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一路低飞,车上的众人也只能在夜空中模糊辨识着两个黑影,就这样在公路上一阵前行。越往后,目标越明确,他们的心也越发的沉重,上校竟然真的是往潜艇墓地那个方向飞!这次连罗瑞都绷不住了,大呼:“不会这么背吧?!”
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众人甚至已经能隐约看到远处那一艘艘横七竖八被丢弃在大海里的黑影了。有的半沉在水中,有的大头朝下扎在那里,有的搁浅在岸边。如一条条已经死去的钢铁巨鲸,零零总总有数十艘,像一堆玩具似的,被密集的撒落在离海岸不远的地方。
离那片区域越来越近,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又走了没多远,上校就不再往前飞了。开始在前面一片区域的上空绕着圈飞了起来。众人停下车观看,不由的大失所望。微弱的天光下,远处那片海岸是平齐的,清一色是高出水面一两米的黝黑岩石,其中倒是有一块凸起的缓坡,但看上去最多不过五米高,几乎可以用一马平川来形容这里。与油画上那数十米高的海崖,和弧形的海岸线完全不同。
“瑞子,回去给你那头傻鸟检查下视力吧。完全不搭边两种地形,亏的它也能认错。”萧卓失望的说道。
上校又在空中飞了两圈,看到众人不为所动,便一个俯冲向海岸线附近扎了下去,做势欲扑。两声鹰啼后,竟然在那岩石的雪原灌木中惊起了一片飞鸟。众人都觉得稀奇,却又隐隐感觉哪里不对。罗瑞先一愣,之后便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说道:“我大概明白它的意思了。原来上校比咱们都聪明。”
“什么意思?你别告诉我是上校问了这里的鸟,这些鸟告诉它的。”萧卓说道,“你们说不同种类的鸟之间可以沟通吗?”
“应该不可以吧?不然怎么会有‘鸡同鸭讲’这个成语。”周欣说道。
罗瑞却在打着手电筒看那张冲洗出来的油画照片,没有接她们的话茬,又过了片刻才说道:“就是这些鸟告诉它的。刚才有两只飞得比较近,车灯下我看清了。那是白颊黑雁,在北半球分布很广。你们看这幅画,”说着他把画展示给众人看,“在这里,这里有几只鸟。”他边指边说道,灯光下,众人看到画上天空中有几个不大的“V”字型,那应该是正在展翅高飞的鸟儿。
“你们看到这个白边没有?”罗瑞指着“V”字型的中,那里不是很明显,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个笔误。“先前我也以为是画家画错了,现在看来,应该是白颊黑雁的白色身体。这画上的鸟应该就是白颊黑雁,千年前它们就生活在这里了。可问题是,这个季节,它们不应该在这里。”
“夏日的北极,几乎是所有鸟类的天堂。这里有丰富的苔原和鱼类,又没有人类的打扰,每年都会有很多鸟儿来这边渡夏。但冬季以前,它们都会飞向偏南一点的地方过冬,也就是随季节迁徙的候鸟。换句话说,冬季的北极几乎没有鸟。”罗瑞继续向众人解释道。
“冬季的北极圈,寒冷,一片黑暗,鸟儿都会离开。这油画上应该初冬,可那时也不应该再有鸟类生活在这里了。上校的理由很简单,也许是鸟类对同类比较注意吧,它大概是注意到了油画中的鸟。呵呵,我也不知道一种鸟类对另一种鸟类的习性到底有多了解。这么说吧,这个地方,这个季节,不会有鸟儿存在!但如果存在,那么它有可能就是一直存在的。它大概是没有找到相似的海岸线,却发现了这附近唯一有鸟群生活的地方。于是就把咱们领到了这里。”罗瑞说完停了下来。
“这……这算什么理由呀。”项昊在一边完全没有理解。
“画上的白颊黑雁,可能就是咱们眼前这一群白颊黑雁五百年前的祖先。动物的迁徙很神秘,就好像每年有六种太平洋大马哈鱼,都会回游到勘察加半岛产卵,产卵之后就会死去。可它们的后代却总能在同一时间,沿着同一路线,甚至是同一条河继续回游到勘察加半岛繁衍后代,上千年来,年年如此。类似的还有非洲大草原上的角马,圣诞岛上的螃蟹……就好像无师自通,这个习性已经写进了它们DNA里。再说这候鸟,其实很多鸟儿都很聪明,它们在一个地方过冬后离开,第二年回来的时候,甚至还能栖息前一年的同一棵树上。就像信鸽一样,即使飞出千里,回来时还能找到家。而一个族群的鸟类一旦把一块地方视为栖息地,它们就可能每年都来。”罗瑞解释道。
他继续说道:“说真的,人类其实根本不了解,这些可以自由翱翔在天空中的精灵们,它们眼里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眼前这一族群的白颊黑雁,也许每年都会在摩尔曼斯克过冬。我也不明白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北大西洋暖流。刚才已经说了,因为习性的关系,如果不碰到特殊情况,这些白颊黑雁也许每年都会到相同的一片区域过冬。如果冬季的摩尔曼斯克只有这一个群鸟,那么,油画上白颊黑雁的栖息地在祭坛附近,现在的这群白颊黑雁,它们栖息地应该也在祭坛附近。呵呵,动物习性这种东西,也许上千年都不会变。”
正说着对面来了一辆车,“你们怎么在这儿?”陆林的声音从车上传来。他和洛雨两个人来了。
“哎?我们还没问你呢,我们过来也没联系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项昊问道。
“靠这个呀。”洛雨晃了晃手中的玉衡。已经到了目的地,她也就不背着萧卓了。他们对玉衡的加工很简单,为了不破坏它本身的精度,只是在指针下最下方加了一个几乎没什么重量的夜光刻度盘,这样就能轻易分辨出玉衡的指针是不是垂直向下。而此时,玉衡正是垂直向下,指向刻度盘的中心点。
“来的路上我们试了下,一个刻度1毫米,换算比例尺大概10-20公里。换言之,那片区域应该就在这附近半径十到二十公里的范围内。我们都转了好几圈也找不到画上的地形,跟人打听了一下,附近好像在前苏联时期还填过海。唉,这已经是玉衡的最高精度了,这里的地形又变了,怕是真不好找了。而且这还不能保证,当年寻到这里的蒙古军队,是不是也能定位得这么准确,就一定把祭坛修建在玉衡的中点上。如果他们存在误差,那我们再精确也没用。”陆林叹道。
他不知道,这话听到众人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难道上校真的对了?!真的就是这里?!难道一千年前,或者五百年前,眼前那岩石组成的海岸曾经是一道山梁?!夜空中传来那些被惊起的白颊黑雁如鸭子一样的叫声,那声音嘈杂而混乱,听在众人耳中却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眼前的白颊黑雁大概真的跟油画上的属于同一族群,保持着同样的迁徙习性,每年冬天生活在同一个地方。千年已过,沧海都已经变成了桑田,可生物的本能,却通过那一代代的繁衍,写在DNA里被留传了下来。天翻地覆,沧海桑田,繁衍不息,唯我常在,这让人不得不感叹生命的伟大。大自然移山填海想要掩盖这秘密,却被眼前的几只鸟儿用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卖了。
当众人把上校的发现告诉了陆林和洛雨后,两个人也惊呆了。接着大家一阵狂喜,玉衡与油画两相印证,地方不会错了!那祭坛一定就在这附近!
但当他们冷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更大的问题摆在了眼前。原本几十米高的山崖变成了一两米高的海岸,那么原本贴近海面的洞口现在就该在水下几十米的地方,甚至整个的洞穴内部都已经被海水淹没了!退一万步说,就算洞穴内部没有进水,可他们要怎么进去呢?潜水吗?显然不现实。这里是沉睡在漫漫长夜中的冬季的北冰洋。
确定了这里就是曾经修建长生天祭坛的地方,众人把车停在了路边的野地上,打着手电筒在四周搜索起来,希望能找一些那祭坛的痕迹。结果是令大家失望的,没什么都没有。
“大概那祭坛在沙皇时代就被毁了,不然它下面的秘密不会隐藏到现在。看来只能从这下面想办法了。”洛雨指了指远处沉睡的大海说道。
众人来到岸边那个高耸出一块的缓坡上,如果这里真的就是曾经的山崖,那么当年探索这里的沙皇大臣逃出长生天的洞口,应该就在这下面。夜色中,脚下是一望无际黑蒙蒙的大海,手电光照下去,可以看到海面上有一层薄薄的冰茬,并不是真的完全不会结冰。冰冷的海水不停的翻滚着,轻轻的拍打着堤岸,一阵阵夹杂着咸腥味的海风,吹到脸上便如刀割一样。
“下面怕是也不好下去,这里的水可比泰坦尼克撞冰山的地方冷多了,咱们怎么下去?”周伟犯愁道。
“眼下还有一个更紧迫的问题!”萧卓说道,“赵老四已经追过来了,我那个二哥怕是过不了多久也会到,酒店已经不能再住了,那里太显眼也太容易被找出来。”
“那咱住哪?总不能住车上吧?冻也冻死了。”周欣说道。
“地方我已经看好了。”萧卓说道,她指了指岸边十几米远的地方,“刚才搜索附近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废弃的小木屋,就是那个。破是破了点,但装上玻璃点着壁炉就能住。此地处于城区和军区的中间,又是条偏僻的小路,这个时节应该没什么人会来,让赵老四他们在城里慢慢找吧。其实这里跟远东的情况差不多,有很多废弃的屋舍,苏联解体的那段日子不知有多少老百姓迁移走了,这里气候条件太恶劣,对他们来说,无论去哪都算是去温暖的南方。”
这个想法得到了众人的一致同意,对于他们来说安全太重要了。再者说,不过是打扫一下装几块玻璃而已,在冰原上住过树坑庇护所之后,住什么地方都会觉得感到舒服。
一番商议之后,大家决定先解决掉眼前的危机再说,估计赵庆中用不了多久就会到,何况后面还有萧卓的那个堂兄虎视眈眈。便片刻不再耽误,直接驱车回了城里,退房,采购。
忙活了五六个钟头,他们成功的在海岸边的小屋里生起了壁炉。简单的把几个房间都打扫了一遍之后,几张行军床被抬了进来安置好,一个临时居所就算成型了。担心唐代古尸放在室内会解冻,就把他还装在那个木箱子里放到了室外。
昼夜不分后的一个大问题,就是大家不知道什么时候该休息,什么时候该工作。安顿好一切,也不说睡觉,继续讨论起寻找入口的问题。想到终究是要下水,众人还是采购了潜水装备,虽然他们大多数人都不会用。
“就算咱们租条船,从附近下水,找到了洞口,如果洞里也被海水注满了,咱们也没办法。这种环境里潜入一个复杂的水下洞穴,怕是专业潜水员也会出不来。”洛雨说道。
“你们说,边上那几艘破潜艇还有能用的吗?要不,咱试试?”项昊摩拳擦掌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