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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许定张公分两地

2024-07-19发布 6127字

就在张梦鲤还在念着“周万桃”这个陌生的名字时,身着一袭白纱长裙的女人从不远处一棵桐树上飘然而下,宛如仙女一般。张梦鲤正想上前感谢救命之恩,许定却猛地抬起头,对张梦鲤道:“大人,你认出这个女人来了吗?”

刚刚抱拳准备相谢的张梦鲤听许定这么一说,慌忙抬起头来看个究竟,这一看,也着实感到心惊——这被蒙面头子称作周万桃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姚秉天口中的女飞贼周星芷。此时周星芷这个曾经让他感觉似曾相识的名字再次在他脑海里盘旋,但依然想不出个着落。

此时,有着周万桃及周星芷两个名字的女人正牵着裙摆款款走近众人,她的步伐很轻盈,脸上的妩媚也根本不能让人把她和飞贼这个身份联系到一起。她嘴角扬起一丝微笑,伸出手朝着一脸警惕的许定摆了摆,后道:“这位小兄弟未免太紧张了些。我如果对你们有恶意,肯定不会出手相救的。”

在场众人中,武氏祖孙可算是周星芷出手相救后的主要受益人,但武雁堂似乎对飞贼的好意丝毫不领情,他重重“哼”了一声,道:“表面上你是出手救了我们一把,天知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呢。总之,我和我孙女是不屑于同你这种无恶不作的女飞贼打交道的。我们走婉婷。”说罢就要拉着孙女走。武婉婷其实是不太赞成祖父的观点的,但又不便反驳,只好向周星芷投去一个抱有道歉意味地微笑,然后在祖父的生拉硬拽下朝着目的地的方向继续走下去。

见武雁堂拉着武婉婷要提前离开,许定快步上前准备劝说两句。张梦鲤见状,又立马伸手将许定拦了下来,并给出解释道:“周星芷来去无踪,身份神秘。她是不是真像武老丈所言居心叵测我们尚还不知,但为了保险起见,就等他们两个先走也好,如果这飞贼真有什么歹恶用心我们两个想要逃脱也更加容易一些。”许定见张公考虑得如此周到,也就打消了劝说的念头,转而和张公一起应付周星芷。

周星芷见张梦鲤等二人在窃窃私语,谨慎非常,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并道:“你们没必要这么防我。我这让人闻风丧胆的飞贼名号不过是一些别走用心的人用来诋毁我的罢了。而且我只有周星芷这一个名字,周万桃只是江湖中人给我的别称而已。”

听了周星芷这番话,许定依旧疑虑重重,诘问道:“江湖中都说你是飞檐走壁的飞贼,想必‘周万桃’这个别号也别有寓意所在吧?”

周星芷又呵呵地笑了两声,声音煞是动人:“你说对了。”她打量了一眼张梦鲤,接着道,“这位想必是你家主人吧,一看就非是凡夫等闲之辈,我想不用我再解释什么了吧。”

张梦鲤也冷笑一声道:“不错,如果我没猜错,你这位江湖女侠——或者女贼,本姓周,名星芷。而之所以被人冠以周万桃之别称,只因世人皆认为你作为江洋大盗,坑害百姓,扰乱安宁,所以就把你和世上有名的毒花‘曼陀罗’联系到一起,而曼陀罗又称‘万桃花’,我想你的别称便是由此而来,以此来隐喻你作恶多端的行为。”

许定听了这个解说当即恍然大悟,周星芷也拍着手道:“看来我眼光不错,你确实有所非凡之处。实不相瞒,我知道你的身份,虽然你从来到光山县将身份刻意隐藏得很深,但还是瞒不过本姑娘这双慧眼。我想,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我在光山县等你。”说着她又看向许定,道,“这位朋友上次在开封追了我三里多地,说实话,你的打斗功夫确实出类拔萃,不过要说轻功嘛还需要再努力努力。”说罢也不管两人的疑惑和诧异,径直腾空一跃,踩着桐树枝如飞檐走壁般,很快消失在了两人视野所及之处。

此时,空地上只留下张梦鲤和许定,一个在疑惑中思索,一个在诧异中发怔……

马车依旧躺在空地上,车舆已经碰坏。缰绳在服马的挣揣下脱散开来。张梦鲤走上前拍了拍马头,对许定道:“把车舆卸了,到时候让他们祖孙俩直接骑马吧。当务之急是先把武姑娘他们找到再说。”于是许定手起刀落,砍断了车靷,就在两人遭遇二人一马不便同行的尴尬时,张梦鲤的马竟自己又顺路找了回来。张梦鲤心下大喜,随即两人一人一马向着新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张梦鲤许定行不及半刻钟,便见前方右侧树林中跑出一人。尽管由于距离尚远看不清是谁,但从穿着上可以看出是一名女子,而且表现出一副张皇失措的样子。

张梦鲤停下马,问旁边的许定道:“前方那女子可是武姑娘?”

许定凝视须臾,便肯定道:“没错是她。她好像发现我们了,朝我们这边走来了。”

“好像有情况,我们赶紧过去。”说罢张梦鲤打马前行,许定也紧随其后。

再看远处跑来的那女子,她不是别人,正是武婉婷。她远远看到张梦鲤及许定,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拼了命地往两人跑来。及至三人碰面,武婉婷已是累得气喘吁吁。

二人下马,张梦鲤看到武婉婷衣着上沾了不少泥垢,知道有变,急忙问道:“武姑娘,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爷爷呢?”

“我们……我们又遇到那伙山贼了。”说罢武婉婷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许定看得不忍,怜香惜玉地安慰道:“好了武姑娘,现在安全了——”说着看了眼她肮脏的衣摆,“——你有受伤吗?”

武婉婷依旧哭着,摇摇头:“我没受伤,只是摔了一跤。可是我爷爷被他们抓走了——”突然她跪在两人面前,“请你们救救我的爷爷。”

张梦鲤见状,赶紧将武婉婷扶了起来,并道:“武姑娘先请起,我们一定救出他老人家。”

许定也信誓旦旦承诺道:“武姑娘放心,我一定会把武老丈毫发无损地给你带回来。”

“许定,”张梦鲤对许定吩咐道,“你去附近找找看有没有山野人家居住,我们先让武姑娘把衣服换了,然后再做营救打算。”许定领命而去,之后张梦鲤把马拴在一棵如脖子般粗细的桉树上,然后找了个平整干净的青石和武婉婷一同坐了下来。

武婉婷似乎还心有余悸,一直不肯说话,张梦鲤半劝慰半询问道:“武姑娘不用担心,他们只是要钱,不会害你爷爷性命的。你能把当时的情况跟我仔细说说吗?我好计划如何营救他老人家。”

武婉婷抬手擦了擦眼角残留的泪渍,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道:“我们从你们那儿离开后爷爷就带着我头也不回地往我们要去的新县方向走。爷爷年纪大了,走了不大一会儿便感到脚下吃力,于是我们只好停下来歇息。也就是这个时候,那群山贼从后面向我们追赶过来了。那个为首的看上去比之前更加愤怒,二话不说就把我爷爷抓走了,我哭着喊着想去追,可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跑得过马。我这身衣服也是在追赶途中不小心摔倒弄脏的。后来我听见有马蹄声响,我以为又是山贼来了,于是赶紧藏在一棵大树背后,之后我看只有两个人,而且也不像山贼打扮,尽管看不清脸,但我也知道是你们过来了,所以我才大胆地从树林里跑出来。”

张梦鲤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又问:“他们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我们拿钱去换人。”

“这次他们没说。只是他们一个个看上去凶神恶煞的,似乎已经不单单是为了劫财了。我怕……”突然武婉婷哽咽了,语气也变得悲伤起来,“……我怕……我爷爷是凶多吉少了。”

张梦鲤见状,安抚道:“武姑娘放宽心,他们不过是一帮唯利是图的山贼罢了,杀了人却不要钱,对他们来说只有百害而无一益。他们既然能追上你,肯定知道我们会去往何处。我想他们一定会来信勒索钱财的。”

听了张梦鲤的安慰武婉婷还有些半信半疑,不放心又问道:“既然只是要钱为什么抓我爷爷时不说清楚,非要事后来找我们这么麻烦?”

张梦鲤回道:“武姑娘,你也不是不知道。那群山贼被那个叫周星芷的女飞贼教训了一顿。自然是余悸未泯,惶遽不安,哪有胆量多作逗留,想到先劫人质后找机会勒索也是不无可能的。”

听了张梦鲤的再三劝慰,武婉婷终于放宽了些许心。后又问张公道:“大人,接下来我们该怎么营救我的爷爷呢?”

“这……”张梦鲤一时也回答不上来,只好看了看许定走去的方向,正好许定往这边走来,便接着回道,“我们先找个地方安顿一下,你把衣服换了,等大家心情都平复后再想办法营救,这样才能事半功倍。”

武婉婷俯首自己满是污泥的衣摆,只好楚楚可怜地点点头,听从了张公的安排。

此时许定走到二人跟前,对张梦鲤回禀道:“张大人,往前不到二里路便有一户人家,我已上前打听清楚了,他们非常乐意让我们过去歇脚。”

“很好,”张梦鲤一边扶起武婉婷,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的灰尘说道,“我们先过去稍作休息,然后再从长计议。”

不多时,一行三人已策马来到一座以草木搭建的简陋房屋前。由于许定打过招呼,听到有人到来,房屋中的主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端着水壶走了出来。嘴里招呼得格外热情:“几位客人,赶紧坐下喝喝茶,我给你们泡了我们这儿新采的秋茶,尝尝怎么样。”

许定接过茶杯,嘴里客气道:“多谢阿婆。”

这阿婆确实好客,帮着三人倒了茶,又殷勤问道:“你们用过午饭没有,要是没有我去给你们弄点。好吃的没有,粗茶淡饭倒还有两口。”这时老妇人也注意到了武婉婷的脏衣服,随即又转过话题接着道,“这位姑娘是……”

张梦鲤随着老妇人的目光也看了眼武婉婷,见武婉婷正被问的有些尴尬,便连忙代为回道:“刚才我们遇到一伙山贼,武姑娘的衣服正是在逃跑途中不小心弄脏的。我们此行来也是想问阿婆买一件干净点的衣服。至于吃的嘛随便来点就行,不敢过于劳烦阿婆。”

“你不用跟我客气,”老妪起身向里屋走去,同时道,“你们呀也不用跟我提买不买的,我女儿身材和她一般大小,这姑娘穿着应该正合适。反正我女儿也常年不在家,送给姑娘穿就行。”

众人都来不及再说什么,老妪已经进了里屋。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后,老妪拿出一件灰色无饰的女装。虽然衣服显得朴素,却代表了老妇人一片好客善良之心。武婉婷接过衣服,深为感动道:“多谢婆婆惠赠。”说着又从腰间掏出几个铜板硬塞到老妪手上,并道,“这点钱不算买衣服的,只是对您接纳我们到此歇息用饭的报答。希望您不要推辞。”

老妇人正打算谢绝,张梦鲤也乘机说道:“您老就收着吧,不然我们也于心不安的。”老妪见张公说的也在理,便也不多作推辞。当下袖了铜板便去厨房准备午饭去了。

饭后,连同老妇人在内,四人围坐在一张老旧的方桌前商讨事情。张梦鲤先开口向老妇人打听道:“阿婆,这方圆几里地就您这一户人家吗?”

老妇人叹了口气,道:“大人你有所不知啊。我们土木岭村啊以前也是一个人气鼎盛的富庶村庄,但自从十年前鲁啸天来了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本来好端端的一个村庄竟被这个恶霸折腾成了荒山野岭。村里走得动的都带着妻儿老小投亲靠友去了。像我们这种老不中用的人没地儿投奔,只能守着这间老宅。现在这村子里除了我们倒还剩有十来户人家,不过因为都隔着树林和山丘,所以这个村子看上去似乎并无什么人家。”

“哦……”张梦鲤点点头,又问,“您女儿也是因此逃难去了?”

“没有,”老妇人摆摆手,又咳嗽了两声道,“我女儿十五年前就嫁到别处去了,那年听说村里来了恶霸,非要把我们也接出去住。不过我老伴性子拗,执意不肯离开这所老房子,说什么生是土木岭的人,死是土木岭的魂。既然老头子不愿离开,我索性也豁出去了,一直留在了这里。也许是因为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吧,所以这几年鲁啸天也没让我们遭受什么大灾难。”

“打断一下,”突然武婉婷似是想到什么,急于插进话来道,“阿婆,我想请问一下。您所说的鲁啸天那帮人是不是也经常干半道打劫的勾当?他们是不是都是蒙面装扮,头戴青灰色的皮弁,为首的男子有一把青铜剑。”

“你说的这个嘛……”老妇人突然沉思起来。

许定见状,又在旁边补充道:“除了为首男子拿青铜剑以外,其余的喽啰都人手一把马头刀,一个个看上去凶神恶煞般,我想他们就是您口中的那帮恶霸。”

“如果这么说的话可能性就非常大了,”老妇人接着自己之前的话道,“他们既然是一方恶霸,像这种拦路打劫之事对他们说肯定也是习以为常的了。怎么?你们刚才口中的山贼该不会就是鲁啸天他们吧。”

“正是,”张梦鲤道,“不仅如此,我们随行还有一个老人被他们劫持了去,我想过不了多久他们便会派人来勒索钱财了。”

“那你们准备怎么应付?”老妇人询问道,“听说这个鲁啸天可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

“那你们这边就没人去报官吗?”许定在一旁问道。

“年轻人,”老妇人看向许定,道,“这个鲁啸天可不是一般的山贼,他头上的帽子据说硬着呢。像我们这种村上的芝麻官根本斗不过他。听说他以前是东厂的人,后来因为某种原因被解了职。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就是再不济别人也不敢轻易惹他的。”

张梦鲤听得怒火中烧,正待说些什么时,屋外传来了脚步声。众人寻声望去,一老翁扛着锄头进了院子。见有客人在家,连忙放下农具迎了进来。

老妇人见此,便热情地向张梦鲤等人相互介绍起来:“这是我丈夫孟老头,”然后又指着张向老翁介绍道,“这是途经此地公办的官差张大人。他身边两位一位是许侠士,一位是武姑娘。”见老妇人提及自己,张梦鲤等三人相继点头示敬。

很快,几人再次端茶落座。老妇人自告奋勇地把张公等人遇到的情况大致向自己的丈夫述说了一遍。张梦鲤等人则在一旁时而配合着点头,时而插上一两句进行更正。最后,老翁呷了口茶,道:“你们打算是先救人呢还是先去新县查案呢?”

“老丈有何指教,不妨说来听听。”张梦鲤恭敬请教道。

老翁老成持重地捋了捋下巴颏儿上的胡须,有些犹疑不觉道:“这个嘛,还真不好说。既然鲁啸天手里有你们的人,按理说当然是救人要紧。但你们手中又要重案在手,一定也十分要紧。依老朽愚见看来,人不能不救,但大人去新县要查的命案也不能因此耽搁,不如‘兵分两路’,这位侠士想必功夫不错,在此土木岭暗查鲁啸天之事,大人和这位姑娘则可先行前往新县。这样一来两不耽误,大人以为如何?”

张梦鲤俯首沉吟不语,许定却先提出了反对意见,他向老翁拱拱手恭敬道:“老丈所言虽说不无道理,但此行黑白不明,危机四伏。张大人若是和武姑娘单独前往新县我不太放心。不如再想想看有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样啊……”

老翁话音未落,张梦鲤反倒是伸出手对许定道:“兄弟不必担心,虽说本官武力不及兄弟,但一般的小蟊贼还是近不了我身的,兄弟大可放心。”

许定见张公主意已定,不便再劝,只好点头应下。不多时,张梦鲤武婉婷便和许定道别往新县方向继续前行。许定奉命调查鲁啸天营救武雁堂,则暂时在老夫妇家住下,以便打听消息。

土木岭距新县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总来是策马之事,倒也不值在此赘言。倒是许定接到营救任务后,精神紧绷,时刻准备着应付突发情况。老夫妇俩烹茶递水,也是好尽了一番地主之谊。老妇人忙完后又跟许定客气了一番,然后退出了客堂,留下老翁和他交谈。许定见夫妇俩淳朴热情,紧张的心情也渐渐轻松下来。

老翁看了眼窗外,然后佝偻着腰,起身站在被蠹虫啃噬得千疮百孔的门槛前,望着远方向许定道,“你过来,我给你指个方向。”

许定知老翁有情况要透露,顿然喜形于色,跟到门前。

老翁指着远处的一座山丘道:“你看到那座小山了吗?”

许定点点头回道:“看到了老丈。”

老翁继续道:“从屋前这条小道下去,一直沿着那座小山走,在山后有一户人家。那里住着一个名叫杨复维的樵夫。你要了解鲁啸天的情况向他打听就行了。”

许定拱手谢道:“承老丈指教。我这就去找他。”

此时天色已晚,老翁出于好意,劝道:“许少侠,你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在寒舍暂歇一晚,明日一早前去也不迟。”

许定笑了笑,婉拒道:“谢老丈好意,在下既受张大人之托委办此事,理当尽早行动才好。况且大人和武姑娘单独留在新县办案我也放心不下,不如早日查个究竟,说不定还能赶上时间助我家大人一臂之力。”

老翁见劝说无用,也不再坚持,只用赞许的目光看着许定道:“少侠尽忠职守,老朽佩服。既然如此我也多说无益,少侠保重。”

许定谢过老丈,又找到老妇人告了个别,随后便往老翁指点的方向鞭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