倍的怪物渐渐张开血盆大口……
啪嚓——
一个闪失,昏天暗地。像突然断电的电影院,把观众们刚刚从影片里培养出来的情绪泼水浇灭。骂声很快就要浮起来。
未及,电还没来得及通上,画面又如同翻书一般换了回来。被一幅热闹非凡的街景取而代之。橙黄的霓虹灯,灰青的石板路,古今的碰撞擦出如梦似幻的火花。
“轰隆——”街央突然炸开红光,热闹转为尖叫。
不远前方,熊熊烈火吞噬着一辆黑色的轿车。四周路人无不卖力地大惊失色。如同群演为讨导演芳心,冲着镜头,仪表,走位,技巧,样样不少。
可还来不及耻笑一番,两段魂不守舍地不知叫唤些什么的声音涌上耳膜,惹是生非地扒上大脑。也不知道是不是幸灾乐祸的报应,断断续续的声音就像密密麻麻的针刺入头皮,头痛不已。
声音里,语气,咬字,吐音,逐个清晰。听起来就像是——
多林多林多林多林多林多林多林多林多林……声声不息。
转眼是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