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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茶坊晤谈遭刺客

2024-07-19发布 7906字

张公回到双槐园,许定已在堂中等候。

许定见张公回来,立马迎了上去。先是照常参谒后,目光又不住地往张公身后来往逡巡。

张公一看便知其意,戏谑道:“许弟不用看了,武姑娘没跟着回来。”

“大人,我没有……”许定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神色赧然。

张梦鲤走进堂内,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随后对紧跟身后的许定道:“许弟,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武姑娘了吧?”

许定脸色更加羞红,嘴上却反驳道:“哪有的事,我只是觉得武姑娘挺可怜,所以关切了一些。大人不要乱想,我对武姑娘从没非分之想。况且我——”

“行了行了,”张梦鲤不觉好笑,打断道,“我也是随口那么一说,你激动啥。看来某些人是心口不一,自欺欺人哦!”

许定见张公拿定了自己说笑,也不好在继续争辩,只好调转话头道:“我不与大人争论了,这次我有重要线索要告知大人。大人找我回来不是说也有要事相商吗?”

“好好好,”张梦鲤笑着道,“咱们就谈正事。不过不在这里谈。听说城中有家‘何须酒’茶坊,很受欢迎,我们着便衣去那里边饮茶边叙事罢。”

许定自是无话可说,一切都是遵嘱照做之事,便只道:“属下谨遵大人安排。”

不多时,二人来至“何须酒”茶坊。进门,茶坊伙计殷勤招待,张公环顾四周,看了半晌,最终选定一处位置坐了下来。许定打量一番,见所选之处正好右面靠墙,前后左三方皆有茶客言来语往,好不吵嚷。待伙计上茶去后,许定才大惑不解道:“我以为大人是怕双槐园隔墙有耳,才刻意选到茶楼。本以为大人会选在一僻静之处落座,以便议事。却不料大人选在这般嘈杂的桌位上,此处也并不能杜绝窃听之虞呀!”

张公抿嘴一笑,举杯呷了口热茗,先是赞了句“好茶”,然后才解释道:“许弟你看,我们坐的这个位置,一面靠墙,三面皆坐满茶客。试想,还有哪个地方能比这个地方更‘清静’呢?”

许定依旧没反应过来,投去探询的目光道:“大人之意是……”

“简单一点来说吧,”张梦鲤耐心解释道,“就算是有人要偷听,他怎么也得跟到这茶坊来吧,然而我们所坐之处四周已经满客,窃听者想离我们近一些却又无位置可坐,坐远了呢又听不着。况且这里乃众目睽睽,料他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现在来看,你说兄弟我选的地方好还不好?”

“大人真是高明,属下——”

许定盛赞之辞刚一出口,便被张梦鲤打下岔来:“许弟,现在我们是便衣——普通百姓。莫再以大人属下相称了。”

许定听张公这么提醒,再看自己身上便服,连忙道:“大人——不,兄台所言极是,所言极是。”

“好了,好了。说正题!”说着张公立转一副严肃神情道,“你先说说你那边都什么情况?还有,张全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许定见自己差点又犯口误,连忙改口道,“兄台,是这样。我听你之言,让易华平协助我暗中盯着扈府,看看来往扈府的都是什么人。张全则负责扈传中在县衙中的监视,一旦扈传中有中途离衙的举动便跟踪上去。扈传中只知道张全曾在自家宅邸外监视过,并不曾料到他会再来衙门外蹲守,所以也未曾发觉。等到扈传中退堂回府时张全又跟上去,等到这扈传中进了自家宅邸,剩下的就是我和易华平的任务了。张全一般这个时候都是在巷口等着的,一来方便联系,二来也可在紧急关头做个后援。后来张全见街上走过一疯癫老头,觉得怪异。赶忙跑来通知了我们一声,随后便跟踪对方去了,现在一直没有音信。都怪愚弟没安排妥善,酿成这番大错。”

“算了算了,”张梦鲤安慰道,“你也不必自责。想来也真是讽刺,跟踪的人反而把自己弄失踪了,唉!——对了,张全失踪是昨天下午的事对吧?”

“正是。”

“那你们在扈传中身上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有——”许定立马回道,但刚说了一个字便停顿下来。他脸上露出几分兴奋,本能地扫视了一下周围各相交谈的茶客,见无异常后才压低了声音接着道,“我们前天的监视中,在县衙外的张全曾见扈传中身边的心腹师爷从衙中出来,径奔驿站投了一封信。张全待其走后去侧面打听了一下,知其信是寄往京城的。如果光是寄信倒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只因这师爷寄信前后不时地左顾右盼,如做贼般警惕。这点不得不使我们产生怀疑。”

“那师爷身份打听过了吗?”张梦鲤又问。

“回大人,打听过了。这师爷姓侯,单名一个输字。年至不惑有三,文才武备皆通。此人家本极贫,扈传中在半路遇见,知其为‘可造之材’,遂假意救助,施以钱财赠之,以获其心。侯输虽文武兼备,却应了世人‘贫无大志’的片面断言,轻信了扈传中,遂忠心耿耿为扈之心腹。侯输自认施贫者必为大善,却不知其真正的险恶用心。真是可惜可叹!”

“原来如此,”张梦鲤听言,也不觉为之扼腕,“若此人真有大智大勇,为朝廷效劳岂不美洋洋哉。”

“是啊,愚弟何尝不如此认为呢!只是如今我们顾及不上罢了。”

“对了,”张梦鲤又问,“送信的事你还跟谁说过?”

许定道:“没有,我们都觉此事事关重大,非同小可,所以我和张全等人都说好等你回来再说此事。”

“嗯,你们做的很好,”张梦鲤点头赞道,“此事确实非同寻常,应当如此。这次我去新县也同样遇到了不少不同寻常的事。”

“哦?”许定顺着询问道,“您在新县也遇到棘手的事了?”

“唉!”说到这里张梦鲤也不由叹了口气道,“这次我去新县也是一样,虽说有些收获,却也添了不少憾恨之事!”

“怎么了?是有什么困难吗?”见张公眉头紧锁,许定亦忧心忡忡地追问道。

“许弟莫急,”张梦鲤回应道,“你听我慢慢道来。要想给你说明白,这事还得从头给你解释一番。事实上我们所调查的谋反事件牵连广大。——我且问你,你知道先帝是因何驾崩的吧?”

“当然知道,”许定立马答道,“虽说朝廷放出话来,说嘉靖帝乃寿终正寝,但天底下谁不知道先皇是死于那帮道士之手。所谓的寿终正寝不过是慰藉民心罢了。如果先帝不轻信邪道之言,不服那些毒金丹,恐怕也不会在如此年纪就早登极乐。”

“许弟所言不虚。而这次谋篡者们所拟定的计划亦如出一辙,他们想让当今圣上重蹈先帝覆辙。为此他们暗中花重金买通了道士王金,使得记载炼丹之术的邪书重见天日。这便是《诸品仙方》和《养老新书》。此前周星芷已告诉过我,谋逆者计划以此二书所记配方,炼制一批毒药。但他们也知道隆庆皇帝不比先帝,不会轻易相信所谓的仙丹功效。所以他们计划将一批药材放到炼丹药水中浸泡,使其药材如金丹之毒效,人食后看似无事,甚至精神骤佳,而事实确是毒性已慢布脏腑,当中毒者察觉时已回天乏力。”

“果真歹毒!”许定恨得咬牙切齿道,“国家正是有了这帮蠹虫才使得动乱频仍,民不聊生。真是气煞人也!”

“许弟莫急,”张梦鲤接着说道,“待我悉数道来再作分析。——我和周星芷从光山出发后,在土木岭附近的峡谷遇一蒙面黑衣人阻截,问周星芷要《诸品仙方》。不过后来被我们成功驱退开去。在和黑衣人的打斗后,我们捡到了他不慎落下的一瓶‘树脂’。而我也因此破解了武雁堂被掳之谜。”

“啊!”许定听得惊诧不已,“莫非这黑衣人就是在桐林偷袭我们的人?”

“许弟,事情可远不止你想的那么简单。”张梦鲤继续解释道,“这黑衣人不小心落下的那瓶树脂你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吗?他们是以树脂来做仿皮面具,而这个被易容的正是武雁堂。简单点来说,武姑娘的爷爷早在和你相遇之前就已经遇害了,而凶手用他的脸作模子用树脂做了一张面具。这些天我们所看到的‘武雁堂’其实只是一个替身而已。而他在桐林被掳也是自己刻意为之的结果,不过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我也暂无从得知。而就在我向武婉婷说明了这一切后,正逢那帮人说拿钱赎人的事。其实赎人不过是个借口,给我们送尸体才是目的。尸体不是别人,正是武雁堂。”

“等一下张兄,”趁着空当,许定忙提出心中疑惑,“既然真武雁堂已死,假冒者也成功脱身,这帮杀人不眨眼的凶徒为何还大费周折地把尸体送回来呢?”

“这个很好解释,”张梦鲤释疑道,“正是因为武雁堂是假冒的,而假冒者及其同伙又不知道我们已识破其身份,所以他们才要拿出尸体让我们死心。好让我们不要再去追查武雁堂,这样他的假冒身份才能如石沉大海,永无见天之日。”

“哦,原来如此。”许定听了解释,顿时恍然大悟。

张梦鲤又继续道:“除了破解武雁堂之谜,第二个最大的发现来自武雁堂的尸体——我在尸体上发现了一块琉璃吊坠,而这种吊坠来自周星芷的‘流离刀’。”

“什么!”许定再一次吃惊不小,“难不成周姑娘是此次谋逆计划的始作俑者?”

张梦鲤没立马回应,而是一口饮尽了杯中茶,又将两人茶杯都续满。许定连连称谢,张梦鲤则又嘬了两口热茗,这才继续前话说道:“周星芷是不是幕后主使或主使之一现在都暂且不论,关于她的疑点最大的还在后面呢。当我有了这个意外发现后我便自然地对周星芷有所疑心,后来我们和武姑娘一起去找当初和武罢和曾一起进过山的穆之灵时,周星芷抢先进了穆家,然而一无所获。我不放心,和武姑娘再次进去,结果我们在一截似乎刻意留下标记的蜡烛引导下,找到了在地下室死亡多时的穆之灵。在他前面的地上,写着山洞、毒烟、丹炉三个词语和一个‘宀’字。虽然‘宀’有‘覆盖’之义,但根据死者的意图来看,‘宀’似乎只是一个文字部首,由此我们可以断定这是一个没有写完的词语。至于是什么我还无法确定。事后我又故意让武婉婷配合我把周星芷留在了县衙,我则带了几名捕快进武罢和经常采药的黄土岭搜山。不仅找到了弥漫毒烟的山洞,还发现了丹炉所在,而毒烟也正是从巨大的丹炉中弥漫出来的。这丹炉内所盛装的十之八九是用来浸泡进贡药材的毒药汤。我们还在山洞一角找到了几道压痕,看上去像是某种方形的箱子底部所压出来的印痕。尽管洞中异象颇多,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我迅速带人离开了山洞。出到洞口时突然有一人影从我们面前一闪而过,速度飞快地逃窜开去。不多时,我们便找到了守在门口的晁通晁捕快的尸体——在尸体上还有一个刀伤,伤口形状看上去很像是被周星芷的流离刀所刺,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已经给新县衙门寄去了流离刀以待验证——等到我们下山后武姑娘告诉我们周星芷借故离开了衙门,直到现在也没有她的消息。后来武姑娘留下来等周星芷的消息,我便安排一番后返回。昨晚在土木岭孟老翁家歇息了一晚,今早返回光山。”

许定点头道:“您到土木岭看望范文通的事昨晚祝拱跟我们都说过了。那山洞现在怎么样了?”

“山洞我已经安排人暗中监视了,一有消息我便能收到来信。——目前我这边的情况就是这样,不知许弟你那边还有没有什么线索,若有我们可以结合起来探讨探讨。如今光山、新县、土木岭及黄土岭发生的种种都是密切相关的,少了任何一方面的线索我们都不能找出最后的真相。”

“线索当然有,”许定道,“本来刚才便没有说完,只因中途言及兄台新县之事,便一时无从说起而已。”

“哦,是吗?”张梦鲤毫不掩饰脸上的欣喜道,“还有什么线索,许弟现在大可畅所欲言。”

许定点了点头,再次本能地扫视了一遍四周,依旧压低了声音道:“最大的发现就在昨天。当晚扈府中有人出来倾倒废弃物。我们在其废物中找到一团废纸,纸被撕成了好几瓣——想必是故意不想让人找到。为了从中寻求突破,我们连夜用米汤将其拼凑出来,纸上写着这么四句诗。”说着许定便从身上掏出那张重新黏上的信纸,并道,“张兄请过目。”

张梦鲤接过来一看,只见纸上确是一首七绝,诗曰:

重九之时入都门,遂教新皇魄弃身。

有朝一日天子死,从此江山共君分。

“好大胆!好大胆!”张梦鲤看罢,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怒火,“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造反!”说完一把将信纸拍在桌上。由于四周人声扰攘,倒也没惹起旁人注意。

许定则劝道:“大人息怒。愚弟倒是认为,这其中还有一番蹊跷。”

张梦鲤克制着胸中怒火,捡起桌上信纸又看了一遍,道:“许弟有何高见,说来听听。”

许定微笑着,喝了口茶后道:“愚弟认为,这封信其内容反意明显,大逆不道。既然出自扈传中家,不管是扈传中写给别人还是他人写与扈传中的,都能肯定这扈传中一定大有来头。但这种株连九族的事扈传中不可能如此疏忽大意,让我们把碎纸捡了去。所以我认为,这扈传中一定和京城某位高官有隐恶上的私密来往,这才使得他有恃无恐。从他这样胆大妄为的行径来看,这次计划他和他的同伙们似乎志在必得了。所以我以为,当下我们应尽快查出这封信的来源以及和他通信的幕后高官才是。”

张梦鲤极力冷静下来后,也开始理智地分析道:“许定你看。这诗中所言乃重九时日入都门,说明他们计划在重阳节时行事。这和之前周星芷所告诉我的消息一致。如果说这个重阳行事的计划已经走漏风声的话,那这件事就成了众所周知的事。对他们而言,即便我们捡到了这封信,其实际意义也不过尔尔罢了。”

“张兄这么一说,倒是又让我想起一点。”

“哦,许弟又想到什么?快快说来。”

“是这样,既然这个计划已经流传出去,那么他们会不会改变原定计划呢?如果他们打算重定行事日期,那这封信倒真是没什么意义了。”

“这个可能性不大,”张梦鲤否决道,“就算改应该也不过是前后三五日的变动罢了。毕竟这次药材进贡乃是一年一度的大事。这对他们的计划而言是个绝佳的机会,他们不会轻易放过的。至于你说的幕后高官我也赞成,接下来也是我们调查的重点所在。”

……之后两人又各自补充了一些己方细节,两边线索一结合,倒也收获颇丰。就在张公准备结束这次谈话结账走人时,喊了好几遍小二无人应答,再往四周看时,只见周围的茶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尽。此时座中所坐的是一个个面露凶相的江湖刺客,足有十二三个。茶坊老板和小二躲在柜台里吓得瑟瑟发抖。张公许定朝他二人望去时,两人又不停作揖道歉,表示无奈。

此时那帮刺客已经起身,毫不避讳地朝张公二人围拢过来,一个个剑拔弩张,似要置人于死地。

这边许定三两步跨到张公前面,以作保护。只见他寒瞳射电,足下马步犹如磐石落坠;冷面凝霜,手中蛇锋恰似利箭登弦。一场混战势所难免,一触即发。

不等张公等人说话,为首的刺客先叫嚣道:“我们家主子有吩咐,今天你们恐怕是回不了那双槐园了。”一边说还一边用刀面拍打着掌心,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许定怒道:“你等无知竖子好生大胆,知道你们面前这位是谁吗?”

张梦鲤闻言,忙上前一步,轻声道:“许弟,此话无益。他们早就有备而来,何惧此哉。”

“说的没错,”为首男子又道,“我们当然知道你们是谁。不就是钦差大臣嘛,今天我们就让他去做鬼差大人。”说罢回头看着一帮喽啰哈哈大笑起来,喽啰们也附和狂笑一番。

张公趁此空隙小声对许定道:“莫要与他们多做计较,他们人多势众,不能硬拼,我们想办法逃出去再说。”

许定点点头,不再作声。张梦鲤则上前一步对为首男子道:“这样吧,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身份,那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想要什么?可以商量。”

“是吗?那我就不客气了啊。其实我们要的也不多,就是你脖子往上那点东西。”

“你——”许定忍不住气又想往上冲,被张公挡了下来。

随后张梦鲤又对男子道:“不就是想要我这颗项上人头吗?可以给你。”

“大人!”许定在一旁心急如焚。张公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许定无奈,只好静观其变。

为首男子又朗声笑道:“果真是识时务之人,大家各为其主,休怪我等心狠了。”说罢跃跃欲试,就要举刀出手。

“且慢!”张梦鲤突然伸手喝到。

“怎么,后悔了?看样子你还是怕死嘛!”男子停下嘲弄道。

“死这种事我想谁都怕,”张公说道,“只不过今日落到你们手里了,怕或不怕都改变不了什么。只不过,我想在死前知道到底是谁这么看得起张某人,弄这么大的排场来取我性命。”

“也罢。反正你在我眼里已是死人一个了,告诉你也无妨。不过我们家主人又有吩咐,说不能透露出他姓名身份。所以呢我只能告诉你的是——你查了一件不该查的案子,惹到了一个不该惹的人。而这个人,你永远也惹不起!”说罢又放声大笑起来。

……在张公和男子周旋期间,许定一直在暗中左右顾盼,以望能找出脱身之计。很快,许定发现桌旁不远处的楼梯扶手,心下思忖:只要能想办法上楼梯,便可放手一搏了。由于楼梯狭窄,刺客们不能蜂拥而上,自己还能和张公一起居高临下对付他们。虽说不能制服众人,但打退脱身还是有把握的。

心下思定,便把目光放到桌上的茶壶上来。虽壶中还剩不少茶水,只因时间太久,早已变得温热,根本起不到御敌的作用。再看板凳,太过笨重,也无大用。就在心急于无计可施时,目光不经意掠过四方桌,突然有了主意……

这边,为首男子已然失去了耐心。知道张公只是在拖延时间,便恶狠狠道:“老子没功夫跟你浪费时间了。你还妄想有谁来救你吗?就有也迟啦!兄弟们,动手。杀了这两个,回去领赏。”说着众人皆上前响应。

许定见已经没有退路,猛然放声一吼。趁众人一愣之际,立马转身一剑砍断了方桌的一根桌脚。然后把宝剑朝张公掷去,张公一把接过宝剑与众人抵抗起来。许定则手执桌脚,狠力相搏。

当下好一番刀来剑往,且时有“哎哟”声不绝于耳。桌椅板凳亦被撞来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歪的歪,倒的倒。茶壶茶杯,更是暗器般飞来旋去,摔得一地狼藉。一旁的掌柜看见这般情景,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恐惧。急得满头大汗,叫苦连天!

终于,许定觑住一空当,招呼着张公往楼梯处挪去。张公会意,舞剑御敌之余,脚蹬着身旁一根顶梁柱借力,如翻身上马般翻到靠近楼梯的桌子上。许定也不落后,只一个鹞子翻身,便跃上面前一张八仙桌。下面的人也非等闲之辈,个个都不要命地往上冲,除了近身缠斗的几人外,挤不上来的刺客便继续朝二人投掷各种茶具。尽管张公和许定身手皆不凡,但常言道“双拳难敌四手”,两人虽然没受重伤,却也免不了有被这些“暗器”击中的时候。

许定见再如此缠斗下去,就是打不败也会因体力不支而命丧黄泉。于是连跃两步,来到张公所在的方桌上。当下二人背对背,打退了这帮人的又一次进攻。随后许定使了一个小伎俩,往右边佯攻一阵,吸引住刺客们的注意后。张公趁机飞身跃上楼梯。这时刺客们才知许定企图在此,又一窝蜂朝楼梯来杀张公。却不料此举又正中许定下怀。手舞木棒,打倒拖住自己的两名刺客后,又一个空翻,踏上桌,再脚踏刺客们肩头,翻到楼梯口,挡在众人前面。一蹬,一跳,一翻。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气呵成。轻如蜻蜓点水,快若雨燕穿杨。在楼梯口,张公许定占尽地势之利,居高临下,直打得刺客们一一败退,惨叫不绝。为首男子再回首看时,原先身边十多名凶神恶煞的喽啰此时只剩下三四个畏葸不前的懦夫,空剩叫嚣本领。而其余的人都捂肚的捂肚,揉腿的揉腿,在地上哀号不已。

而令张公二人没想到的是,这名看上去功夫非同一般的为首男子,实则也是个色厉内荏的角色。看到身边同伙败得如此厉害,竟也怂模怂样地打起了退堂鼓。可笑他败得如此狼狈不但不觉丢人,临撤时还恬不知耻地威胁道:“今天小爷还有要事没办,且先饶你一命。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是继续追查案子还是安分守己地过你的快活日子?你自己想好了。想明白了能保命,想不明白——哼哼,改天再见定让你魂归阎罗。我们走!”说罢地上躺的都支撑着站起来,伤得过重的则由人搀扶着一同离开了茶坊。

许定刚要上前追赶,张梦鲤伸手拦了下来,并道:“不用追了,即便抓住一两个喽啰又有何用,他们不过是拿钱办事的江湖刺客。请他们行刺的人也一定会把这个行刺结果考虑进去的,因此我们从这些人身上探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的。”

“大人高见。”许定点点头道,等到抬头看时见张公额头上流下一道血痕,忙道,“大人,你受伤了!”

张梦鲤微笑着,不仅不以为然,反而有些庆幸道:“还好,只有一些皮外伤,不碍事的,就是刚才站桌上时不小心被一块碎碟片打了一下。”

许定忙扶张公下楼,然后又大声吆喝了几句。躲在柜台里吓得面如土色的掌柜和小二听见吆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招呼其他伙计把张公安置到一间包房包扎伤口。之后掌柜的又招呼众伙计打扫“战场”,一场险象环生的乱斗就此平息。幸得张公许定处变不惊,身手矫健,得了个有惊无险的下场,正是三分幸运,七分胆气。怎见得?有一阙《清平乐》词记云:

案由牵挂,邀往茶楼话。正道疑情分真假,陡见凶神恶煞。

先遭诮语讥嘲,转眼便亮屠刀。应幸武运交好,反听刺客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