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4.16.上午十一点。上海梅机关，机关长办公室。

柴山将军冷冷的，看着酒井中佐装修的豪华办公室，他见过影佐将军原来办公室的照片，现在看到酒井中佐如此大兴土木，更换前任的办公室装潢，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战争如此激烈，情报斗争被军统牵着鼻子走，在如此不利的局面之下，这个酒井代理机关长，竟然还有心思如此铺张浪费，真的是够让柴山将军大开眼界的。

酒井中佐站在一边看到柴山将军的这个表情，心中不尽懊悔万端，自己的行为的确有欠考虑，此时恐怕自己在柴山将军的心目中，是一个小人得志的形象吧，妈的，都是这个姓李的，如果不是他闹这么一出，柴山将军就不会亲自到上海来，柴山将军不到上海来，就不会看到自己装修办公室，也就不会对自己产生不满，酒井中佐毫不犹豫的把这件事的过错，又算在了李主任身上，看来日本高层对李主任的信任，就如夏天酷暑之下慢慢融化的冰山，可能不是咔嚓一下子就突然消失，但这座冰山终归是要消失的-------古来材大难为用，自古以来的统治者，都希望得到绝世人才，可是他们又忘记了，绝世人才，自然都是有脾气的：韩信的“羞与哙伍”（要知道，看似莽夫的樊哙可是吕后的妹夫，刘邦的绝对心腹），诸葛亮的《出师表》（细心的读者可能很容易就能读出来，诸葛亮对后主的态度极不恭敬，简直是用一种教训的口气来把持一切军政事务的决策了），一直到明朝张居正的“吾非相，乃摄也”，这股子经天纬地之人特有的狂傲，绝非所有的统治者都能忍受的，所以越是绝世之才，下场往往越是难看。

以此观之，李主任的下场已经注定，日本人是绝对不能容忍他的。

冈村中佐抱来了三大本案卷资料，向柴山将军深深的一鞠躬，汇报道：“报告将军阁下，这就是关于伪钞案件所有的资料，请您审阅！！”

柴山将军冷笑道：“审阅？有什么好审阅的？！两位，你们给我这些小鱼小虾的资料，有什么真正的意义吗？这件事的主谋，我们明知是谁，却让他逍遥法外，就连出来给他做挡箭牌的那个黄处长，也依然缥缈无踪，这件事传出去，人们也许就会问，上海梅机关还能算是一个情报特务机构吗？！”

受到上司如此犀利的诘问，酒井中佐和岗村中佐，同时立正，鞠躬道：“属下无能！！”

“算了，现在还不是动李某人的时候；再说，凭你们两个的本事，也动不了姓李的。”柴山将军冷笑道：“我把所有的卷宗资料带走，相信将来有用得着这些东西的地方，中国人有一句古话，叫做秋后算账，我们和李某人，早晚是要好好算账的。现在我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们苦苦追查的那个老黄，大概在上海的崇明岛已经被干掉了。”

“崇明岛吗？这怎么可能？！”岗村中佐不由自主的惊呼道，他和酒井中佐面面相觑，都不敢相信。崇明岛是日本海军第三舰队的重要基地，李主任怎么会有本事在那里干掉老黄呢？被自己的上司骂无能，并不算是一回事儿，可是如果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如此重要的目标被人家干掉，那就真的是无能了。

“怎么不可能？！他早就和帝国海军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崇明岛，就是他的秘密特工基地-----这个中国人才能绝对不亚于戴笠，如果他没有这么多三心二意的鬼主意，专心一致的为帝国效力，那该有多好啊！”柴山将军长叹道：“你们不了解这个人的能力，就像你们不了解日本海军一样，帝国海军的那些人，见到点儿好处，就没有他们不敢做的事情。姓李的打着处决抗日分子的旗号，在崇明岛上七十六号的一个秘密住所里面，将老黄等人杀人灭口，然后将尸体用硫酸毁容，扔在了长江口外边，他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是却没有想到，恰恰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船只，鬼使神差的又把尸体打捞了起来。我带来的陆军省的技术官员，已经详细勘查，证实了其中一具尸体，就是七十六号黄处长的尸体。”

冈村中佐和酒井中佐再次面面相觑，柴山将军显然在日本海军里安插了情报人员，所以才能得到那几具关键性的尸体；而一个毁了容的老黄，居然还是能够被柴山将军的手下认出来，这就说明柴山将军一定掌握了很多上海梅机关所不掌握的资料：比如老黄的身体特征。

现在的问题是，如此私密的情报，这些人是怎么样得到的？

他们两个人猜不透，但是也绝不会说，从某种程度上讲，情报工作就是一个猜哑谜的工作，如果你不知道明确的答案，那就不要问为什么，问了。别人也不会告诉你的-----这就是游戏规则。

做情报这一行，讲究的就是胆大心细脸皮厚，嘴严眼活下手狠，缺了哪一样，早晚会被人家干掉的。

酒井中佐冷笑一声，慢慢说道：“这个中国人，如果单纯是造造伪钞，赚点儿小钱花花，我们还能容忍；现在他居然跟帝国海军混到一块儿，脚踩两只船，对于如此吃里扒外的行为，属下认为是绝对不能容忍！将军阁下，如果你允许，属下可以安排……”

“安排？安排什么？！”柴山将军目光炯炯，如同出了鞘的匕首一样凶狠，冷冷的盯着酒井中佐，他明白酒井中佐的用意，酒井中佐希望，用“特殊的方法”解决掉李主任，缺了张屠夫，不吃带毛猪，现在各大情报系统都已经建立，并不是少了李主任就玩儿不转的------至少心高气傲的酒井中佐是这样想的。

酒井中佐毕竟是老资格，他面对柴山将军如此凌厉的目光，不慌不忙，慢慢说道：“将军阁下，属下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安排一下，让李主任体面的离开这个世界-------我可以保证，我们会做得非常的正常，非常的专业的。”

“酒井中佐，你犯了说大话的毛病，兵法上最忌讳的情形，便是想当然。”柴山将军冷笑道：“酒井中佐，如果你能，把你的暗杀才能用在你的敌人身上，我想我们的情报工作会有很大的改观；更何况，现在还不是你杀李主任的时候，至少在现在，他还是我们的‘自己人’，对大日本帝国，还有利用价值的-------而且恕我直言，以你的才能，也杀不了姓李的，如果真的较起劲来，你会死在他手里的，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酒井中佐勃然大怒，要知道凭他的资格，即便是柴山将军，也是不能如此直白的对他说话的，更不能如此贬低他的才能--------更重要的是，所有日本人都认为中国的汉奸只是他们的狗，现在柴山将军反过来，认为酒井中佐会被李主任干掉，那就是反客为主，让狗骑到了酒井中佐脑袋上了，这是酒井中佐绝对不能接受的！！

他冷笑道：“怎么，长官你对我就这么没有信心？！还是你对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工作能力没有信心？！”

这个老资格的皇道派，在大怒之下，已经顾不上什么上下级关系，什么军衔上的差别了------妈的，如果当年“二二六”兵变成功，现在你柴山将军，不过是老子身边的一条狗！！

柴山将军见到酒井如此大怒，居然主动让步了，他大笑道：“好了，酒井中佐，我不想争执这样无谓的细节！！我只想通知二位，上海的情报工作刚刚有所起色，正是要通力合作，打击敌人的时候，所以陆军省绝对不允许你们对七十六号李主任采取任何越界行为，这样会搅乱帝国情报战大局的！！-------听到了吗？！！”

他的最后一句话非常非常的严厉，这在日本军队当中，属于“军法宣讲”，是最严厉的警告了------部下必须明确表态，如果敢说个不字，马上就会被逮捕送上军事法庭的！！

比如日后的“神风特工队”，在对美军舰队发动袭击的前夕，部队长官就会如此询问那些自杀攻击飞行员，如果有人胆敢拒绝上前线送死，立刻被逮捕，送上军事法庭，当着众人的面活活被吊死------这是日本军人所最不能容忍的死法，所以他们宁愿去选择，驾着飞机去撞美国的军舰。

“是，属下遵令！！”酒井中佐和岗村中佐同时立正，向柴山将军将军敬礼道，日本军法严厉，即便是酒井中佐这样的“非常规军人”，也是敬畏三分的。

--------------------

“报告！！”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还有长野中尉的喊声。

柴山将军亲自说道：“进来！！”

“是！”长野中尉走了进来，首先向柴山将军敬礼，然后对着酒井中佐汇报道：“报告长官，76号李主任有要事协商，已经在会客厅等候了！”

“他有什么情况？！”酒井中佐恨声道，他刚刚因为这个姓李的受到了上司的嘲笑，心里当然不会好受的。

有意思的是，这两天姓李的常常到梅机关来，尽管他可能也知道日本人随时都有可能逮捕自己，梅机关就如同龙潭虎穴一样，可是姓李的还是这样闲庭信步，一般来去自如，他追求的就是这种刀锋上行走的感觉，这种感觉，真的很刺激。

这个人天生就是一个做特工的材料，无论是他的朋友，他的手下他的敌人都是如此评价他的，另外一个除了李主任之外的，也是唯一的一个能够获得如此评价的特工天才，只有戴笠，他们两个人，就是这个年代中国情报界的绝代双雄了。

“你们两个来接待他，我躲在你的休息室里，我要好好的观察一下这位李老兄，他真的很有趣的。”柴山将军冷静的说道。

“是，长官！！”酒井中佐鞠了一躬，亲自抱起了桌上的那几本卷宗，领着柴山将军躲进了他的休息室；而岗村中佐，则亲自去会客室，领着李主任来到了机关长办公室。

“哈，酒井中佐，这两天我来得太勤了，你也许都烦了吧？”李主任西装革履，显得神采奕奕，他谈笑风生，把森严的梅机关机关长办公室，当成了自己家一般。

李主任身后的七十六号情报处长元修身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也跟着李主任“亲切的”笑着，这两个人的轻松表情证明，他们似乎是在情报方面又有了什么突然的突破，这一次来梅机关，是急不可耐的，向他们的日本主子表功的。

当然，他们到这里来，也是要获得日本情报系统的支持的。

“李主任，看你满面喜色，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情报突破了？请坐请坐。”酒井中佐同样亲切的微笑道：“我巴不得你这样杰出的情报天才，天天到梅机关做客呢！”

“酒井中佐客气了，要说什么重大突破倒也未必，但可以说是小有斩获。酒井长官，我们成功的策反了一个军统陕西站到大上海来出差的家伙，你看…….”说笑之间，李主任忽然递给了酒井中佐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的脸：“这个人是军统陕西站后勤处长张明楚，也是军统的老资格，老复兴社出来的，少校军衔。”

“少校军衔？！既然他是老资格，怎么只是个少校军衔呢？！”岗村中佐是个勇士，却实在不是个招上司喜欢的下属，“哪壶不开提哪壶”就是他的专长，因为在这个场合里提出这个问题，简直就是“对着秃子骂和尚”，酒井中佐不也同样是老资格，不也照样是个丢人的中佐军衔吗？

“岗村中佐，你先让李长官说完。”酒井中佐满面微笑，向岗村中佐说道。

这一刻，尽管他的脸上带着笑，可是在他心里，却恨不得一刀把这岗村中佐这个王八蛋蠢猪砍成两节，妈的，岗村，你最好不要是故意的！！

冈村中佐抱歉的笑了，此时的他，也只是在为自己打断李主任的谈话而抱歉，竟然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多么招酒井中佐的愤怒，他忘了做下属的第一必备素质，就是要将自己上司的底细打探清楚，而且牢记在心------酒井中佐在理论上，仍然是一个大日本帝国监狱里的犯人，他要想晋升军衔和职务，必须得到陆军大臣的亲自批准，这是酒井中佐心里面永远的痛苦了。

说实话，这个岗村中佐是个典型的军人，一个维护治安型的军人，却让他来做最费脑筋的情报工作，确实有些门不当户不对，可是没办法，日本高层内部的人员斗争派系纠结，常常会产生这样莫名其妙的人事安排，比如公认的笨蛋将军杉山中将，不也同样做了参谋次长这样的高官吗？连他这样的蠢猪都能青云直上，特高课长是个笨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李主任也很容易看出来，酒井中佐的心结所在，也当然很容易看出来，岗村中佐是个如假包换的笨蛋，但他对日本人的人事安排自然是无权过问的，而且日本人蠢一点，对李主任来说并不是坏事。

连笨蛋都能做到这样重要的位置上，就说明这是一个很有背景的笨蛋，这样的笨蛋通常都是不好惹的。

李主任便没有嘲笑岗村中佐，而是继续一本正经的说道：“岗村中佐有所不知，这个张明楚犯过军统的规矩，受过内部处罚，如果不是所谓的抗战爆发，他早就被戴笠枪毙了。戴笠让他在陕西站里戴罪立功，这也算是对他格外开恩了，毕竟他怎么说，也是复兴社的老人。此人却也有些本事，两年时间，便从中尉军衔恢复到了少校军衔，担任了军统陕西站的后勤处长，也算是个很重要的职务了。”

“李主任，我还是不明白，他既然是复兴社的老人，连戴笠对他都格外开恩，为什么他还能会受到你的策反呢？”酒井中佐不是笨蛋，他看着李主任，非常冷静的说道：“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李长官，我有必要提醒你，敌人也有可能向我们假装投诚，趁机向我们提供假情报的-------这样的‘反间计’，世界各国的历史上都是常常见到的。”

“酒井中佐，你说的很有道理，李某佩服！我之所以能够策反这个看上去不应该被策反的人物，是因为他自己已经对重庆集团能否继续坚持抗战，失去了信心。作为军统陕西站的特派员，他亲自去前线参与了中条山战役的监督工作，对国军的战斗力失望至极；另外有一点呢，你说的不对，戴笠虽然碍于情面，对他格外开恩，并不代表他就是戴笠的人。实际上，他的老板是军统郑副局长，这位郑将军一贯擅长明哲保身，当初他犯了案子的时候，郑副局长就不肯为他说话；后来他侥幸不死，在陕西站呆了好几年，姓郑的也没有丝毫把他调回重庆破格任用的意思，很显然是怕他这个犯了家法的亲信，会给自己丢脸。不止如此，这个姓郑的，简直就是就是个笑里藏刀的笑面虎，他甚至暗示过，要陕西站的站长让张明楚执行某些自杀性的任务，陕西站的站长，却不愿意趟这趟浑水，没有让张明楚从事这样的任务。”李主任说起军统内部的勾心斗角，人心叵测，自然是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的：“可是张明楚自己心里很明白，姓郑的早晚要杀他灭口，所以他这次到上海来接收物资，一到了上海就派人和我接触，把向陕西站提供物资的六个香港人送给我做了见面礼，还有一大批陕西站需要的各种特工器材，可见此人的心机，还是相当深厚的。他是带着自己的两个手下一块投降过来的，我已经答应给他优厚的待遇：担任76号第三行动处处长，上校军衔，并且直接给了他五十根大黄鱼的赏金，他对我还是颇为感激的。”

“李主任，你做的很好！不过，我关心的是，这个张明楚，能够给我们提供什么样重要的情报呢？哪怕是陕西方面的情报也不要紧，整个战局是一盘棋，上海梅机关可以毫不犹豫的把这些情报送给陆军省情报局，然后转给陕西山西方向作战的皇军，那些部队是很需要这些情报的。如果证实这些情报的重要价值，我们也可以给这个张明楚五十根大黄鱼嘛-------哈，看来你们中国人很喜欢吃鱼，金条都叫大黄鱼！！”酒井中佐大概觉得自己的意图过于明显，于是赶快主动扯了些别的闲话，来缓和一下气氛。

“酒井中佐，你这个玩笑很搞笑，”李主任笑道：“他已经将陕西.山西方面国军的情报写成了文稿，一会儿我直接交给你便是；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我要说的重点是，这个张明楚曾经在军统总部档案室工作过……”

“什么？！”酒井中佐惊叫道！！

旁边的岗村中佐一脸懵懂，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长官如此激动，李主任看着这个无能的岗村中佐，心里面只是叹息，一向自以为精明的日本人，怎么会如此糊涂？！

对于至关重要的大上海的特高课课长这个职务，就算不能派一个老虎一样的人物过来担任，至少应该派一条狼过来，就算派不了一条狼，也应该派一只狡猾的狐狸，哪知道日本人派来的居然是一头嗷嗷叫的野猪！！

这个岗村中佐看样子是真不知道，在军统总部档案室工作过意味着什么，如此外行，还能进入情报圈里，真让人看不懂！！

“不错，这个张明楚在军统总部档案室工作过两年，还担任了档案室副主任的职务，可是后来犯了件事情，被戴笠关了起来。照戴笠的习惯，杀无赦斩立决那是必然的，可是考虑到这个张明楚和郑副局长的特殊关系，手下留情，没有立刻执行；后来趁着抗战爆发，干脆就把张明楚给放了-------这简直是给我们帮忙啊！！”李主任大笑道。

“既然有本事在军统总部的档案室里工作，我猜想这个人的记忆力一定很不错吧？！”狡诈的酒井中佐，开始慢慢接近正题，他现在最想得到一个人的情报，这个张明楚，既然在军统档案室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就必然熟悉军统上上下下无数重要人物的资料，相信一定能够帮上忙的。

“岂只是不错而已，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天才------他能够背诵整本的唐诗三百首。”李主任感叹道，连他都如此钦佩的一个人，绝对拥有可怕的才干。

“《唐诗三百首》？不过是三百多首诗嘛，这个似乎并不特别厉害吧？很多中国的学生都会背的！”酒井中佐在试探着，他这个简单的激将法，就是要让李主任说出来，这个人到底有多厉害。

“如果加上整本的注解呢？！”李主任看着酒井中佐，眼睛当中再次露出了钦佩的表情：“这是我见过记忆力最可怕的一个人物，相比之下，我和侯东来也算是‘专业人士’了，却根本没办法和他相比。这样的人，犯了规矩就不能留，留下来就是祸害-------但是戴笠居然让他活了下来，也不知道这个戴老板到底在想什么，他不知道这个张明楚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

作为一个中国情报系统的统帅，戴笠也不可避免的犯一些错误，这其实，是由于军统过于简单的决策体制造成的，跟大多数国府单位和军事机构的人员臃肿，效率低下不同，军统的决策效率，异乎寻常的高，各种事情，上报给毛主任，毛主任拿出初步意见，去找戴笠，戴笠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进行决策------事情太多，事无巨细都要由戴笠这个大当家亲自裁决，给戴笠的思考时间很短，而且戴笠独断专行惯了，很少听取下属的不同意见，这样的失误，也就难免了。

类似的事情，在中国还有很多，清朝皇帝批阅密折，现在高考老师审阅高考作文，都是这样的，在仓促之间，在得不到充分信息的情况之下，匆忙做出决断------他们不出错是不可能的，只是没有人会追究而已。

这就是专权的弊端，对此，英国首相丘吉尔曾经辛辣的评价过：“民主不是万能的，事实上，民主简直是糟透了-------但是没有民主，只会更糟。”

“我想，精明强干的李主任，早已经开始对这个宝藏进行挖掘了吧？”酒井中佐微笑道：“否则，你是不会如此自信来我这里的。”

“那是当然！酒井中佐，你看，这是张明楚私藏的一张军统少校以上干部在军统总部门前拍摄的集体合影，你看这个人……”李主任拿出了一张大照片，照片上密密麻麻有二百来人，都身着军装，精神焕发，换句话说，这就是军统（当时还叫复兴社）几乎所有骨干的大合照------军统骨干，一览无余！！

这是1937年年初，西安事变刚刚结束，蒋委员长安然无恙的回到南京之后，复兴社总部进行了隆重的庆典之后，喝醉的戴笠临时决定拍摄的内部照片，出于保密要求，参与拍照的任何人都没有得到这张照片，甚至包括戴笠本人在内，只留了三张照片作为档案留底，一张照片送到了蒋委员长侍从室去表达忠心（委员长侍从室也不是傻瓜，这张照片被列为绝密文件，留档，绝不可能公之于众的）。

可是谁能想到，这个狡猾的张明楚，利用自己在军统档案室工作的便利，还有自己精通照相技术的本事，竟然私自翻拍了一张，虽然画面不够清晰，但对于技术高超的梅机关技术部门来说，来说这都不是问题，他们有的是办法，让照片当中的每一张面孔，变得清晰无比，换句话说，这张照片，还有张明楚那变态的记忆力（他认得出照片上每一个人，以及这个人的所有相关资料），将是军统潜伏在各地的特工领导人的致命威胁！！

李主任拍了拍照片中某一个人的脑袋，慢慢说道：“别的人可以慢慢查，但这一个，必须抓紧，这也是我今天登门拜访的原因。酒井中佐，我需要你的情报技术部门，没日没夜的工作，将这个人的面容，恢复到最清晰的程度，因为这个人他的名字叫，陈忠恕！！”

酒井中佐和岗村中佐，听到这个名字，身体几乎同时一颤！！

他们同时将目光聚焦了那个人的脸上，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这个传奇的军统第一杀手的庐山真容，虽然比较模糊，但是谭忠恕的五官特征，仍然非常明显，对着镜头，正在张着大嘴哈哈笑着-----他的个性，从来都是如此鲜明。

此时的陈忠恕还是中校军衔，在军统内部虽然是老资格，但毕竟还没有扬名立万，他还没有完成后来的惊世骇俗的几个大案子，恐怕也正因为如此，也因为这个向委员长的特殊背景，他这个从来不拍照的军统第一杀手，才会留下这一张相对模糊的照片------陈忠恕不知道，这一张照片，就可能将他送进地狱，万劫不复！！

酒井中佐感叹道：“这张照片真的是太及时了--------我收到绝密消息，陈忠恕已经赶回了上海，现在他是上海军统的第一号人物，是我们的头号劲敌！！”

“这就是如假包换的自投罗网了，所以我们只要修复了这个人的面貌，他就跑不了，”李主任非常自信的说道：“天罗地网，就是为了这个，军统雄鹰而设！！”

“那么李主任，你看，我们如果修复了陈忠恕的照片，又该怎么用对他实施抓捕呢？”酒井中佐这样的狡诈之徒，又怎么会放弃这样的立功机会，要知道，现在陈忠恕是日本方面的头号通缉要犯，更是许许多多日本勋贵豪门的家族仇人（李家庙大爆炸是这些豪门心头永远的痛），不管用什么样的方法捉到这位老兄，都是头号功劳，一枚大日本帝国的金鹞勋章，怕是跑不了的，酒井中佐急不可耐的想要实施抓捕计划了。

“酒井中佐，我认真的考虑过了，以前我们把那个军统王牌杀手的画像，交给青帮去查找，谁知道徐老三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故意找了一些外行，把那个杀手的形象弄得离题万里，半点也不相像，而且青帮鱼龙混杂，人多嘴杂，军统方面很快就得到了风声，所以这一次，我们半个青帮的人也不用。”李主任冷静的说道：“不止青帮的人不用，我们身边，一般的人，也不用，我们专门组织一个别动队，由我们中日双方联合组成，我们这边，就由元修身和张明楚两个人指挥，贵方这边…….”

“我们这边，就由岗村中佐牵头，长野中尉等人参加，”酒井中佐点头道：“我们两边，联合办案，两边的人员，都要精挑细选，绝对可靠的人员组成，人数宁可少些，也要保证绝对保密------保密，就是这次行动的成败关键！！”

“很好，我同意，还要给这个别动队一个专用的办公场所，平时，他们不在梅机关，也不在七十六号，几个领导人照常参加工作，轮流到秘密地点去办公。”李主任笑道：“哪怕是大海捞针，我们也要把这个狡猾的陈忠恕，这个谋刺汪主席，制造李家庙大爆炸的元凶捉拿到案，这将是我们两个机关，办的最完美的一个案子！！”

酒井中佐点头，笑道：“好，那就这样定了------日租界有一座别墅洋楼，是我们梅机关的秘密资产，现在我正式启用这幢房子，做为特别行动队的根据地，另外，我拨付十万日元，做为办案经费，这次行动，不惜代价，也一定要完成！！”

“好，我们宁可慢一些，也一定要保守秘密，任何事情，都要亲力亲为，不能假手于人。”李主任看着酒井中佐，忽然意味深长的说道。

酒井中佐这样的老狐狸，一秒钟就明白了李主任的弦外之音-------这次行动，不但日本人要精挑细选，侯东来，袁克让这两股势力，是绝对不能参与的，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绝对的守口如瓶。

这件事情的关键，就是保密，只要泄露出一点风声，陈忠恕就直接跑回重庆去了，到时候可就真的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了，这是李主任和酒井中佐这两个急于立功的人（李主任做了这么多给日本人上眼药的事情，自然是想要赶快显示自己的绝世才干，挽救自己在日本人心目当中的形象；而酒井中佐做为一个日本军官当中的“异类”，一个理论上还处在“有期徒刑”期间的政治犯，当然希望得到上面的真正信任），最为忌惮的事情。

“很好，我同意。张明楚的秘密，到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我把他秘密安置在一个非常保险的地方，对外放出风声，说他在被我们抓捕的时候疯狂反抗，已经被当场击毙；第三行动处的处长，我会找人代理，早晚都是他的，他不会不放心的。”李主任微笑道：“这一次，我们将保密规模缩小到了最小范围，我就要看看，我们的戴局长还有什么本事，再搞一次三菱机械厂袭击案------妈的，放眼中国，并不只有他戴某人，才会搞情报的！！”

最后这一句话，很是突然，酒井中佐一愣，不明白李主任为什么会突然来这样粗俗的一句话，而岗村中佐在一边，傻乎乎的笑着，不明所以，李主任一笑，留下了相关资料交给日本人，然后带着元修身，很有礼貌的告辞而去。

他太瞧不起屋子里的两个日本人了，所以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给躲在酒井中佐卧室里的那个“第三者”，也就是柴山将军说的------柴山将军的副官，像一只呆鹅一般，坐在梅机关会客厅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等着他的主人，而现在上海的天气很热，所以那个小房间并没有紧闭房门，露出了一个细细的门缝。

李主任走到会客厅门口的时候，就已经一眼就发现了这个蠢货，这个蠢货在这里，那么他的主人，那个“小蜻蜓”柴山将军，也必然早已经大驾光临了，这个王八蛋居然对自己避而不见，就说明，日本人在整自己的黑材料。

看来，日本人是真的想对自己下手了-------要想保住自己的这条命，就必须抓住陈忠恕，李主任太明白这一点，所以才对躲在一边的柴山将军，说了那么一句话。

李主任对他的日本主任说出这样的话，就表明，他已经立下军令状了。

陈忠恕不死，就是他死。

这就是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