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周天和二年、南陈光大元年、北齐天统三年(作者注:公元567年),那一年我12岁。
我失踪重新回到家中,还不满一年,不幸的事发生了。
我的老爸宇文贵突发重疾,毫无征兆地离我们而去。我从小引以为荣的父亲就这么走了。
老爸很反对我学营造之术,回到家这一年,我也只能偷偷摸摸继续我的营造术研究。老爸老了,身体渐渐不大好,我也不想让他老生气,所以明面上,我还是在练武习枪,暗地里研究营造。
如今老爸这一走,虽然再也没人逼着做一个将军,我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专心学营造之术了,但我的心里还是非常伤感,因为他毕竟是生我养我,让我从小引以为荣的将军父亲。
我们并不是长安本地人,北周建都于长安后,我随着老爸定居到了长安。
汉代的长安城,历经两晋、南北朝的战乱,被破坏得很严重。北周建国时,曾在长安大兴土木,对城池进行了修复,修建宫室、坛庙、苑囿等。长安城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北周时的长安城共有十二个城门,东西向有宣仁门、青门,南北有阳武门、横门。每个城门有三个门道,但一般只使用其中的一个或两个,中间为御道。
经过长期的战乱,土地荒芜,人烟断绝。种田不容易活下去,许多农民有了背景离乡,到城里做生意的冲动,所以长安城的商业就兴旺了起来。
这个年代城内居住区正流行着“市里制”,你想做点小生意,可不是随随便便在家门口摆个摊,那个年代做生意要集中在城中的“市”里,长安城设了九个市场,西边六个,东边三个。
九个市场一起开业,不同的货店列于不同的路边。拥挤的人潮难以回顾,密集的车流不能回旋,行人充满市区,溢出城郭,流入成百上千的店铺。
滚滚红尘四处弥漫,串串烟霭连接去天,一片繁荣之相。
此时北周的皇帝十分倾慕西域丰富多彩的技艺,主张以礼乐治国。
长安地处北周偏西位置,处于东西方交汇之处,且如此的繁盛,所以北周西边的许多国家有点本事的人,或者是冒险家,都喜欢到长安发展。或易货,或交流技艺,许多人长期生活在长安,这里人又不会种地,“市”里自然成了他们常年留足的地方。
所谓西域就是玉门、阳关以西区域,包括于阗、疏勒、龟兹、康、安、曹、石、米、何和波斯等这些国家。
我这个人也有点小毛病。虽然师傅公输敖说机关术等是一些雕虫小技,我以后要做的是傲世工程,而不是这些,但我对这些雕虫小技念念不忘。
但从小喜欢搞弄兵器的毛病让我对西域人的雕虫小技很是痴迷,所以到“市”里闲逛,市上西域的宝石、玉器、金银器、异药、香料很是常见。
我们那时可以贩卖人口,昆仑奴和波斯胡姬都很好卖,也是市场的常见货。
我很喜欢研究西域人卖的那些奇奇怪怪东西,更喜欢研究奇怪的表演,这成了我的主要爱好。
北周天和五年、北齐武平元年、南陈太建二年(作者注:公元570年),那年我刚刚15岁。我仍然象往常一样,到长安的西市闲逛。
外来经商的人都居住在城外的突门,由横门进城,在突门大道有一座五层高的旗亭楼,官兵以旗为号指挥市场的启闭,旗子一挥,人们熙熙攘攘地涌进市内,到了闭市的时间,旗子又是一挥,人们纷纷散去。
那天,我早早地赶市去了,几年来我也学会了到市里看热闹,只要有空闲时间,保准赶到市里看稀罕。
最近市里的西域人很多,这些人明显与我们汉化的鲜卑人更加不同,蓝眼镜、深眼窝、金发的人比比皆是,特征很是明显。
在一个市面前,呈现一头庞大的象征吉祥的人工彩扎巨兽,当然里面肯定是由人扮演的。出场后,先在庭上戏耍,忽而跃入池中立即化成一条大的比目鱼,喷水吐雾。倏忽之间,又在水雾中变成一条八丈长的黄龙,再跳到地上摇头摆尾。这西域幻术真是好看。
我往前走,在另一个市面,有一个木人在跳着胡舞,这舞步合着西域音乐,则歌合律;我凑到近前,捧木人手,舞动之处是有多个关节组成,比人的关节还复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这机关也做得太牛了!
我正在看得兴奋间,突然市内一片人声躁动,我扭过头来观看,只看一个胡人在前面跑,后面一群汉人在追。
“截住他,那人是被买过的胡人,交了钱却要跑路。”后面的一群人一面追一面喊。
只见那个胡人中等身材、高鼻深目蓝眼、眼袋环眼、微黄圈发、白肤白皙、国字脸、口上小胡须。明显比我大上么几岁。
“我是被骗来的,我是被骗来的!”那个胡人一面狂奔,一面说着不大标准的汉话。
这帮人跑得将好好的一个市场搞得乱轰轰的,市里摆放的物品被损坏无数。
“快来救我!”那胡人道。
这也太欺负人了,光下化日之下买卖人口虽然合法,但拐来人卖就不大正道了吧。我本身也是汉化的胡人,所以对欺负胡人,我特别反感。
我一阵恼怒,那胡人从我前面跑过去后,那一般汉人追了上来,我横起一个扫堂腿,这帮汉人毫无防备,一下子倒下一大片。
这帮人龇牙咧嘴,仰、趴在地上揉腰,然后骂骂咧咧、晃悠悠扶地站起,拂去尘土,刚起身就要再群殴我。
但这帮小厮怎能是我一个从小习武,武将世家孩子的对手,不用我费口舌过多着墨描述,三下五出二,没有几下,我就将这帮人又是一阵胖揍。
那个胡人见我此刻如此的厉害,就躲在我的身后,那帮人见我惹不起,说了句“你等着”的大话后,悻悻地离开了。
平静后,市里逐步恢复了秩序。我拉那胡人走出市外,到了一个安静所在,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如此狼狈?”
那胡人答道:“我叫何稠,西域何国人,从我父亲起就往来于西域何国与南朝,我父亲叫何通,善于琢玉。我善长阅览古图、认识许多西域以前的器物,也懂点机关术,本想常年在西域与南朝来往,赚些银两,不料这次在路上被同伙所骗,给当人口骗到这北朝卖了。刚刚有人来绑我回家当下人,我才知道被骗被卖了。我不是普通的胡人,我有技艺,我怎么能被当作牲口一样卖掉呢?”何稠答道。
“这何国在什么地方?”我对西域的那些国家并不大懂,我想搞清何稠是哪一国的西域人。
“何国,位于康国与安国之间,为昭武诸国之一(作者注:何国故地今在乌兹别克斯坦撒马尔罕的西北方),何国连接着波斯帝国、印度和北周这三大帝国。我们何国胡人入华之后,一律使用汉姓何,但我们的长相与中原人有明显的区别。”何稠答道。
这样的人才让我遇到,真是难得。我给何稠说:“从今后你跟着我好了,我喜欢这些奇巧之术,咱俩可以切磋。”
我们俩比了比年龄,何稠比我大了12岁,论起来他是哥哥,但跟着了我,我是主人,他是下人。
因为我救了何稠,而且我也喜欢何稠会的东西,所以我们二人一遇见如知音,很能谈得来,何稠也喜欢跟着我,从此我们成了搭档,这一搭就是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