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云艇已经将众人送达顶端。
另一边,赤练道:“传说整座城市依山而建,地势险要,城内遍布无数机关陷阱。很多机关一旦发动,环环相扣,无论哪一个陷阱,都足以致人死命。普通人进入,如果没有墨家弟子的引导,只怕寸步难行。”
卫庄不屑道:“传说终归只是传说。如果机关城真有那么可怕,墨家又何必将它隐蔽在深山之中,怕被人找到?”
是啊,如果真的那么可怕,机关城就不必隐藏在那么险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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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下了云艇,天明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一条悬空的曲折小路,上面铺着不同图案的方砖,四周的墙壁上点着火把。
班大师转过身:“你们第一次到这里,我把这条通道的走法告诉你们。一定要听仔细,否则有性命之忧。”
“性命之忧?这么可怕?这条通道难道还会吃人呐?”天明夸张地叫起来,显然是不相信的。
清歌只得再次赏天明一个爆栗子,让他安静。
“你怎么又打我头啊寒薇姐!”
清歌挑眉,你小子有意见?于是再次抬手作势要打。
“啊寒薇姐我错了!”
班大师对眼前的场面觉得有些好笑:“吃人?老虎吃了你们还会吐出骨头,这里你若走错一步恐怕连灰都找不到。”
天明吐了吐舌头,显然不以为意。
盖聂却极为郑重:“前辈请讲。”
“你们注意脚下的地面,是由一块一块的方格组成的。两块相邻的格子,一块踩上去安全,另一块则会出发机关。”
天明好奇道:“什么机关啊?”
班大师弯下身子,在地上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根木棍,随意地往后一扔。
木棍掉落在地面上,占据了两个格子,其中一个印着月亮的格子突然下塌,上面飞来了几支箭矢,狠狠地穿透木棍,紧接着箭矢刺入的地方就开始燃烧。
看着眼前这一幕,天明心惊胆战:“不会吧。”
“箭弩上带着从地底采出来的墨油,一点就着。火势比寻常燃烧强十倍。”班大师回头看了一眼,继续道,“所以只可踩画着太阳图案的方格,万万不可踩到月亮方格。”
清歌注意到了班大师回头的动作,心下有些狐疑。
怎的,连墨家弟子都不知道这条道路的走法么?既然试探一下便可知晓,那么,如果外人来了……啧,墨家还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啊。不过,反正这都是墨家之事,不须她来烦心。也不知道染秋怎么样了。许久未见,怕是已经快要认不出来了。
啧,有些冷。清歌看了看自己这件有些破败的白色衣裙,取了一件黑袍罩在身上。
“明白了。”
清歌点点头,算是回应吧。
“老头,你们在自己家里还要搞那么可怕的陷阱啊?”
“墨家弟子都经过严格的训练,熟知地形,不会犯错。这些机关是为了对付那些不受欢迎的客人的。”
“不受欢迎的客人?是谁啊?”
问得如此突兀,清歌瞌眼,懒得看这小子。
盗跖走到天明身前,侧头,声线不似刚见面时那般明朗,反而带着点点的低迷与恨:“譬如说,秦王嬴政。”
清歌垂眸,袖中的手渐渐握成拳,却缓缓松开。
嬴政么?虽然说寒凌是被大秦所灭,可她对嬴政却并没有多少恨意。只不过,说来也真是可笑,在她六岁之时,身处地狱,心中并不深的仇恨与执念却成了支撑她活下去的理由。也许,时光的力量的确强大,强大到可以冲淡以前的一切。
也许是那时的她并不懂事吧,现在去回忆,才发现当初的自己是多么可笑。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弱肉强食才是这个乱世的守则。寒凌之地,并不是说国力不强,寒凌子民都会一手巫蛊之术亦或者是格斗之术,甚至有些天赋高的更是会一些占星之术。寒凌皇族,更是有三者都精通的。不多,却也不算少。
心底幽幽一叹,兴许这才是子民不多的寒凌国能够在秦国周边苟延残喘一阵子的原因吧。只可惜,现在的寒凌皇族,已经只剩她一人了。朦朦胧胧的破碎记忆的深处,似乎有个人的存在。而那些话语,却如同魔咒,在耳边久久不散。
——清儿,你是神的女儿。(这是个坑,之后会填的)也许在未来的岁月,你都要孤身一人踏上征程。请你记住,你并不是一个人。
高月对天明说了声要小心以后,看了看清歌,没有说什么话,眼中却是有些担忧。
寒薇姐姐……到底怎么了?好像从看见这条机关道开始就有点不对劲。
盖聂让天明跟在他的身后走,走了一段路之后,转头看向天明,却见清歌立在原地。
“寒薇姑娘?”
清歌回过神,疑惑地对上盖聂的视线。
“寒薇姑娘,该走了。你……小心些。”
——也许你会在途中遇到危险,会没有人保护你,但是,你要一直走下去。不管前路如何,不要回头。
清歌对着盖聂点点头,然后迈步。看着天明小心翼翼的样子,不禁莞尔。端木蓉和高月已经站在这条机关路的尽头,看着她。高月拉着端木蓉,冲着她挥了挥手。
——清儿,也许你会迷茫,会对自己的经历感到痛苦,但你要知道,你必须走下去,没有退路。
不多时,清歌平安抵达。期间天明开了一个“玩笑”,险些出事。幸好清歌的紫菱缠住了天明,才没有让天明摔倒在这条危险的机关通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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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宫。
“机关城设计精妙,固若金汤,想要攻破防守,必须要有一个精通机关术的人。”李斯站在嬴政身后,提议道。
“精通机关术的人?”
“陛下可还记得三百年前为了让楚国取消攻打宋国的计划?——那一场惊世骇俗的决斗。”
“你说的是……”嬴政稍有停顿,似乎是在回想,“公输家族?”
“正是。公输家族乃是墨家的死对头,他们所擅长的,是霸道机关术。”
“霸道机关术?呵,听起来,很合寡人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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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歌及时救下天明后,高月极其郑重地告知天明这条通道的危险性。
天明看见盖聂蹲下身,有些沮丧:“大叔,你也要批评我,是不是啊?”
——你会碰见很多。很多不认同你的人,很多想要杀了你的人。我不要求你对他们仁慈,只是希望,你能够不负初心。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啊?”
“勇敢,不是通过让别人关心来证明的。尤其是那些关心他的人。强者,是能够让他的亲人和朋友感到安全和放心。”
“这些,你明白吗?”
这句话,明明是在询问天明,在清歌听来,却似乎是对着她说的。
——清儿,我不要求你能够时时刻刻对任何事物都有勇气。你可以软弱,但不能让人知道,让人看见。不论何时何地,不要让那些站在你身后的子民与身旁的朋友感到担心。
等清歌缓过神,盖聂已经起身,她上前拍拍天明的肩膀,也向前走去。
她没有说什么,却明明白白地表达了她的意思。
一行人在那条通道上渐行渐远。
——清儿,在未来,你会有想保护的人,会有无法匹敌的敌人,但是,希望你记得,你是神的女儿,在你的身后,是你的子民,你可以退缩,但不能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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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崖。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立足于悬崖上,一个黑影突然出现。
“李斯有什么事情找我?”敢在帝国之人面前这样称呼李斯的,也就卫庄一人了。
“相国大人派我传达,公输家族已经出动,请卫庄大人做好准备。”
“明白了。”卫庄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应了一句。身后的身影顿时消失了。
“这次派谁过去?”赤练微微落后卫庄半步,看向他。
卫庄眼眸渐渐深邃:“让隐蝠和麟儿过去。”
赤练有些吃惊:“他们两个都过去?!”
“网已经撒开很久,也该到了收拢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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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木桥中央,天明望着下方水面露出的齿轮,扯了扯盗跖的衣袖问道:“底下那几个大轮子是做什么的?”
盗跖大概是存了逗天明玩儿的心思,把手放到耳边,做出倾听状:“你说什么?”
天明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盗跖装作没听清的样子:“你不能在这里钓鱼!”
“……我是说底下那几个大轮子是做什么的!”
“也对。鱼都没有怎么会有大虾!”
天明很抓狂地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我总算听明白了,你是想下去游泳。那不行,水流太急,要出事的。”
天明吐出舌头,不语。
清歌莞尔,这两个活宝。
“小子,逗你玩儿呢。底下那些大轮子就是整个机关城的心脏。它们转动起来,机关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能量。”
清歌眉头一皱。也就是说一旦那几个它们不转,整个机关城都会停止运行?
忽然清歌自嘲地笑了笑,这种情况,怎么可能。
一行人穿过瀑布旁的机关木桥,却发现一位老者正在对面等着。
“徐老弟,你大忙人一个,也来迎接我们了?”
老者没有答话,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不远的盖聂手中的剑上。
盗跖双手叉腰:“徐夫子感兴趣的可不是你这个糟老头子。”
“这个徐老弟难道跟你一个德行,也是为了迎接美女来的?”
“当然不是。你用脚趾想都应该明白老徐最着迷的是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把视线转移到了盖聂的身上。只有清歌垂下眼睛,悄悄后退了几步,将身形藏于盖聂的身后。
盖聂低头看着手中的有些不受控制的渊虹,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渊虹的颤动。
天明好奇地上前,伸手想要碰渊虹。
然而还未碰到渊虹,渊虹便直接出鞘,直直地飞向徐夫子。
徐夫子抬手握住渊虹。
清歌没有理会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她能感受到她的剑在疯狂地叫嚣,想要脱离她的手中去攻击那个挑衅的人。
清歌压了压眉,抬手轻轻敲了一下剑柄。
别闹。
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她的剑开始颤动起来。
清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伸手握住剑柄,内力从手中涌入,剑才渐渐安静下来。
然而,就是这么一闹,徐夫子却是看着盖聂,准确些是盖聂身后的阴影:“不知还有谁带着剑?”
“我说徐夫子,开什么玩笑啊。这里除了盖聂没有别人带剑了。”
闻言,连盖聂都是怔了怔,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清歌。
似是注意到了渐渐集中的视线,清歌抬眸看来。
那一眼,清清淡淡的,夹杂着些许冰冷。
徐夫子作揖:“不知姑娘可否将所带佩剑与我一观?”
一观,班大师有些咋舌,居然连这个词都用上了。
清歌敛了眉目,一抬手,紫菱来!
如同一把长剑,直直飞到徐夫子面前停下,悬在半空。
那一次她没有用出这样的招数不过是怕苍狼王回去汇报给卫庄,现在么,她没有这个顾忌。
横竖盖聂认出了也不会怎样。总比卫庄那个家伙强多了。不过……师父应该没有和她的两位师兄提起过她吧?
清歌嘴角一抽,该不会到时候她被他们两个认成是这身本领是偷师学来的吧?
徐夫子抬手刚要触碰,却被紫菱划伤了手。
嘀嗒。鲜血滴在地上。
而后,她一眼扫来,视线在盖聂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收回。
她的东西,不是谁都可以看,谁都可以碰的。那是属于她的骄傲,也是属于她的尊严。
盖聂一愣,俯首作揖:“盖某受教了。多谢姑娘指点。”
“大叔?你这么厉害,寒薇姐能教你什么啊?”天明十分不解。
“身为一个剑客,无法掌控自己的剑,若心中无剑,手中无剑,在这个乱世,会受伤。”
不是会受伤,是会死。清歌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
“姑娘不打算让它出鞘?”
清歌迟疑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却接着摇了摇。
它一定会出鞘,但至少不是现在。她希望能真正清楚心中所想之后,再让它出鞘。
“姑娘,我能否问问,这把剑的名字?”
清歌一怔,名字?她似乎,从未在意过这个。
合上眼睛,手触碰着剑柄。
告诉我,你的名字……
地上出现了两个字的影子,渐渐清晰明朗:封曦。
你叫封曦?
是的,我的主人。但是请您记住,封住了晨曦,不代表封住了希望。不论在何处,请您记得,您就是希望。
我……就是希望?
清歌睁开眼,眼中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