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的这场宴会自然是不欢而散,白落浅只身走出了郡守府,其他几个将军平息了气焰上马带军队离开,她心神一晃,才发现南宫离又不见了踪影。
这个呆子,总是行踪不定,又偷偷跑去哪里了?
“小将军。”
身后传来一道温婉清澈的声音,空气中微微散开一股熟悉的香味。白落浅正要牵出马,听到声音,脚步一停。
她转身,“天气正寒着,夫人怎么出来了?”
郡守夫人裹着厚厚的裘子,虽然衣着简单,仍然掩不住衣袍下玲珑有致的身材。白落浅每次见到她,只觉得容色艳丽,般般入画,让整座小月城都点上了几分凄迷的光彩。
另几个将军的人马还没走远,郡守夫人只微微侧了头,喻儿小跑着接过她手里的暖灯,白落浅心里明白,两人便一起进府去了。
“小将军,请这边走。”郡守府的管家白落浅是见过的,对方两手侧边一摆,引着她进了院子。
才一踏上阶,白落浅耳朵微动,眼角一瞥,她便瞧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南宫……”
南宫离正站在阶的另一边,长身玉立,一袭深衣,袖摆扬起又落下,高大的身影把角落里的人遮了个严严实实。
背对着白落浅的视线,他手里的鞭子,甩得老高,又重重落下,鞭子下传来一阵阵惨无人道的哀嚎。
这家伙,又在犯什么傻?没看见被他折磨的男人,白落浅摸了一把冷汗,抽了抽嘴角。
管家连宏突然没了下一步,转过身来,带着很奇怪的神情开口轻问。
“小将军也有兴趣以牙还牙?”
“啊?”白落浅的注意力从那边抽离,“以牙还牙……是何意?”
“方才南宫都尉抓到的始作俑者,郡守大人准了,咳咳,可以随意处置,让他皮开肉绽。”
“这……”不愧是幽冥岛的人,何其残暴。
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南宫离的力道突然放得轻了些,忽然看向这边,脸上露出一个傻笑来,眸光摄人。
“浅浅!”
趴在地上的男人畏畏缩缩的抬起头,一时想不明白,怎么在一瞬间,这位冷酷暴戾的大爷就变了脸了?东陵人还真是可怕!
“你怎么也来了。”
南宫离无头苍蝇一样贴了上来,白落浅还没弄清楚状况,已经被他拉了过去,手里多了一根鞭子。
躺在地上的男人,看着面前容光焕发的女将军,又面露惊恐地看向她手里的长鞭,心里一个重心不稳,吓得又趴在了地上。
这样一个男人让白落浅有些反胃,她只扫了一眼,男人两条手臂上的血痕,很深。
“他犯了什么错?”
南宫离拍了拍染了脏污的手,“这厮据说能随意模仿任何一个人的笔迹,啧啧,我追了好久才把他抓回来,张元楼这次落了个把柄。”
“所以我的那些‘通敌叛国’的信,也是张元楼随便找了一个人捏造的?”
微微昂了俊美的下颌,南宫离眸光深深。
“啧啧,能以假乱真扰乱军心,这样找的一个人可不随便。媳妇,你说,该怎么处置这个棘手的胡人?”
“媳妇”两个字就这么回响在庭院里,庭院里的侍女纷纷转头看过来,发出哦的一阵轻嘘,连宏一张老脸上皱纹紧了紧,笑笑却不说话。
白落浅怔了一会儿,才移开了他们奇怪的注意点。
“你是说,这个人还是胡人?”
南宫离轻笑了一下,“我套的话,他的确是个胡人。”
地上的男人被他吓得回不过神,突然被南宫离一把拎起,嘴里胡乱地求饶。
“最近城里……咳咳……混进来很多胡人的流民。”
身后响起一道沉稳的男声,南宫离把男人胡乱地一摔,和白落浅一起作揖行礼,“大人。”
天气实在是冷,可郡守夫人搀着郡守走到庭院里,一手提着暖笼,一手用手巾为他擦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咳咳……”他咳嗽的时候全身都在抽搐,郡守夫人眼底瞥见手巾上一滩殷红,内心传出不安,却佯装不动声色,暗暗把手巾收拢于掌心。
南宫离不置可否,隐隐皱了眉心。
“大人也听说了流民的事情吗?”
司马攻目光温柔而抚慰,移开夫人的手,缓缓走了过来。
地上的人顿时又是一缩,瞪着面前虚弱的中年男子,满面哀求。司马攻淡淡地开口了,声音里有伴随着轻微的咳喘,但一开口却是极其冷漠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说:“如果是被人逼迫还情有可原。你说说,张元楼怎么找到你的?”
“大、大人!”地上的男人跪起来,刹那间又变了脸色:“求大人放小的一条生路!开恩啊大人!”
司马攻被地上攀附的一双手剧烈摇动,如被寒风摧残的烛火。看着他脸色变得青了些,白落浅心里承认了自己的担忧。
就在她看不下去要拨开那个人的时候,南宫离伸腿一踢,直接把满身污垢的人踹开了。
“留你一条命是小爷我慈悲,你还想蹬鼻子上脸了?”
地上的人连连磕头,被两个人拖了下去。直到被拽出了院子,那道声音还响彻四周,“谢、谢谢将军!”
“这个人虽然有点坑蒙拐骗的本事,但是恐怕落了把柄,夫君,留不得。”
郡守夫人在司马攻身后淡淡开口。
这一幕引起了白落浅的注意,她正打量着郡守夫人,又思索着她身上异香,神思漫游的时候,气氛陡然安静了起来,南宫离正也奇怪着,便听到司马攻沉默着,逸出一声叹息。
“真是多事之秋,战火在即,城里又突然出现了胡人的流民。”
南宫离摇了摇头,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司马攻流露出对自己有心无力的叹息。
“你刚才说到哪了?这些胡人……”一片雪花落在白落浅俏丽的鼻尖,化开来的冷意把她的意识抽了回来。
头军阿忍才和她一起点了几个斥候,和她汇报了很久,才发现这容貌清丽绝伦的小将军,压根就没怎么听他说话,不禁心里有些泄气。
“这些胡人都是从樊城的方向逃过来的,一路上没处可去,全部围到了小月城。大人和几位将军也很是头疼啊。”
“从樊城过来的,一路上却没被发现——”白落浅缓缓踱着步,忽然停了下来,“他们是?”
阿忍心里明白,“流民正是从北城门偷偷进来的。属下也不明白樊城发生了什么事……”
“派去打听消息的探子呢?”
“到现在……都没有人影了。”
白落浅揉了揉额头,“来人。”
“将军有什么吩咐?”守城的几个小将都涌了过来。
“把南宫都尉找过来,就说我请他有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