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周跑出咖啡厅才发现天已经彻底黑了,周围的店铺都已经闪烁着明亮的灯光。马路上除了川流不息的车辆已经很少有来回穿梭的行人了,她看着朦胧猩红的汽车尾灯,又悲哀地想起了小影在地铁里给她讲过的,她阁楼的顶层上看见南方这座城市曲折蜿蜒的马路,她也对这座只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满是猩红世俗的霓虹灯的夜生活,还有那经常分不清方向的路途充满了不友好的憎恶和孤独感。
周小周望着那条被车辆占满的马路,她失望地顺着马路走了起来,她不想回家,可是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烦躁和难过一直在她左右围绕。
在过红绿灯的时候,一辆轿车疾驰地冲她开了过来,眼见就要躲不开的她却毫无防备的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离了即将发生的车祸,她懵懂的撞进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她缓缓地抬起头想看清楚怀抱的主人,准确点来说,她希望那个怀抱的主人是汉森,却发现眼前的人儿就是沈望。沈望皱着眉头烦躁的盯着她也不说话,脸色依旧铁青的难看。
“注意安全。”他沉重的说完这句话就转身,打算离去。
“沈望…”周小周回过神立即叫住了他。原本迈开脚步的他定住了身子,回过头来看着她,所有的话都被他突如其来的转身,卡在了嗓子眼,周小周愧疚地望着沈望说:“今天的事不需要我向你汇报些什么吗?”
“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好好休息,明天别迟到了。”沈望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小周,只是他的声音变得磁性温暖。说要这句话他便再次转身迈出了脚步。只是没走两步一个信封从他的口袋滑落到地上。
“沈望……”周小周慌忙地叫了他一声,他似乎并没有听到,径直地朝着前方的昏暗中走去。
于是周小周郁闷地捡起沈望落下的信封,里面轻飘飘的什么都没有,但是信封边角处却是凸起的,她的手在突出的地方摸了摸,然后将信封打开,于是她看到了那枚被胖女人捏在手里的戒指,那枚属于她的戒指就躺在里面。
她的心里一怔,既惊讶又感激的望着沈望渐渐走远的身影,一遍又一遍止不住地说着:“沈望,谢谢,谢谢你。”
周小周将戒指珍爱地戴在无名指指上,模糊的路灯下小小的银环闪着忧伤的光芒。周小周的心里说不出开心还是难过,她只是觉得有着无比的惆怅。
她很感激沈望没有多问她任何问题,更感激他用这种不伤害她自尊的方式将戒指还给了她。
虽然,沈望经常情绪变幻莫测,让人敬而远之,但也许这个时候不问所以来帮她的也只有他了。至少,在这样的幽暗中,他给了她一束光。
她竭力拉回自己的理智,然后翻来手机,刺眼的屏幕上除了黑色的日期和时间再无其他。她忽然好希望这刻屏幕上有其他的显示,哪怕是一个未接电话,哪怕是一条短信。
可是屏幕平静的如湖中的死水,激不起一丝涟漪。
她索性翻开通讯录,可是翻来覆去,却不知道打给谁。里面除了爸爸、妈妈、就剩汉森、艾文、沈望再无其他人,可是翻到最后,一个熟悉的号码出现在她的通话记录中,最后的通话时间是7月。周小周回忆了好久才想起来,那个号码的主人是苏里。
周小周在按下确认键之后又立即挂断了,是啊,接通了又能说什么?问他对小影即将去北方的看法吗?向他声讨小影的无耻?还是像祥林嫂般抱怨自己的处境然后狠狠地责骂他们?
不,这对苏里来说不公平,毕竟他和她是一样的,都是小影阴影下的受害者,“那么,苏里如今你过得好吗?”周小周想,她突然可笑的开始同情苏里了。
她忘了寂寞在这个孤独的城市是毫无保留的蔓延,然后一点点吞噬这座城市里每一个人的快乐和忧伤,后来他们就只能感受到无尽的孤独了!谁也不比谁快乐,谁也不比谁忧伤,谁也不需要同情谁。
周小周向出租屋的方向缓缓走去,那对她来说就是她在南方唯一的家了。夜晚的灯光扑朔迷离,偌大的城市写满了孤独和惆怅,虽然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但寂寞还是吞噬着周小周的心。她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十一点多了,她按例洗漱完毕然后将衣服胡乱泡在水桶里,就关了灯疲倦地钻进被窝里。
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了,她翻来覆去地想着小影,想汉森,想苏里,也莫名的去想沈望!窗外的路灯暧昧而昏暗,窗下的白杨树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长得比窗户还高了,昏暗的灯光将数的影子投进周小周床里面的墙上,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微风轻轻地拂过,那投在墙上的影子便如厉鬼的爪子般令周小周感到窒息和恐惧。
她总是恐惧的认为屋子里,不,连床上都还有另一种生物与她同存。她紧绷着神经,僵直的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可怜的人胡思乱想了一夜,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迷迷糊糊睡过去的,只知道醒来时已经十一点了。
是的,她又迟到了,天阴得厉害。她没有带伞,她永远学不会带伞,哪怕外面下着大雨。
她到咖啡厅的时候,沈望已经铁青着脸在为客人制作咖啡了。艾文则一脸担忧的偷偷望着她。
周小周默默走到沈望面前接过他手里的工具说:“我来吧!”沈望一言不发地将工具交到她手上,他的牙口咬的很紧,周小周知道沈望生气了。
沈望大步往吧台外面走去,果然,他刚出吧台就回过身冷冷地说道:“午餐后开会。”说完他就大步离开了,留下还未反应过来的艾文和心中布满压力的周小周。
沉重的用完午餐后,周小周又沉重的走进会议室,艾文和沈望已经在那里了,沈望手里拿着报表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盯着周小周。周小周被他盯得浑身发毛,心中发怵却也自知理亏不敢发作。
“好,人都来齐了,今天就最近各位的表现咱们也该聊聊了。”沈望扫了周小周一眼又望了望艾文说:“我很感谢这个店能把我们聚在一起,也很感谢你们对这个店慷慨的付出,尽管这个店只有我们三个人。但是……”沈望顿了顿话锋一转犀利的说:“我今天不是开表彰大会的,我们这个月份的营业额比上个月份足足少了一倍,而且无论是店面服务还是店内安全都直线下降,关于这些我需要各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你们谁先来?”沈望的话语停了下来,紧捏着手中的报表面无表情的望着艾文和周小周,他的目光如利剑般不停的在周小周身上盘旋。
“沈经理,关于近期发生的许多事,尤其是昨天的事我有很大的责任,对此我深感抱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明知逃不过一劫,周小周便硬着头皮开口了。
“深感抱歉!”沈望讪笑道:“你以为这很光荣是不是?责任你们肯定是少不了的,但这个店出工资不是让你们来说抱歉的,上班时间也不是让你出去解决私人问题和单独接电话散心情的,我虽然不缺养两个员工的钱,但是你们自我放弃和自我作践的态度让我替你们感到难过。”沈望的情绪渐渐激动起来,语调也越说越凌厉,艾文在一旁低着头委屈的不出声像犯错的孩子似的,而周小周这下彻底明白了,沈望生气终究还是因为他发现了上班时间她和艾文占用了他的时间。
“对不起,我愿意接受店里的一切决定和安排,并竭力弥补所犯下的错误。”周小周目光炯炯的盯着沈望,言辞也变得恳切而又谦卑,她并不想因此惹怒沈望,也并不想在这件她并不关心的事情上耗费精力,她仔细地打量着沈望的神色。
见她这么说,他原本恼怒的神色略有消退,但依旧是不依不饶的补充道:“我并不需要以此为难任何人,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既然选择做一件事就一定要完整的用心的去做好,我并非不近人情,有事可以请假,累了可以调休。我希望你们今后都打起精神来,无论你们的生活中遇到怎样的困难,无论你们面临怎样的心情,我都真心的希望你们不要因为私事而最后丢失了工作。也许有一天,你们变得优秀了,找到更多、更大的平台,这份工作对你们毫无意义,配不上你们的野心时,你们告诉我,我一定会放你们去找你们想要的平台,我也祝福你们,为你们高兴,但是你们还在这里一天,我都希望你们能够心无旁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一切按我的要求来办。”他停了下来,偏着头目光呆滞的望着墙角,仿佛在沉思着什么,过来片刻他回过神缓缓地说:“我希望这个月的业绩不会太差,希望你们理解我只会对我喜欢的人事严厉。”“我们理解,并努力完成任务。”艾文和周小周异口同声的答道。然后,沈望拉开门独自走了出去。
艾文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如释重负般拍拍胸口。她回头担忧的看了看周小周,关心的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最近?”周小周先是一愣,到很快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冲她摇摇头。艾文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不再打听下去,只是说:“咱们快出去吧,沈望心情不好,待会一定要万分留神的工作,再落在他手里可就完了。”周小周还是冲她丑陋的笑了笑。
其实周小周倒是不怨沈望的,反而她还挺理解沈望的,也挺感谢他。虽然他不言苟笑,却总是能在她即将沦陷的关键时刻紧紧的拉住她,并且用不伤害她尊严也不用赤裸裸的大道理表达方式,他给她的关怀,他的方式,温度刚好。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突然手机震动起来,周小周翻开手机,显示屏上还是那个令她憎恶的名字——小影。信息的内容除了千篇一律的道歉,还告诉了她今天离开的时间。周小周无奈地合上手机,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一口气,她呆滞的望着落地窗外的马路,马路上的车辆车水马龙来来往往,人行道上的人群也是熙熙攘攘热闹的的非凡。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小周总觉得空气安静的可怕,她总觉得这个世界小的令她窒息。
是不是我们的人生总会因为一些人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或好,或坏,毫无征兆,除了接受,没有一丝化解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