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更深江风阴冷,赣江下游隋军战船遍布灯火点点。
处于“平乘”、“舴艋”及“艨艟”等中小型战船簇拥之中的“黄龙”楼船,船高六十尺,长三十余丈,宽十丈,设三层楼,可容官兵四百五十人,乃是隋军船队主帅旗舰。
黄龙旗舰指挥台上,刘子翊凭栏而立愁眉不展,六员隋将侍立其侧面面相觊。
良久,刘子翊捋须长叹一声,转身环视众将自嘲道:“老夫自南陈归顺北隋先帝,先后侍奉三代天子,致仕以来能文能武,经历大小战事不下三十次,偶有失利也未致于有今日之狼狈,想我五万兵马与其两万贼军城外对决,居然伤亡过半损失四将,连老夫差点性命不保,可见鄱阳贼首操师乞及其部众勇悍善战,非王薄、张善安之流寇可比!”
隋将黄欣却不以为然地对刘子翊说:“胜败仍兵家常事,虽今日南门一战我军死伤过半,但是元帅无须多虑,末将敢断言即使操师乞武功盖世力能举鼎,他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刘子翊闻言直视黄欣颇感疑惑地问:“老夫自然知道今日因操师乞中箭贼军才紧急收兵回城,操师乞气血方刚体魄强健,受此箭伤最多卧床数日,黄将军何以说他必死无疑?”
黄欣讪笑着道:“今日末将奉命率两千士卒留守船队,因见操贼纵马追赶元帅,故发连珠箭阻其前进。箭上所淬之毒乃是黑山林中血杏树汁剧毒无比,中此毒者瞬间昏厥,六个时辰后全身冰冷而亡。若非其昏厥时身边亲兵众多,一个小卒就能将其置之死地。”
“操贼两军阵前身先士卒勇不可挡,想不到今日就此命丧黄将军箭下,天意!天意!”刘子翊顿感心胸舒畅,意味深长地以手拍其背赞赏道:“黄将军好手段,今日不但救了老夫一命,还翦除鄱阳贼首操师乞,当记首功。待剿匪战事结束,老夫面圣之时一定奏请天子为将军加官进爵。”
黄欣闻言笑逐颜开,面对刘子翊一揖到地答谢道:“多谢元帅抬爱,此次剿匪,末将当为朝廷、为元帅竭尽全力死而后矣。”
“今夜操贼一死,贼军必然军心涣散士气低落,我军当把握战机,明天集中兵力从豫章南门攻城,如不成功可首先采取抛石掷火之法袭击城内,逼使贼军弃城逃往鄱阳;夺回豫章后,老夫再率领船队由水路赶到鄱阳郡水域,鄱阳郡连接彭蠡湖,我军必须借助大隋战船优势才可稳操胜券。”刘子翊胸有成竹地向众将阐述策略。
秋阳初升凉风习习,远方尘土飞扬,两万隋军纷沓而至的马蹄声夹杂着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再次向豫章郡城南门席卷而来。
隋军距城门三十丈之遥停步列阵,刘子翊拍马出列,凝神观望南门城头守军,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义军将士盔上尽佳束缚白巾,不由环顾众将感慨地说:“贼军能为主帅之死而全城带孝,足见操师乞生前为人仗义全军拥戴。
若非昨夜毒发身亡,其人必是老夫平生颈敌。”言毕拔剑遥指南门,下令隋军攻城。
数千隋军当即伴随着六十架云梯涌向南门发起攻击,在骠骑将军林药师及各营校尉的指挥下,豫章义军以滚木擂石及煮沸的毒粪汁向攻城隋军迎头痛击。这毒粪汁里混合了粪便、尿液及剧毒的几种草灰,当沸腾并含有剧毒的粪汁把人皮肉烫伤溃烂时,如果即时将溃烂皮肉割去还可保全性命,否则不足十二个时辰,剧毒便随血肉漫延全身而亡。这以毒克敌之法正是为操师乞以银针续命的老军医传授林士弘的偏方,为克敌制胜锉败刘军士气,林士弘暂且抛开仁义道德,以此阴狠之法削弱隋军战斗力。
操师乞临终授命林士弘继任主帅统领义师,不但义军将士军心稳定,而且守城义军因操师乞之死而痛恨刘子翊,故此人人同仇敌忾舍命反击。南门城上城下呼喝声、哀嚎声此起彼伏战况激烈,前赴后继登梯攻城的隋军不是身中木石当场身亡,就是被毒粪汁烫得皮开肉绽堕梯致残,攻城的隋兵始终没有一人能踏上城堞!
清晨及黄昏,豫章城义军凭着同仇敌忾之心及粪汁的歹毒,成功阻挡了隋军两次疯狂的进攻。
夕阳西下,刘子翊目光阴郁地扫视了一眼横陈着五千具隋军尸体的南门城下,匆匆撤军向南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