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通明,夜色阑珊。玉牙紧紧跟在白沫儿身后,无头苍蝇一样,围着江陵城的官道,转啊转。
像白沫儿说的一样,自从那夜夏玄拓受伤,偌大的江陵城,每一夜都商贾云集。尽管都是东陵人的打扮,看起来和别的男子没什么两样,可是从他们别扭的模仿动作和生硬刻意的江陵方言,用手指想也知道,这些人目的和动机不纯。
玉牙来不及看着江陵城的大好夜色,随在白沫儿身后行色匆匆,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小姐,我们接下来,是要去哪儿?”
白沫儿被她累到瘫痪的模样逗乐了,终于停了下来,转眼,又舔了舔嘴,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袖子里摸出夏玄拓的信来。
“玉牙。”白沫儿沉不住气,略有所思,一双清清澈澈的眸子,一脸无辜地看着玉牙。
好不容易这个姑奶奶停下来了,玉牙急匆匆地靠在柳树上歇气。
“小姐可是又想到了什么?”
“我们真是被摆了一道!”白沫儿眼里闪烁着光芒,“既然他们南枫的那个什么将军可以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已经说明不对劲了。”
的确不对劲。林宸之无缘无故地就找到了白沫儿,虽然说是巧合,可是江陵城不比帝京小,街道更是络绎不绝,哪来的缘定和巧合?
既然林宸之的出现是刻意安排或者试探,足够说明这封信也很值得人怀疑。
玉牙并不喜欢那个南枫将军,因此这揣度,也就多了几分个人偏见的意思。到底她是护着自家小姐的,因此平息了气息后,仍然担忧地问。
“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既然同样是东陵人的客人,这位南枫大皇子神秘兮兮的,我们就去见上一见。玉牙,我们去眠空寺。”
眠空寺是江陵有名的千年古刹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去眠空寺,无论坐船或是陆行,都必会经过临怀酒楼。
“小姐……”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玉牙恨不能一把把她拖走。白沫儿想要印证自己的猜测,也顾不得玉牙再说什么危险之类阻挠的话,抬脚便要往她想去的方向迈。
“白、白二小姐,先莫要走。”
身后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带着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难道她白沫儿的声明已经远播到了江陵,最近真是随便一个路人都认识她白二小姐了?
“白二小姐……请留步。”男子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居然有几丝颤抖和沙哑,弄得白沫儿更是不痛快。玉牙回头看向身后的人,性子正要发作。
“老臣奉二皇子之命前来。”
白沫儿的脚步一滞,鬼使神差地,脑海里忽然闪过夏玄拓一张俊美无俦的俊脸,到底没有再迈出脚步去。
她制止了玉牙,再转身,换上了一副讨巧的笑容。
来人心里本是咯噔了一下,面上正露出微笑,再听到她开口,顿时一双眼睛里的神色又黯下去了。
“夏玄拓也会想起他的救命恩人啊,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来人的黑色斗篷遮住了一半的脸,被枝叶挡住的阴影里似乎逸出一声叹息,“恕老臣不能告知。”
他忽然往袖子里摸索着,玉牙戒备地挡到了白沫儿身前,如水的夜色下,白沫儿瞅着他恭敬地平伸出双手,掌心躺着一条黑色纱带,这才稳了稳心神。
“请姑娘戴上,老臣会为姑娘带路。”
“我们怎么能信你!”玉牙盯着来人,气势汹汹。
不由自主地,白沫儿心里竟然默认了这个人是可信的。她扯了扯玉牙阻止了她,自己也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
直到眼前一片漆黑,被人引进了马车,她还是心里空落落的。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皇城驿馆。
“马车颠簸,姑娘小心。”
一路上无话,马车帘外忽然传来了这个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马车里只有白沫儿和玉牙两个人,只要她们想,大可扯下眼前的蒙纱,逃走,甚至是冲出去杀了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可是,白沫儿没有这么做。
一向乖张暴戾的她,就这样靠在马车里,神思游走。
过了不知多久,赶车的南枫使臣听到了马车里传出来的声音。
“你是南枫使臣?”
“回二小姐,老臣原是东陵人。”
“那就稀奇了。那大皇子身边的什么林将军口音也像东陵人,你们该不会认识吧?”
白沫儿本来想找些话题解闷,刚开口才知道这句话听起来倒像是怀疑南枫使臣和林宸之有勾结,当然知道自己失言了。她立刻换了一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顿时,南枫使臣猛地看了一眼帘子里,尽管白沫儿看不到他的神情,他还是心虚地回过头去了。
南枫使臣抬头看向江陵城上头这一方天穹,被这清凉如水的月光灼得眸子里通红发亮。
当然,这一切并没有落到车内白沫儿的眼帘里。
“老臣……原姓陈。建邑人。”
……
建邑人吗?白沫儿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些失落,可不再多问,一骨碌睡过去了。
一路寂静。
而正在东街中央的临怀客栈,每天不分昼夜地,都有许多身量雄壮的士兵,身着异国的鳞甲,明目张胆地站在客栈前,把临怀客栈围成了个密不透风的铁盾。
一道身影出现在临怀客栈前。
“林将军。”
两旁的军士见到来人,皆伸手取下头盔,侧抱在腰间,躬身整齐划一地行礼。
租了个客栈名为驿馆实为养兵,能做到在东陵的江陵城驻扎军队还这么趾高气昂的,看来这南枫国大皇子的确不是一般人。江陵城的人都议论纷纷,可这是父母官默许的事,谁也不敢再多嘴多舌。
客栈的二楼正是莺歌燕舞,林宸之甫一踏上楼,便看见女子的舞袖妍丽婀娜,而被歌姬旋身环绕在中央的男子,身着东陵人的服饰,宽衣博带,正凝神沉浸在击鼓之中。独特的鼓声响彻大殿。
众舞姬的身姿随他的鼓声而动,而他如一只野兽般,深邃的眸子里发着凛然的热力。
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一个舞姬迎上来,长袖一甩,薄如轻纱的舞袖拂过林宸之深邃而沉凛的眉眼,一阵浓重的胭脂味扑面而来,惹得林宸之揉皱起了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