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鹏飞额头上的伤口缝了十二针,最致命的却在脑门正中央。医生说那一铲要再狠点,曹鹏飞的命估计就没了。
医院里,幺妹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几天里一句话也没说,她内心里是满满的自责和后怕。要不是她太过于软弱,就用不着儿子去帮忙出头,也不会害得他差点没有了性命。她甚至不敢想象,要是儿子没了,她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
鹏飞出院那天,幺妹就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从今天起,定要做个泼辣女人,足以保护儿子,保护家人。既然如此,那么,冉小帅他妈这次就不能轻易放过。她要一战成名,她要杀一儆百!
早上,鹏飞前脚刚去学校,幺妹拎着菜刀就冲到了冉小帅的家门口,也没敲门,直接用刀砍门,她边砍边喊:“冉小帅,你给我滚出来!”
冉小帅她妈原本准备开门迎战,却被幺妹那架势给吓住了,哆嗦着身子直往丈夫身后躲:“你要干啥子?”
“给我让开!”幺妹双眼通红,疯了般挥舞着手里的菜刀。
“幺妹,有话好好说,低头不见抬头见呢。”冉小帅他爸试图从情感上打动幺妹。
幺妹毫不理会,在对方开门之后,举着刀就往里冲:“把冉小帅给我交出来,我儿子缝几针,我也得让他缝几针!”她斜眼看了一下,发现左边小屋的床上,冉小帅正睡醒朦胧从被窝探出头来。于是她举着菜刀冲向了厨房:“冉小帅,你给我出来!”叫喊之间,手中的刀又是一通乱舞,一阵杂乱的响声之后,只见厨房的锅破了,碗也碎了。虽然手上一直忙乎着,幺妹的注意力一刻也没离开门口,她余光一瞟,就见光着膀子的冉小帅正被母亲推着出门。
等冉小帅都出门了,她这才后知后觉挥舞着刀追过去:“冉小帅,你给我站住,有种你给我站住!”
夫妻俩同时用身体挡住了房门,冉小帅父亲苦苦哀求;“幺妹,你要想撒气,砍我,你砍我。”
“不行,她砍了我儿子,我就得砍她儿子!”幺妹用刀指着冉小帅他妈:“我告诉你,今天砍不到还有明天,明天砍不到还有后天,除非他从此不回这个家!”
幺妹闹这动静不小,先是楼上楼下的邻居来了,随后阮芸也赶来了。阮芸扒开人群,径直走到幺妹跟前:“幺妹,把刀给我。”
幺妹正喘粗气呢,这冷不丁一通体力活,她那瘦弱的身体还真有点吃不消。阮芸一来,她就知道这是架梯的人来了。可就算知道也不能下得太猛,否则有虎头蛇尾的嫌疑。她举起刀冲阮芸装模作样一通乱舞:“走开,小心我连你一块收拾!”
阮芸像是怕了,站在门口没再向前走。屋子里安静了有那么几秒,阮芸索性一屁股坐在那张被砍得稀烂的椅子上,然后再对冉小帅他妈慢悠悠开了口:“阿姨,不是我说您,这事您做的真的有点那个啥。幺妹对你家小帅那好,我都不想说了。人家担心你儿子输钱后再走弯路,二十的麻将都不让他打,冒着得罪他的风险,只许他跟老头老太太打五块混时间。为不让他跟那帮狐朋狗友鬼混,麻将馆里随便谁请吃饭,幺妹都吩咐大家带着他。您倒是说说,人家哪里对不住您了?”
冉小帅他妈虽然横,对错还是知道的,阮芸这一说,她也觉得可能是自己太过于主观了。要她当着这么多邻居的面认错,那是不可能的,于是梗着脖子道:“打五块钱能输掉我五千多?”
“他输钱就是我的错咯?”幺妹一看,这梯子没法下啊,要下了,前面就等于她在胡闹。手一用力,就把刀插在了饭桌中央,那架势颇有点女匪徒的样子。
“得,我不管了!”阮芸唱双簧似的转身往外走:“冉小帅在我家呢,你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吧。”
儿子可是她的命根子,冉小帅他妈一听,腿都软了,看来今天不认错,儿子怕是要出事。
她一个踉跄拽住了阮芸的胳膊:“闺女,你莫走。你跟她说,我错了,以后不骂她就是了!”
阮芸想笑,却冷着脸说:“人就在跟前呢,别跟我说!”
“你想把你儿子逼死啊?”冉小帅他爸猛推了妻子一把:“赶紧给幺妹陪礼去啊。”
冉小帅他妈一个没站稳,整个人跪在了幺妹跟前,她反应也快,顺势作了个揖:“幺妹,你大人大量,求你放过我们家小帅。鹏飞的药费我来出,你砸烂的东西不要你赔。”老太太嘴上在认错,心里却依旧不平,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你让我在众人面前吃瘪,总有一天,老娘让你那麻将馆开不下去。
老太太这一跪,幺妹受不了,连连给阮芸使眼色,示意她将老人扶起来。
阮芸会意,伸手将老太太搀扶了起来:“阿姨,您也是,我们可是晚辈,哪用得着这样的大礼?”
冉小帅他妈那嘴一个劲的抖动着,估计心里想骂人,但迫于儿子的安危,只得忍着。阮芸咬着牙拔出桌子上的刀,又伸手去拉幺妹:“鹏飞受伤不假,可人家阿姨也认错了,都是邻居,这事就先这样算了,好不?”
幺妹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泼辣的女人该说点什么,又不便于向人请教,只能想当然的以一种勉强接受的样子,狠狠瞪了对方一眼,然后在阮芸的拉拽之下回了家。她们前脚刚走,身后的邻居就议论开来:“看不出啊,平时跟只病猫似的,凶起来也不是一般的主儿哈。”
“门前一条河,娶个媳妇像婆的嘛。曹阿姨那么厉害,这个会是省油的灯?”
“无聊的又在嚼舌根呢。”阮芸用手肘碰了碰幺妹,示意她注意身后。
幺妹听到了,笑了笑没吭声。心想,目的达到了,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听人聊起幺妹凶悍泼辣的事迹后,王安才知道她去闹了这么一出。他嘴角一扯,冷笑了一下:“用得着吗?要让她闭嘴,我有的是办法!”幺妹不知道王安有什么办法,但那笑容看起来很阴险,让她无端端生出胆战心惊的感觉来。
头天临阵脱逃之后,朱叶阳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第二天下班之后,专门请了阮芸出来吃饭。闲聊之余,转弯抹角了解了当晚的情况。当听说王安背鹏飞去医院的英勇行为后,他隐隐有些不安,这家伙为什么这么热心?完了,他定是在打幺妹的主意呢。有了这想法后,他开始感到强烈的危机感,这王安绝对是个强硬的竞争对手。如果仅以经济实力论输赢,现在的他必输无疑。好在他和幺妹有多年的感情基础在,否则怕是没有机会了。
思量再三,他决定主动出击,先把幺妹约出来好好谈谈再说,他坚信有能力说服她的。他是了解幺妹的,只是打个电话她断然不会前往赴约。临中午,他安排好事务,开车直接去了幺妹的麻将馆。到的时候,阮芸正站柜台前和幺妹聊天,他没机会开口,只得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闲聊。
“诶,朱行长,今天你不上班啊?”闲聊半天,阮芸才想起朱叶阳此刻应该在单位。
“上啊,上烦了,想打打麻将放松一下。”
“对了,朱行长,到时我的店出来了,你得给我想办法解决点资金哈。”阮芸一直寻思着跟朱叶阳说说这事,头天吃饭的时候反倒忘了。
“额度不太大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朱叶阳看了看表,下午三点还有会呢,到时必须得赶回去,他说:“阮芸,赶紧回去吃饭,我们下午早点开始。”
阮芸是何等精明的姑娘,点点头转身就主动消失了。她压根就不相信朱叶阳这天是专门来打牌的。
“幺妹,我有话跟你说。”阮芸的背影刚消失在楼道口,朱叶阳就开了口。
“听着呢,说吧。”幺妹冷冷道。对于那晚他的临阵脱逃,她嘴上没说,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去外边吧,我请你吃饭!”
“没空,我得守店。”幺妹回绝得干净利落。
“老爷子,麻烦您出来看会儿店。”朱叶阳不再试图说服她,梗着脖子冲屋内喊:“幺妹要出去办点事。“
“诶,”老爷子应声就出来了。
“爸,我一会儿就回来。”幺妹瞪了朱叶阳一眼,解开围裙从柜台里头往外走。
朱叶阳将幺妹带去了菜根香。这是一家川菜馆,就在沙坪坝广场,头两天刚有人请他到这吃过,环境很好,味道也不错。
他要了一包房,待点菜的服务生离开之后,颇为霸道的握住了幺妹的手:“小宝气,我不准你逃避我!”
幺妹用力抽出手,冷冷道:“朱行长,请说正事。”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的。”他皱了皱眉道:“你晓得不,这些年你才是我最大的奋斗动力,我出人头地的目的,就是想让你过上好日子。”
幺妹只是冷冷地听着,她想看眼前这男人到底能说出多荒唐的理由来。
“幺妹,这是一个现实的社会,男人如果没有能力,是没法给自己女人幸福的。”朱叶阳语重心长道:“这就是前些日子我不见你的真实原因。你想想,我要升不了职,还怎么给你想要的生活?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让我来照顾你吧。”
幺妹斜眼看着朱叶阳,猜他接下来会不会又说要离婚娶她。
朱叶阳以为幺妹已为所动,温柔的捧起她的脑袋,眼睛里闪着灼灼的光芒:“小宝,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幺妹已经在内心赌咒发誓过,再也不理这个只会花言巧语的家伙了。但此刻,整个人却晃了神。她喜欢这种冲满怜爱的眼神,喜欢这柔柔的声音,也喜欢那双温暖的手。如果,他在此刻求婚,不定她就会稀里糊涂应了呢。
“小宝,让我来照顾你,好吗?”他吻了吻她的脸颊,声音温柔得能拧出水来。
“你要和她离婚?”幺妹随口问了一句。问完这话她就后悔了,就算对方离婚了,她也没办法跟曹学金离婚的呀,她承诺过要照顾他一辈子的呢。
幺妹心里也清楚,承诺这玩意很多时候都不是太靠得住的东西,改变和决定经常是在一瞬间做出的,有可能是因为感动,有可能是因为怨恨,还有一些无法预知和言说的理由都可能颠覆曾经信誓旦旦的承诺。要不怎么会说,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物种呢。
“我暂时离不了的,她有我们的把柄。如果我强行离婚,她会毁了我的前程。”朱叶阳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很是无奈:“宝啊,你何必争这个东西呢?我给她的是一个婚姻的壳,给你的却是我所有的爱啊。”
“你是爱你自己吧?”她坐直身子,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的话又让她想起以往的种种托词来,积攒在内心的不满潮水般涌上心头。在她看来,男人就该一口唾沫一颗钉,换她拒绝,那另当别论。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朱叶阳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现在拥有的,不是可以更好的爱你吗?我都一无所有了,还怎么爱你?”
“难道这个世界上只有有权有钱的人才能爱人吗?”她给他的歪理论彻底激怒了。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不在职场,又如何知道?”他没想到心爱的女人会如此不讲道理,根本不为他着想,也不去试着理解他的一番苦心:“假设啊,我离了,你能抛下那家人不管吗?他们在你眼里可是你的大恩人。”
“离不离是你的问题,抛不抛得下是我的问题,请不要混为一谈好吗?”为达到目的他竟试图用报恩的枷锁来套牢她,想到这个幺妹就气得不行:“你说爱我,你什么时候真正爱过我?你为我做过什么?放弃过什么?现在你找我,是真的爱我吗?不是,我不过是你享受权利之余的一道点心,是你疲惫婚姻的一个插曲。”她越说情绪越是激动,仿佛她就是对方的点心和插曲:“我告诉你,朱叶阳,你的恩赐我不稀罕,以后请你离我远点!”
她站起来要走,却被他一把拽进了怀里:“宝,即便要离婚,咱们也从长计议是不是?”他知道,幺妹这一走定是不会再理他了。得留住她,不管用什么办法。他紧紧抱住跟前这个女子,在心里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啊,你怎么就不理解呢?他咬了咬她的耳垂小声道:“小宝,等鑫金花园小区建好,我就在里面买套属于我们的房子,你看好吗?”这是他最真实的想法,虽暂时不能给婚姻,但一定要弄个像样的家给最爱的女人。
“朱行长,谢谢,您的厚礼我受不起!”她挣脱了他的怀抱,在服务员送菜进房的时候,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待朱叶阳追出去,幺妹已经上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他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在心里说:“你是我的女人,我一定会说服你的!”说这话的时候,他又想起了王安,要是她一气之下跟了他怎么办?不过这忧虑就像是一阵烟,很快就被他找的理由给驱散开去——先不说曹阿姨的事幺妹对王安恨之入骨,但看那态度,就不及对他好,他们肯定不可能。再者,幺妹是喜欢他的,这个他能感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