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先问了句普通话，那亡灵一点反应没有，她又用纳西话问了一遍，那亡灵听得懂了，一人一灵叽哩咕噜地说开来，中间扎西学插句嘴，但那亡灵就不回答扎西的话，只有小木说的，这亡灵才会回答。

小木再问了一会，应该是再没问出什么来，就说道：“它知道的应该都回答了。”

小木又拿出铃来轻轻一摇，那亡灵就马上清醒过来，见到我们就站在它边上，似有些搞不清楚状况，稍一停顿，它还是继续向着我走来，就像刚才那样，在走到我边上的时候，似是随意地要侧身而过，随后就是轻轻在我身上一撞。

它还没撞到我，我人就往后撤了一步笑道：“还要来？”那亡灵本来已伸出准备掏东西的手伸到一半，就尴尬地露在了半空，这亡灵反应快，手继续向上变成去挠了挠自己的头，脚步也没停，就从我边上走了过去，走到巷道口的时候，它还回头望了我们一眼，似是有些疑惑。

小木说道：“走吧，找个地方好好跟你们说说这里的情况。这个偷儿亡灵在尼瓦混了有百年了，知道的东西还挺多的。我们运气也不错。”

仨人拐了个弯，居然见到有个茶馆——这尼瓦现在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我们就走了进去，也不求喝什么，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扎西把要求一说，老板倒是没说什么，把我们让进去了一个包房内，我留了个心眼，让扎西问问这的消费，老板倒是实在，拿出一块木板来，上面一行就是几个大字：明码实价，下面是一些价格。我望去，价格比那饭店的就便宜多了，一碗茶一银左右，点心也是一银，包房费一金。算算我那叠纸币，够消费的，也没说什么，就坐进了包房内。

一会茶就上了来，我望向那茶，怎么看怎么怪，还倒真是用水冲泡出来的，我闻去，却没一点茶香，那点心拿起来看看，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这样的东西，我哪敢吃下去喝下去。

小木笑道：“这些茶啊点心啊，都是人世在祭祀时烧下来的，上面是用什么做的，烧下来就成什么，没一样是我们能吃能喝的。”

我也没敢吃这些东西，只是个好奇，我问道：“是那亡灵告诉你的吧？”

小木点点头道：“是，我也好奇，这些店铺里卖的是些什么东西，所以问它，现在这尼瓦有很多东西了，人世有什么，这儿就有什么，你只要有金银纸钱，都能买到，不过都是样子货，能看不能用，苹果手机平板这些都有。呵呵！

我奇道：“那这些吃的东西，亡灵们能吃？”

小木说道：“他们可以吃，其实对他们也没啥好处坏处，只不过是让亡灵像在人世般享受下罢了。用的那些东西就真的是样子货了，手机就算是真的，你以为在这儿能用得了？”

我笑道：“这也倒是，没听说过祭祀时烧一个移动基站的。”

扎西笑道：“移动基站是没有，但什么别墅、小轿车这些现在都有了，人世的生活水平提高了，祭祀时烧给亡灵的东西什么都有，到了尼瓦这儿也就千奇百怪五花八门了。”

小木接着说道：“这些店铺也好，东西也罢，也都是这八九十年才有的，按这亡灵所说，这尼瓦以前就真的是为了让亡灵遭受苦难的，所有来到这儿的亡灵不管以前是好是坏，都要经受苦难，如果以前作奸犯科的，到了尼瓦受的罪还要更重，自从鬼王夫妻闹别扭后，这一切就改变了，而最大的改变就是这百来年，店铺什么的都是这段时间内起来的。”

我问道：“这百来年？难道跟我们国家的经历有关了？”

小木笑道：“这人世的时间跟在鬼狱的时间是不一样的，人世的一天，这儿相当于三十天或者更长，所以人世的一年，这儿就相当于二三十年吧，具体的亡灵因为忘记了人世大部分的事情，也不清楚这如何换算。”

我一拍大腿：“忘了这事了，那就说尼瓦的改变就我们国家经济发展十几二十年的事嘛，唔，还不如说，是丽江旅游大发展这几年的事。”

扎西笑道：“那当然了，丽江发展起来也就这十多年的时间，鬼狱和人世息息相关，人世发展，鬼狱也与时俱进了。”

我问道：“那有没问出来这鬼王夫妻是为什么分居的呢？分居也就分居吧？为什么还搞了一城墙把好好的一个尼瓦鬼域搞成两半了？”

小木笑道：“那骗子在这点上倒是没有骗我们，鬼王‘丁梭构布’和他的妻子早已分居，起因是因为一个叫拉姆的纳西族摩梭人，说错，应该说是纳西族摩梭亡灵，这个叫拉姆的亡灵长得极美，据说十五六岁时就出外去打工，进了舞蹈团，然后借此认识了一些老外，不知怎么就嫁了老外，嫁给老外弄到外国国籍后就跟老外了离婚，又嫁给一个不知哪国的外交官回了国，那身份当然就不一样了，然后就以弘扬纳西族文化为己任，随时出没在丽江。在三十岁左右时，因心脏病突发而死才下到了鬼狱——不管哪国国籍的纳西族，死了都要回到鬼狱。她跟小宝一样，死后还有记忆，到了尼瓦，应该是在鬼湖被赶去爬鬼树‘茨西达哉’时，估计也跟她还有记忆有关，她就叫了起来，这亡灵说了，据说叫得还挺销魂（我和扎西大笑），就被鬼王知道了。于是，故事就这样发生了。”

我笑道：“这算不算是鬼狱版的英雄救美？”

小木笑着说道：“按东巴经记载，鬼王的妻子‘丁梭构姆’长得血盆大口，面如锅底，腰围八尺，重可达几万斤，而这拉姆既然是跳舞的，又能被老外惊为天人，肯定也是前凸后翘貌美如花了，随着纳西族审美观的变化，再不是以前那样以胖为美以黑为贵了，像‘丁梭构姆’这相貌的，哪能敌得过拉姆那样的前凸后翘雪肌肤嘛，鬼王移情别恋那太正常了。”

我看着她也想到，你这样子跟传统纳西族也不一样，哪儿有一点纳西族的样子嘛。

“纳西族审美的变化，也是在这十多二十年才改变的。”我看着小木说道。

小木点点头道：“既然丽江因经济发展和旅游与主流的社会接轨了，那自然审美观也会跟主流社会一致，白肤细腰自然也成为了现在的审美观。按这亡灵所说的，也是自拉姆被鬼王看中后，现在尼瓦里也流行起了找情人，按它所说，在尼瓦西鬼域，因为担心‘丁梭构姆’吃味，这儿的亡灵找小情只是偷偷的找，东部那边那就是正大光明的找了，有点势力有钱的亡灵，还会找几个，要么直接就抢人。这跟人世真没啥区别了。但它也只是听说，它自己也没有去过东边。”

我奇道：“既然尼瓦都被城墙隔断了，它又没去过东边，它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小木笑道：“它们当然有它们暗地里联络的方式，既然这儿有经济交换了，走私肯定也会有了，再就是在鬼湖就处在这城的最正中，不可能在湖里也建城墙，因为那儿有怪鱼‘茨西纳布’和它嘴里长出的鬼树‘茨西达哉’，那是尼瓦让亡灵受苦难最重要的地方，所以从湖里趁着鬼王他们不注意，就偷渡过去了。”

我笑道：“现在说是分隔成了两座城，其实暗地里还是一座城。”

小木也笑道：“谁说不是呢。”

小木接着说道：“那亡灵还说了，在东部那边，普通的亡灵比他们还苦，有钱有势的亡灵也更自由些，想去受苦难就去受，不想去受的话，出钱请人代替去受苦难，也行。而在西边这儿的话，代亡灵受苦多是新来的亡灵去干，这些新来的亡灵很多会被骗去做这事，现在还出现了专门做这行的买卖，就是中介，就连亡灵中，也有很多变成了职业受难的，也就是只要你出钱，它就会去代你受难，到时记录到的还是你受了难，然后到投胎的时候，就会把你之前做过的亏心事都抹平。有的还能通过一些手段，说是如果不想不投胎，也能让亡灵进入神界。”

我瞪大了眼睛：“通过手段能进入神界？”

扎西也惊叹了一声，我和扎西相互望了下，有些搞不明白这手段是什么。

小木叹了口气道：“就是行贿了。亡灵通过对那些守卫登天路——也就是神路的天神和祭司行贿，那么，就算生前是一个作奸犯科的人，或者是个平庸的人，不需要有什么大道德大智慧也可以进入神界。”

我更是大惊失色，泥麻，行贿也在鬼狱里出现了，这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呢？

我问道：“对那些神灵护卫和祭司，亡灵用什么来行贿呢？”

小木说道：“按那亡灵所说，什么都有，只要这鬼狱里有的都可以行贿，就连拿亡灵去行贿也有了。”

我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用亡灵行贿，这啥意思？”

小木好像有些尴尬，想了一会才说道：“跟人世的性贿赂差不多的说法。”

我听得哭笑不得，这也行？亡灵用亡灵向神灵和祭司行贿，这哪跟哪嘛？

这鬼狱现在都成这样了，无怪木老东巴会为鬼狱里的事情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