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接近黎明,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到山林中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剑气斩断的残枝败叶,有的碗口粗的小树被斩断,更有甚者,一株水桶粗细的松树已经被劈成两半。
独孤绍兴坐在路旁的一块石头上,一手抓着亡犀剑的剑柄,一手搭在膝盖上,头发凌乱,身上有几道伤口,有的还在往外渗着丝丝血液。
他的神色变幻无常,胸口剧烈起伏,情绪很不稳定,不过任他百般掩饰,也掩饰不住眼底的沮丧与怀疑。
对手只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而自己独孤家七兄弟联手,最终却是惨败,七兄弟有五个被重创,而对方二十名年轻人多数只是轻伤,连重伤都没有超过三个,难道独孤家真的没落到这个程度了吗?
独孤绍介则将诸位兄弟的伤势一一处理好,然后又将折断的亡犀剑聚拢起来,这才平静下来调理自己的内息。
在场一共七口亡犀剑,如今只剩下独孤绍介和独孤绍兴手中的两口,其余五口悉数被折断,难以想象,那骑坐镇座山河雕的年轻人到底有多强。
这场战斗本来就是独孤家占劣势,然而败亡得这么快,却让人费解,不管怎么说,七兄弟联手足可以发挥出亡犀八剑的五成力量,按理说不应被人如此轻易击垮才对。
将自己的内息理顺之后,独孤绍介不敢上前打断独孤绍兴的沉思,只是在一旁观察独孤绍兴的神色,照顾一下身边的兄弟。
独孤绍兴的情绪很不稳定,时而杀气腾腾,怒火冲天,时而风平浪静,面色平常,他的心里一直在分析刚才那将近一个时辰的战斗,从年轻人下令攻杀,直到他们将独孤家七兄弟全部制服。
每一个细节,精细到那年轻人的神色,以及他关注到的其他年轻人的位置转变,甚至是距离都被他仔细分析了。
而分析的结果让他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如同刚开始时那般愤然,他已经明了一些事情,独孤家输的不是个人实力,而是战术的运用。而亡犀剑的折断,显然是对方知道此剑的缺陷所在。
可以说,独孤家自从以镇座山河雕为坐骑的年轻人成功重创独孤绍林之时开始,彻底陷入了劣势,然后就没有了然后。
观察一个个年轻人的身手,强者不过超越萧恪独孤昀等人一丝的水平,最弱者比独孤洵萧度等强不了多少,毕竟他们也只是十几二十岁。
可是独孤家败了!惨败!输的是什么?联手之力,独孤绍兴在内心暗自回忆每一个年轻人诡异的位置转变,隐隐之间感觉似曾相识。
“天命生死阵!”他的眼皮在这一瞬突然抬起,双眼泛动凌厉的眸光,口中脱口而出,不过独孤绍介被他吓了一跳,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他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心中自语道:“生死门!”
此时已经是正午时分,不过天空阴晴不定,阳光也时隐时现,并不炎热,一阵阵微风吹过,将地面的残叶吹得纷纷飞舞。
独孤绍林等五人在独孤绍兴和独孤绍介的帮助下,先后醒来,花费了几个时辰稳住一身伤势,确定可以动身之后,这才踏上归途。
来到一座小镇上已经是黄昏时分,经过商议,独孤绍兴决定与独孤绍介连夜赶回良州城,独孤绍义等人则留在此地先疗养一下伤势,断剑本已无用,独孤绍介却用布包将它们包好,背在背后也带了回去。
“若是按照正常速度,不走太多弯路的话,现在洵儿应该已经得救了。”独孤绍兴骑着快马,向良州城狂奔的同时在心里自我安慰道。
然而,不管他怎样自我安慰,却总是有一股不安的感觉涌入脑海,心头似乎也在被一根锥子刺痛。
独孤绍介见他眉头紧皱,道:“大哥,不要太担心,洵儿会没事的!二哥不是说了吗,皇甫寅已经将通天生死棺通过密道带回去了。”
独孤绍兴点点头,又往马身上甩了一鞭子,那马吃痛,又卖力的狂奔起来,速度比之刚才又快了一截,独孤绍介紧随其后。
在次日五更时,他们二人回到了良州城外,两人将马拴在林子里,纵身几个闪跃就潜入了良州城中,并未惊动守城士兵。
回到独孤家所在的客栈,却找不到了独孤家的人,两人心底都是咯噔一声,不会是那二十个年轻人将他们带走了吧?
就在他们踏出客栈准备四下寻找时,却发现皇甫寅不知何时出现在客栈门口,只不过他的神色很不好看,同时有些犹豫,似乎有什么事情不想说。
“走吧,我大哥替你们买下了一座小院,独孤铮和独孤昀等几个年轻人都已经搬过去了。”最后皇甫寅道,又背着手在前面带路。
一路默然,气氛很压抑,独孤绍介忍不住道:“皇甫寅,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若是关乎我独孤家,还请具实相告!”
“到了……”皇甫寅停在一座小院前,院门上挂着一匹白绫,院中灯火幽幽,却死气沉沉,独孤绍兴再次呆住。
“对不住,我和李闯进城时遇人阻拦,回来迟了,没能救下独孤洵小侄儿。”皇甫寅道,他并没有说是谁阻拦,只是提了一句。
“噗!”独孤绍兴口中再次喷出一口鲜血,身子无力的跪在地上,院中听闻外面有动静,独孤昀眼中带着血丝,手持着亡犀剑浑身杀气,走出门来见到独孤绍兴,神经顿时松弛下来。
“父亲!”他扑通一声跪下,已然红肿的眼中顿时再次流下两行热泪,忍不住哭诉起来:“小弟他……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小弟等到你们回来……是我的错。”
他跪在独孤绍兴面前,独孤绍兴勉力挣扎起来,轻轻拍着独孤昀的背,让他站起来,眼中的悲伤不再掩饰,嘴唇轻轻颤抖着。
想不到,那股不安竟然缘自于此,那股刺痛竟然是因为幼子的离逝,独孤绍兴已经难以抑制眼泪的流出。
白发人送黑发人,怎么会?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怎么可以发生在他身上?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孩子,如今只剩下一具失去灵魂的冰冷尸体。
他走入院中,通天生死棺中,正是独孤洵,独孤铮正默默地半跪在独孤洵灵前,自言自语般说着话,仿佛他有说不完的话要对自己的三弟说,仿佛他怕过了这一刻,下一刻三弟就会彻底不见。
“洵儿?”独孤绍兴颤抖着双手,缓缓伸入棺中,轻轻抚摸着独孤洵的脸庞,小声呢喃道,似是害怕吵醒熟睡中的独孤洵。
在这一刻的他,如同普通父母晚年丧子一般,什么家主威严,什么江湖地位,统统消失了,此刻他就只是独孤洵的父亲,因为独孤洵的死,让他一瞬间花白了头发。
他不愿相信,小声呼唤着独孤洵的名字,希冀奇迹的发生,渴望独孤洵突然睁开眼坐起来,对他行个礼,道一声:“父亲你回来了。”只要他醒来,不行礼也都可以的!他在心里希冀。
然而,独孤洵冰冷的身体只有更加刺骨的冰冷,仿佛堕入冰窟的冰冷,那安静的容颜一动不动,独孤绍兴多么希望他的眼睛睁开看他这个父亲一眼,哪怕只是一眼啊!
这一切都已经如同水月镜花,不可能发生了。
“不是说好的三天的嘛?现在才两天啊!你他娘给老子解释清楚!这算怎么回事?”独孤绍介也疯了一般抓着皇甫寅,大眼瞪得溜圆,目眦欲裂。
“韩省留在独孤洵身上的镇魂针被人拔走了一根,毒素迅速扩散,昨天晚上已然黯然远去。”皇甫寅道。
独孤绍兴颓然坐在地上,神色木然了好一阵子,犹如丢了魂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神色慢慢冰冷下来。
“谁干的?赵家?还是萧家?独孤绍兴此刻变得很平静,紧握着拳头,眼中杀意如同潮水,看向赵家的方向。
“都不是,是一股不知名的势力,我也不知道是谁只是突然袭击了你们居住的客栈,幸亏我大哥援救及时,否则还会有更多的人会遇害。”
又是他们吗?独孤绍兴在心里自语道,昨夜护送通天生死棺回返的时候,遇到那一批神秘的年轻人将他们打伤之后就迅速离开了,并不做任何逗留。
可是细想之后,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些年轻人的主要目的是带走通天生死棺,而不是谋害独孤洵,而现在通天生死棺还在,说明他们还没有寻到此处。
“不是生死门,那会是谁?”独孤绍兴自语道。这些年来,独孤家与其他势力也没有产生什么大仇大怨,不该被如此对待才是,思来想去也没有结果,不由更加悲伤。
猛然间,他的心里又产生了一个答案,那是关乎一个惊天大秘的答案,“踏仙路?阴阳四家?”他在心里自语了一声,越想越是气愤,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有些急促起来,可是他没有证据,而且有证据也没用,最终也只能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