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流璟自然不在小月城。他甚至对小月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夜凉如水,薄薄一层云翳浸透墨黑的沧空,空气中浮着些许凉意。
军队举着火把于高低起伏的山路间前行,灯火把覆满皑皑白雪的山峦都映得明耀耀的。
一片灯火通明中,张元楼与陈嘉骑马并步而行,身后是浩然的几千精兵,如潮水翻涌在山麓之间,脚步声震响,沉闷,却惊魄有力,激荡人心。
明幡随风在长空飘动,旌旗上是滚金的“东陵”二字。
又是这样震撼人心的出征,陈嘉不免浩然与于心,张元楼却一路上一言不发,陈嘉看在眼里,明白张元楼是受着气援兵樊城的,别的是没什么,倒是生怕士气低迷。
“再过几个关口便是樊城了,对于西楚军,张将军可有应对之策?”
“老夫现在是戴罪之身,击退西楚军,全看你一个人的。”
张元楼转过头来,淡淡扫了陈嘉一眼,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陈嘉也是个直性子,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愠色,继续说到。
“将军是沙场老将,论计谋论领军作战,陈某远远比不得啊。”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陈嘉换了个话题,转头问旁边一个小将,“此次出征,小将军给了多少时间?
”
小将略一思索,“回将军,半个月。”
果不其然,这句话一落,白落浅的名讳钻进张元楼耳朵里,张元楼的脸顿时一阵青白。
此时已经是月上青空。
张元楼忽然勒马停住,陈嘉先行了几步,回过马来,“将军怎么停下了?”
张元楼面有愠色,骏马在原地转了几圈,打探清周围地势后,他扬手一喝,身后的几千兵群便停了下来。
“周途劳累,陈将军,不如先在这里扎营,明日天明再出发。”
陈嘉想了一想也是,便点了点头,吩咐后面的士兵,在此扎营。
就在这时,四面突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行兵的人,素来对哪怕一丝的风吹草动都很敏感。
两人对视了一眼,张元楼取过取过身后的箭筒,倚靠着敏锐的听觉他侧过头,马身一个回旋,搭弓上箭,弦绷箭发——
“扑”地一声轻响,墨黑的半空中,有什么东西直直坠了下来,砸在大军前面,黑黢黢的,也瞧不清楚。
几个小兵在陈嘉的指意下上前,俯身,片刻以后,一个士兵扬起了手中的物什,兴奋地朝着十几步外的人潮呼喊:“是一只鹰隼!将军好箭法!”
陈嘉不由得侧目而视,对张元楼的敬佩又涌上了几分。
顿时几千兵群大喊着:“将军好箭法!将军好箭法!”
呼声一阵盖过一阵。
士气大震,陈嘉和张元楼对视一眼,简直像找到了自己可以崇拜一生的精神偶像。
就在陈嘉热泪盈眶地接近自己的偶像之时……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悦的气氛里,忽然嗤地一声,一道冷光从林野间破出来,陈嘉的骏马猝不及防地受惊,剧烈地仰起前蹄,好在陈嘉也算孔武有力的老将,不至于摔个人仰马翻。
在偶像面前猝不及防地出丑,陈嘉登时就恼怒了。
“是谁!!”
一回头,却猛地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风过林动,枝桠张牙舞爪,军队戒备心起,陈嘉下了马,不到片刻,四周的山峦里突然杂声震天。
有人来了。
张元楼呼令军士切勿惊慌,四面突然响起了战鼓声,紧接着,突然从四面的绵延的山峦上,涌出了几队身着铜铠的兵群,呼喊着向山谷奔过来,未几,东陵军队便被一柄柄长矛和飞夺而来的箭矢围困在山谷里。
这是——西楚的军队?!
“这里怎么会有西楚的人!”
陈嘉大惊失色,夺过旁边一匹马,身法利落地上马,持战戬,戬在寒冷的空气中霍霍地出声。
回头看张元楼,他显然也很是诧异,但这种惊讶只在他苍老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噗”地一声,随着他射出一箭,山野中一个身影随之倒下。
西楚军接踵而来。
“防御!”
东陵军士只慌乱了一刻,就在张元楼如洪钟一般的声音中镇静下来,手持盾很快将内里人围住。
西楚的伏兵攻过来,东陵的军队便守势大开,四面都是厮杀的声音,空气中弥漫了血腥与死亡的味道。
也不知两军厮杀了多久,四面终于又安静下来。
这个地方显然不宜久留,随着残余的一队西楚军匆乱而逃,陈嘉看着死去的一大半东陵士兵心痛如绞,要跨马追上去,却被张元楼叫住了。
陈嘉不解。
“乘胜追击或可直捣西楚的营地,将军怎么也阻拦?”
张元楼无奈,愚昧如此,真不知道他的脑子都怎么长的。
“糊涂。你当真以为西楚会只有这几百个伏兵吗?”
张元楼说道,“陈嘉啊陈嘉,成大将光有匹夫之勇是不成气候的。”
陈嘉如恍然大悟,心里对张元楼的敬佩更升上几分。
军队踩过山谷的雪路,四边已经都是箭矢和或西楚或东陵人的尸骨。
经过这一战,东陵的援军里信服张元楼的人更多了。
而后的一路上居然没有西楚伏兵,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
樊城太守听闻援军要来,天未明便守在了城门前。
樊城看起来就比小月城繁华,这叫苦着请求援兵的樊城太守长得脑满肥肠,城门口守着的侍卫就跟班师回朝的迎接阵仗似的,乐声洪然,很大的排场。
陈嘉看着这一点都不像是两军交战面临被灭情况的城池,蹙了蹙眉。
“申某恭迎张将军、陈将军。”申贺首先迎上来,笑眯了眼,弯腰躬礼道。
陈嘉略作了个揖,还是觉得奇怪得紧。
“申太守,我依求援信调兵而来,可是你这——”
顿了顿,他说,“你这儿,怎么都不像是需要援兵啊。”
张元楼扫了附近一眼,是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