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色满溏笑声止,饶是夕阳映旧人。
桌椅板凳,瓜果点心,十分齐全,完全就不像普普通通的家宴。两旁是叶儿专门让人移来的茉莉,香味沁人心脾,衬着荷塘里的主角儿——一朵朵娇嫩美丽的莲花和荷花苞儿,一点儿也不突兀。
吴老爷对叶儿的布置甚是满意,吴夫人也第一次对着叶儿露了笑颜,各路才人来时也甚是赞赏,颇感美妙。
江月甚感无趣,拉着郁言的衣角就要向外跑,却被吴夫人给叫住了。
“月儿又想去干嘛?是要去偷王大妈的年糕呢,还是去抢大爷的冰糖葫芦,又或者是去偷看那些写妖魔鬼怪的话本子?”吴夫人细细品着茶,淡淡说道。
“额,娘亲,原来你都知道啊?”江月背对着吴夫人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脑袋,还好今早玩耍时,头上玉簪花没掉,不然此刻死的更惨!
这簪花是娘亲送的,自己玩的时候弄掉过好多次了,每次都少不了一顿骂,想到这里,江月觉得,还是爹爹宠自己一些。
“今日你哪也不许去,给我好好呆在这里。”
郁言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瞧着自己的丫头,望向吴夫人,开口道:“那郁某就先行告退了。”
“小白你好不讲义气!”看着远去的白色身影,江月暗骂道,接着转身嘟着嘴对吴夫人说道,“娘亲,我琴棋书画样样不会,留在这里不会给你丢丑么?”
“你现在知道你什么都不会了?”吴夫人瞪着江月,姣好的面颊升起了一丝怒意,“今日呤诗之时,我自会推举你来做一首,到时候表现的自然点儿,把所学的给我好好想想,别丢了我的脸。”
“那娘亲你这脸是丢定了的!”
“……”
“月儿你过来,娘亲不打你,你过来,别躲啊!”
“谁指江南荷色好,京城吴家有清莲。”一秀才喝了一口酒,开口说道。
“真是无语了,这诗还不如三岁小儿。”江月嘀咕道。
“多嘴。”吴夫人责备道,看了那秀才一眼摆了摆头,趋炎附势之人罢了,相公卸甲归田,吴家现在可没势借他。
“今日在此一聚,有酒有美景,杨某就即兴发挥道一句诗来,还请大家指点一二。”自赋京城第一才子的杨氏秀才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对着大家鞠了一躬,大家也都看向他,所有人直接忽视了刚刚那秀才的诗,不做评价,杨氏秀才看着满塘荷色说道:
“清逸芙蕖破清波,轻纱薄叶履轻雾。”
“意境少了些。”吴夫人淡淡道来,句子还是不错的,但还是不怎么合她意,今日来的,莫不全是些歪瓜劣枣?
吴夫人推了推怀里的小江月,想着她不会作诗,来闹闹笑话逗大家开心缓一下气氛也是好的,其实这也是她让江月呆在这里的原因,江月要是知道了她娘亲真实的想法,恐怕又要满院子跑叫嚷自己娘亲太坑娃了,自己是亲生的么?
吴夫人这次想错了,她自己都没想到,江月能够念出一句称得上诗的句子来:
“郁郁芙蕖晨光媚,言叶凌波夏月微。”
“月儿?”吴夫人怔怔地看着自己女儿,女儿怔怔地抬头看着她别院的那棵月华树碧绿葱葱的树冠。
“娘亲我玩去啦!”话落,江月从愣神的吴夫人怀中挣出,向自己的院子跑去。
“好,好诗。”吴夫人轻轻说道,江月怎么会做出这样一句诗,难道这些日子她在学业上很用功?吴夫人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愣神之时,江月早已跑远。
“郁言,郁言,郁言——”江月站在月华树下对着浓郁茂盛的月华树扯着嗓子喊道。
“有事吗?”重重叠叠的绿叶层层而开,蓝边白袍的郁言,正以一种极为慵懒的姿势侧躺在树干上,手枕在脑袋后面。午后的阳光穿过碧绿树叶洒在郁言身上,银白的面具闪着刺眼光辉,他那一头银发漾出柔和光泽。
“刚刚不知为何,我娘叫我作诗时,我本想说‘今日阳光真是好,一群秀才傻兮兮’。”江月把手指放在嘴里允着,作天真样说道。
郁言嘴角抽了抽,道是鹓鶵神女在世,也不该这般……
“然后呢?”
江月又低头做思考状,认真的说道:“看着一池好看的莲花,脑袋中突然一个好听的声音响起,念道‘郁郁芙蕖晨光媚,言叶凌波夏月微’,然后我就把这句诗给说了出来。可突然发现,这句诗的开头二字连在一起竟是你的名字诶!”
郁言顿时愣住,过了一会儿又淡淡说道:“那是你天赋异禀,玩去吧,别打扰本大爷睡觉!”
江月嘟起小嘴,不满的说道:“叶儿姐姐总是要陪我玩的,你把叶儿姐姐赶走了又不陪我玩,真是大坏蛋!”
说完小丫头就气冲冲的跑了,郁言闭上眼睛,却又听见:
“我走了哦!”
“我要出去了哦!”
“我要跑去偷年糕抢糖葫芦了哦!”
“我真的走啦!”
郁言不理不睬,树下的人儿哼了一声,使劲的跺了一下脚,小小的脚重重的踏着步子离开了。
郁言侧过了身子,透过月华树茂密的枝叶看向天上,一朵朵洁白无瑕的云以各般姿态呈现在他眼前,让心烦闷的很,于是他闭上眼不再去看。
鹓鶵,是你在这丫头心里吗?你的心里,装的真是我呵?
可是,一会儿是浑身浴血的鹓鶵对着他倾城一笑:“郁言,我一直,一直喜欢你呢!”
一会儿,又是浮云仙子,正静静看着他,云淡风轻的说道:“对,我就是喜欢上了战神离邵。”
想到鹓鶵,心中升起无限愧疚,想到阿云,心却微微作痛,他的手放在胸口的位置,紧紧地抓着那里的衣襟。
在郁言温柔的对着江月道出要保护她时,所有人都以为,连江月自己都觉得,她和郁言两人,会十分和谐……
“郁公子可懂一些文墨?”吴斌端着一杯茶抿了一口,问道。这郁言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带着面具未曾见过他容貌,但是吴斌却能清楚的感觉到此人的冷傲,居高,俊仙若逸,不愧是文珹真君介绍来的人,真是不凡。
“倒是懂一些的。”郁言不冷不淡的回答道。
“可否教教小女?”吴斌试探着说道,“我家江月实在是不才,已经……气走了不下六位先生了。”
“那还是挺有才的嘛!能气跑六个。”郁言抬眼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正在玩弄着茶杯的小江月,轻轻说道。
吴斌尴尬的笑了笑,郁言又泯了一口茶,说:“诗词我也不是很懂,耍刀弄枪玩玩剑什么的我自觉还是配当得她老师的。”
“额……”吴老爷深深的看了江月一眼,自己女儿,注定要走历史上那些将士之家女子的路了吗?就江月这样,也不可能成为一个花木兰穆桂英啊!
“郁言,我要挑战你!”江月持着吴老爷厚重的佩剑,站在月华树下指着郁言气势汹汹的说道。
郁言白袍翩飞,从树上一跃而下,稳稳的站在江月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江月。
“真高啊!”吴江月抬头看着高自己好多个头的郁言,将佩剑扔在旁边的石桌上,然后把袖子卷起攀着桌沿站在了石桌上。
嗯,虽然还是没有郁言高,但至少没了刚刚那种仰视的感觉,脖子可以放松一下了。
小小的人儿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再次对着郁言瞪着大眼睛说道:“郁言,我要打败你!”
哐当一声,小人儿手中的剑重重地掉在地上,江月再次俯身去捡剑,可是这剑实在是重,咿咿呀呀提了半天,也没有把剑再次举起来,自己倒是差点从桌子上翻下去。
郁言摇了摇头,一挥手,一把碧绿剑体的剑出现在了他手中,剑柄镶碧玉,剑身银光刺眼,锋利无比,看着这把精致美丽的剑,江月张大了小嘴巴,愣愣的伸手从他手中接过捧在手心里。
“心中有何疑惑?”郁言淡淡问道。他很想知道,鹓鶵的在这丫头身体里留下了几魂几魄。
江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此刻清明的很,一把丢下她爹爹的佩剑,举着那把美丽轻巧的剑指着郁言就说道:“我要打败你,我不要做你徒弟!”
“你不问问这剑名字吗?”郁言问道。
江月盯着手中的剑看了看,又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向郁言,郁言轻轻道出剑名:
“莫离剑,莫相离的莫离。”
阳光洒下,剑柄处的那枚碧玉反射着奇幻色彩,江月小小的心再次被莫名的情感被触动了一下,郁言又问道:“为什么,不想做我徒弟。”
江月愣了愣,低下小脑袋绞着双手,结结巴巴的说道:“因为,因为你是,我,我保镖啊!”
看着郁言淡如水的眸子,又补充说:“我早就在心里定了的,一定要认文珹仙君做师父!”
“郁言,你是保镖,也是我朋友!”江月仰起可爱的小脸蛋认真的说道。
“朋友?”郁言疑惑的问道。
“难道你以前没有过朋友吗?”
“有过,为了我死了。”
“那他是男是女,是妖是仙还是人?”
“你话真多,闭嘴让我安静一会儿好不好,这个师父我也不想当了!”郁言抬起手搭在额头挡了挡日光,“唉,我好不容易想收一次徒,竟被拒绝了。”
“你你你,你废话才多!”莫离剑又指向了郁言,碧玉的光闪的郁言眼睛有些受不了。
“小丫头片子!”
“你个臭狐狸!”
郁言干脆不理她,转过身就要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整个人显得慵懒迷人,江月气急败坏的站在石桌上跺脚,大骂着“臭狐狸”。
“哟,竟然还有人能惹得我们月儿如此恼怒啊!”一个慈祥的声音传来,江月和郁言齐齐转身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