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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赤道上的许愿瓶2

2020-01-17发布 5095字

头几天,白天,大家站在甲板上,望着连天的白云,蔚蓝的大海,日初日落时的朝霞与晚霞。晚上,大家躺在甲板上,盛夏清凉的晚风吹过,海浪将大船轻轻地摇成了摇篮,从未有过的湛蓝夜空就在头顶,满天的星宿熠熠生辉。无论什么时候,风景都美得如同壁纸中的画面。

但渐渐的,大家对这些都提不起兴趣,眼中只有这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船上生活开始露出它的本来面目:乏味、无聊!唯独水静还坚持着早晚在甲板上打坐采气,不遇大风浪不停息,使得众队员看得啧啧称奇,愈发觉得这个小道姑有意思。

雪绒号日以继夜地航行着,越向南走,越接近赤道,天气也越热。时值盛夏,阳光直射北半球,大海上的紫外线毒得如同颜料,没有几天所有人就都黑了一圈儿。晒得最多的水静反倒没黑多少,这让一直抹防晒的萧卓嫉妒不已。

夏季海上气候多变,偶有风雨,但总得来说一切还算平顺。一前一后两艘船,穿过中国南海,经过菲律宾以西的苏禄海到达苏拉威西海。此时,大海突然变得平静异常、炙热,气闷,晚上的气温和白天差不多。水静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她折了一个丁字形的纸蜻蜓,随手抛出船外,那纸蜻蜓竟然打着转,近乎垂直的向天空中升了上去。

又过了一阵子,连最迟钝的项昊都发觉气候不对头了,竟然一整天都没有一丝风出现!傍晚下了一场雷阵雨,连雨水都是直直落下的,而且有雨无风,海上连个大点的浪头都没有。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诡异的海域,仿佛这片海被装在了一个静止的瓶子里。

“小陆!明早咱们就要穿过望加锡海峡,你们早点起。”吃饭时蒋学军对陆林道。

“啊?穿过海峡怎么了?另外蒋队,你们没感觉这边气候很不正常吗?”陆林问道。

“你们还不知道呀!怪我之前忘说了!气候不正常才正常,我们已经进入赤道无风带了。”蒋学军道。

“赤道无风带?”

“对,赤道上,南北纬5度左右的范围里,终年阳光直射,年平均气温最高的地带。温度分布均匀,气压梯度小,气流以辐合上升为主,常年处于无风和乱流微风的状态。这是海上最平静的区域之一,在古时,这里对于帆船入海的船队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蒋学军道。

“这样呀……那明天是怎么……?有什么事情发生吗?”陆林问道。

不想蒋学军卖了个关子道:“呵呵,明天你就知道了。”

于亮也在一旁故作神秘道:“你们还不知道?我们可早就听说过,就盼着这一天呢!想想有什么愿望,写在纸条上,说不定能实现呢。”众队员都笑,似乎只瞒着陆林几个。陆林看向洛雨,洛雨耸耸肩,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第二天清早,大家就被一阵叮叮当当敲脸盆的声音吵醒了。走廊里似乎有几个人在敲着脸盆来回跑,还在不挺吼吼吼吼地叫着。陆林项昊呵呵一笑,心道来了。

“起床啦陆林项昊!过赤道喽!”万诚敲着门喊道。

“过赤道怎么了?”陆林疑惑打开了门。

了解后才知道,世界各国的船只在通过赤道进入南半球时,都会有一个仪式。这个传统从何处开始流传已经无从考证,最早的驱邪仪式渐渐演变成了庆祝仪式和整蛊仪式。特别是对第一次过赤道的新人,在很多西方国家的船上像过成人礼一样隆重,菜鸟们常被老鸟们折腾得很惨。

南极科考队自第一次独自出发科考南极始,就秉承了这一传统,每逢过赤道都会依照“国际惯例”庆祝一番。不过毕竟是国家队又是科考船,玩得相对文明多了。

“写个愿望吧!一会儿装瓶子里。”孙国兴递给了洛雨纸和笔说道,“第一次过赤道,我们学着国外放鞭炮驱鬼跳大神。后来觉得不合适,就改了规矩。”

“好的,谢谢您!”洛雨接过纸笔,开始想写个什么愿望。

气氛很热烈,很多船员在在甲板上大喊大叫着,似是想把出航以来多时的孤寂全都发泄出来。

“好了没?听说扔完瓶子还有比赛呢!你动作快点!”萧卓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空玻璃瓶过来,“他们科考队的装一个瓶子,咱们几个装一个瓶子。写好装一块丢出去!”

“好啦好啦!”洛雨笑着写了一句“行程顺利,亲友平安”就把纸条装进瓶子递给了萧卓,心道有爱情滋润的人就是不一样,许个愿而已,萧卓难得露出这么天真的一面。

萧卓写了“要一辈子幸福!”之后又递给项昊。

“写毛啊,骗小孩的玩意……这都到赤道了,你说哪国神仙来帮你实现愿望?黑神仙吗?”嘴上嘟囔着,项昊还是在萧卓的催促下写了:“旗开得胜!马到成功!把所有人全须全尾的带回去!”

“什么神仙?海神!再说咱这船,国家队的!祖国护佑,又沾着龙气,放心吧安全着呢!”陆林笑着也撕了张纸条,写下了“离开的人都平安归来,队里的人都平安回去,相爱的人都终成眷属,所有的危机都能解决,家国安宁天下太平,所有人的愿望都能实现!”

“啧啧,你这么多愿望,够神仙忙一阵子了。”萧卓看了眼撇撇嘴说道。

“许愿又不要钱,给神仙点选择,万一他挑简单点的实现了呢?”陆林笑笑,撕了一张纸条递给了周伟。

周伟最近的状态非常不好,整个人都消沉至极,默默地写下了“神啊,我愿用一切换欣欣的平安。”几个字,就把纸条递了回去。

“静静,你有什么愿望吗?写一个。”萧卓问道。

“好!”水静接过纸条,刷刷几笔就写了两个字:暴富!

“我去!我还以为你会写得道成仙呢!”众人看得大跌眼镜。

“无量天尊,道要靠自己去悟,求是求不来的。”水静认真回答了一句。

“钱才是要靠自己去挣,许愿是求不来的吧?!”陆林忍不住吐槽道。旭日朝阳下,大家于未褪的朝霞中一个个写好愿望塞瓶子,连那只小小的漂流瓶都被天空变幻的色彩照得流光溢彩。

“呜……”一声长鸣,船上的汽笛声响起。之后就听人群中的蒋学军大声说道:“同志们!同志们!现在时间是7月24日早上7点48分,此时,东经152度03分,纬度全部归零,单位由北转南!我们由加锡海峡,成功地越过了赤道,胜利进入南半球!风平浪静,行程顺畅!我宣布,南极科考杯赤道拔河比赛,现在开始!”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队员们不知从哪弄出了一卦鞭炮放了起来。随着拔河比赛开始,在两队人马的号子和嘶吼声中,气氛高涨到了极点。

大家觉得有必要跟后船上的人说一声,让他们也搞点活动。没想到方广利好像知道这些习俗,还没过赤道就早早开始了。对讲机里那边的气氛似乎更加热烈,不断传来吼叫和叫好声,各家的队员似乎玩得很尽兴。

直到旺仔悄悄告诉项昊,这几队人相互看不顺眼已经很久了,加上在船上憋了这么多天,气氛都快爆炸了。今天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的机会,于是方广利早早开始安排活动。各种比赛,拔河、负重接力,怎么消耗体力怎么来,结果对这群憋了好久精力过盛的牲口来说远远不够,现在已经开始摔跤了。

萧卓在一旁听得哈哈大笑对着对讲机大喊道:“告诉萧正楼,他要是输给赵家那些娘们,就给我自己游到南极去!”又对项昊道:“让那些小子发泄一下挺好,只要不出事就行,让他们闹吧。昊子,咱们也去拔河!你要是输给那些成天坐办公室的,也给我游到南极去!”

“带着你一起游过去都没问题!”项昊大笑,“林子,扔了漂流瓶快点过来!”说罢就和萧卓走进了人群。

“今天真好!”洛雨也被逗笑了,如一株于朝阳中迎风摇曳的海棠。

一旁陆林看得有些痴了,点头附和道:“是呀,要是一直这么风平浪静就好了。”似乎数日来航行中的苦闷都被这一笑吹散了。

两人在船边封好众人写下了愿望的漂流瓶,向着大海远远地扔了出去。瓶子在空中翻滚着反射着阳光,如一团绚丽的彩色光芒般噗通扎进了无边的汪洋。

“哎你们看!刚扔出去一个,下面怎么还挂着一个?”眼尖的水静突然发现船舷下面也有个瓶子。瓶口下面拴着的绳子,挂到了船体吃水线上的一个小挂钩上。

“哈哈,好巧,应该是别人过赤道时扔的吧!没想到被咱们捡到了。”陆林从旁边拿了工具,挂到瓶身的绳子上将漂流瓶钩了上来。几个人还没来得急看,那边的项昊就又在催促了。他便把漂流瓶交给了唯一不用参赛的水静,和洛雨一起过去拔河了。

水静好奇地打开漂流瓶,却发现不是什么人的愿望。纸条上只有五个汉字,赫然写着:“船上有内鬼”!

水静心中一阵别扭,心道不会是之前有华夏的船,在这附近遇到海盗了吧?也没有再多想,只觉得这字条挺不吉利的,便又把瓶子封好口,远远地扔回了大海里。之后她也跑过去加入了拉拉队,为陆林等人加油打气!陆林几个人女前男后,与对面比自己多一倍的人努力向后拉着绳子,相持不下中很快就汗流浃背。

“项昊你个笨蛋!准备救生圈吧!”眼看已经没出力气的萧卓大喊道。

“老子就算游去南极,也不用救生圈!”项昊咬着牙说道,“林子,要么跟兄弟作伴,要么就给我加把劲!我数到3,咱们拼啦!……3!”

对面力道一滞之际,几个人卯足了劲猛得向后一拉,原本平衡的力量瞬间有了崩溃之兆,几个人利用这机会一鼓作气,直接把系在绳上的红标拉到了自己这边。之后脱力似的一个排一个地坐倒在地,放声大笑起来。项昊终于不用游去南极了。

阳光下,蔚蓝而平静的大海中,雪绒号上洋溢着船员们生机勃勃的欢乐。洛雨坐倒后正好靠在陆林怀里,她也没有着急起身,只是肆意地笑着。陆林嗅着阵阵发香,偷偷地享受着此刻佳人在怀的感觉,心中一种平静而幸福的感觉在默默流淌,他觉得自己大概一生都会记得眼前的时刻。

穿过赤道,不过是一瞬间的事,队员们奢侈地庆祝了整整一天之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更加悲催的是,一顿盛宴之后船上的青菜基本吃完了,往后几天大家都在啃白菜土豆。

穿过赤道无风带,海上的风浪渐渐大了起来,比之处于盛夏的北半球,天气也渐渐凉快了下来。雪绒号于澳洲的西侧的印度洋继续向南航行,每年6到8月正是澳大利亚的冬天,虽然大部分地区不会下雪,但气温下降还是很明显。老船员也不些不适应,他们每次来时,都是澳洲温暖的夏天。

队医林羽提醒大家不要感冒,不过蒋学军却开玩笑说,他们是在从零上36度的地方,向零下36度的地方进发。南极虽然麻烦很多,却不用担心生病,因为那里基本没有细菌和病毒,不会感冒,不用担心破伤风,吃了过期食品也不会闹肚子。

他们的下一站是澳大利亚西南部的弗里曼特尔港,雪绒号将在这里休整两天进行最后的补给,补足油料、淡水和蔬菜。之后就要一头冲进西风带风暴圈,迎接最酷烈的挑战。蒋学军推荐陆林等人可以上岸尽情放松一下,因为那之后,真正的考验就要开始。

雪绒号泊入弗里曼特尔港不久,旺仔等人所在的向日红号也赶到了。陆林与方广利等人汇合,大家基本都下船上了岸,只有很少人留在船上。正所谓话不能说满,蒋学军刚说南极不会感冒,倒霉蛋沈建安就在之前两天得了重感冒,病病殃殃地留在医务室里挂水。

弗里曼特尔港,澳洲通向南极的重要港口。英国殖民澳洲期间,是捕猎鲸鱼和海豹的航船中转站,现在还保留着数世纪之前遗留下来的鲸鱼屠宰场。而澳洲最早作为英国的罪犯流放之地,这里因为一边大海一边沙漠的特殊环境,也造就了曾经澳洲西部最大的监狱,弗里曼特尔监狱。那里最多曾关押过超过10000人,澳洲西部唯一有女囚,也唯一有绞刑权利的监狱,而现在,它是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

这里很多地方完整保留着英国19世纪的建筑风格,冬季的海港精致而安静。让大家没想到的是,此时的港口里竟然聚集了三四个国家的南极科考船,或在补给,或在等待好天气。蒋学军小声告诉陆林,这在往常是不可能的,冬日没人去南极,而此时,好像大家一下子都来了。

“哎哎!看那边!”项昊突然说道,大家扭头却看到了惊悚了一幕!不远的地方,一具具蒙着白布尸体,被从一艘小船上卸下来,数量不少足有十几具,正在分别被装进裹尸袋里。透过白布没有遮住的地方,可以看到很多尸体已经泡得发胀甚至腐烂了。

一些人在围观,此时还能听到他们的小声议论:“这几天是怎么回事,这是第三次了吧?”

“嗯,听说全是从南边漂过来的。没有发现有船的痕迹,根本没办法确定是哪国人,肯定是次大海难。”

“未必是一次!第一次是黑人和白人,第二次是印度人,这次……天啊,还有大胡子!全都不是一国的!今年冬天太奇怪了,天气冷不说,还冒出一群莫名其妙的家伙!”

项昊低声道:“会不会也是想去南极的人?可新闻里没说又有哪个国家出事儿了呀。”

方广利道:“很有可能是风圈附近出事的!没报道也许是因为他们不是国家队,而是私人组织秘密前往的,看来盯着南极的并不只有我们和守护者。如果我们没有请动雪绒号,大概也是这个样子。”

“呸呸,你这说法真不吉利!”旺仔道。

“这些来历不明的尸体,可能还不是一起的,只是一次次的沉船后陆续漂到了这边。也不知道现在想去南极的还有什么人,怎么一下子什么牛鬼蛇神都冒出来的。”萧卓道。

一具具海难的尸体中,一些是中亚人,还有黄种人。静默无言地被装进尸袋,封上口,装到车上,之后一车一车地被拉走。因为身份不明,他们注定被焚化在这不属于他们的土地。这让同为旅人的大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冬天的港口人流稀少,本地居民3万,还没国内大点的小区人多。而此时透过那些咖啡馆的玻璃窗,却能看到三三两两扎堆的外来者,他们一看就不是本地人。那些人也在透过窗户看着这边,注视着那些尸体,也在注视着陆林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