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宋没失言,下午刚两点他就带着另外三个朋友到了麻将馆。
这会儿幺妹刚好把另外三桌打小麻将的人安排好。为表达对小宋一行人的重视,她特地将靠窗那张新麻将桌留了下来。
打五块麻将的王瑜、冉小帅、还有黄毛小勇早就到了,却因阮芸临时换班没能正常开始。三个男人无事可干,只得围在柜台前闲聊。
小勇跟幺妹要了盒阿诗玛,可烟头铺了一地,还是没人来,他有些不耐烦了:“小帅你也是,没人早点说嘛,把我喊过来悬起。”
“阮芸平时都上夜班,我哪晓得她临时跟人换班嘛。”
小勇坏笑:“就你俩那关系,她都不提前说一声吗?”
“我们,我们哪有什么关系嘛。”冉小帅一张脸红得跟喝醉了酒似的。尽管阮芸并不接受他的追求,可每当有人提到她的名字,他还是会脸红心跳。
王瑜掸了掸烟灰给冉小帅支招:“你打她们呼台的电话嘛,要是阮芸接,你就告诉她,三差一,呼她打牌呢。”
“谁知道打多少个才能轮到她接?打电话的钱你出还差不多!”冉小帅没好气道。
“打,钱我出!”小勇掏出十块钱豪气万丈的拍在柜台上:“不够我再拿!”
王瑜替小勇点了支烟,并竖起了大拇指。
“打就打,谁怕谁啊?”冉小帅内心很紧张,却故作潇洒的抄起了电话:“小勇,你数着啊。”
电话很快就通了,准备不充分的冉小帅有些措手不及,他捂住话筒小声问王瑜和小勇:“小姐问我呼多少号?”
“呼个毛线呀呼?”小勇一把抢过电话放了回去:“你傻啊?不是她接就挂了重打呗!”
“喔,是哈!”冉小帅懊恼得想撞墙。他接连拨了十几个电话,还是没听到阮芸的声音,反倒紧张得满脑门都是汗水,于是重重地把电话放了回去,道:“这破寻呼台到底有多少人啊?”
“哈哈,坚持就是胜利!”王瑜翘着腿站在一边,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你们这是干嘛呢?”幺妹从里屋出来,有些疑惑地看着几个人。
“给你创收呢。”王瑜笑着将十块钱抓在手里:“冉小帅在泡妞,再打四个,这钱就你的了。”
“幺妹姐,你倒是找个人去啊,这三缺一怎么弄嘛!”小勇已经对冉小帅的电话游戏失去了激情,一只手无聊的敲击着柜台:“今天我都没去工作,专门打牌来的呢。”
幺妹正愁没人呢,陈香背着包过来了。她直觉灵光一闪,立马迎了出去:“诶,香香打牌噻,就差你一个。”
“五块啊?不打!”陈香斜眼看了看冉小帅和小勇,漫不经心道。
“你想打好多?”显然,小勇那点可怜的自尊被陈香那轻蔑的眼神伤得不轻,一梗脖子道:“我们陪你!”
“人家陈香姐要打二十,”冉小帅回得很没底气的样子。
“不就二十吗,多大回事?”小勇一甩头,将冉小帅手里的电话重重地按了回去:“走,陪陈香姐玩玩。”
“不欠账哈!”陈香翻了翻白眼。
“嘿,陈香姐你啥意思啊?”小勇急眼了:“你看不起人是吧?”
王瑜看着自己的鞋子没吭声。
“你想多了,我是先说好免得到时候扯。再说,欠账打起不好耍的嘛,我输了还不是拿现钱。”陈香看着王瑜:“你打不?要不打我去干休所耍了。”
“打啊,”王瑜掸了掸衣服站起来往里走。
“幺妹,给我来包阿诗玛。”陈香说。
“哎呀,最后一包给小勇了。”
“其他烟我不抽的。”陈香站住脚,一副没有烟就不打牌了的样子。
这会儿旁边干休所开麻将馆的陈老头就站在铁门处,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显然,原本长期在他那打牌的小宋带着人投奔了幺妹,这让很他恼火。
幺妹担心陈香变卦,急忙扯着人往里走:“你们先打,我把茶泡好马上到外面买去。”
“幺妹,你多备几包嘛,反正我还要来打牌的!”陈香这才抬脚往里走。
幺妹生怕怠慢了两桌财神爷,出去买烟之前特地叮嘱老爷子:“爸,店里的东西先不卖,您就在麻将馆那坐着,他们要啥您就给啥,动作快点,态度好点,我一会儿就回来。”
“要不,我去外面买烟?”老爷子迟疑着。他那性格,要命都比要他陪笑容易点。他也清楚,其实这方面幺妹也不擅长。这段时间,只要打牌的人一来,幺妹脸上那微笑就没断过,当晚上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她就虚脱般坐在那儿,一个劲地用手揉脸。这哪是开麻将馆,分明是在卖笑。
“爸,我腿脚快,一会儿就回来,人家等着抽呢!”说话间,幺妹已经风一般出了门。
幺妹这边刚回来,小宋就跟她商量,说是他们几个想接着打夜场,能不能就在麻将馆弄点吃的,他们每人自愿交五块钱生活费。
这提议马上就得到了王瑜的响应:“我看要得,都在你这儿吃算了!”
“还有我,”小勇一举手说:“小帅,我们一起噻?”冉小帅没反对,小勇又扭头问陈香:“姐,你呢?”
“你们晚上还打不嘛?”
“打啊”三人异口同声道。小勇说话的时候碰倒了自己手里的一张牌。
就在这时候,陈香的嗓门瞬间提高:“幺鸡,我杠。”
“怎么可能,我这幺鸡怎么可能打出去?”小勇急坏了,一伸手就把幺鸡抢了回来:“这不说吃饭的事嘛,不小心把牌碰倒了。你们看嘛,我这是一二三的搭子,怎么可能把下叫的牌打给你杠嘛。”他一边争辩,一边着急忙慌把牌倒给大家看。
“那我不管!”陈香不紧不慢扣下牌,再掏出一支烟点上:“别说你是下叫牌,就算你是自摸,只要上了牌桌,我就得杠,随便你上哪说理去!”
王瑜和冉小帅都表示,小勇那牌肯定是打不出来,都朋友,何必那么较真。
“嫖情赌义,既然要上牌桌,你就得遵守规矩。”陈香完全没有退让的意思。
三人对了一眼,都不再说话,就那样僵持着。显然大家对陈香的做法都持有异议。
就陈香那脾气,幺妹也不敢随便说话,好在这个时候小宋扭头看了一眼:“哎呀,几个大老爷们,跟个女孩教什么真,给人家杠就好了嘛。”
小宋这一说,大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小勇也只好悻悻地把幺鸡递给陈香。陈香杠牌的时候给小宋抛了一媚眼以示感谢。那炽热的眼神灼得小宋有点不好意思,扭过头打自己的牌去了。
“五万,”陈香抿了抿嘴,将扛起来的一张牌打了出去。
“我胡了,卡五万,”王瑜捡牌的时候那脸笑成了向日葵。
小勇和冉小帅偷偷相互踢脚,高兴得就差击掌庆贺了。
陈香瞥了三人一眼,气呼呼抓起四十块钱飞给王瑜:“我们这些人,不得耍赖,点炮就给钱。”
“是是是,还是陈香姐耿直。”小勇和冉小帅附和道。
眼见僵局解开,幺妹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你们点菜呗,点好我让老爷子买去。”
“老爷子的韭菜老猪肝肯定得有,”陈香说:“再买点莲藕炖筒子骨嘛!”
“你们呢?”幺妹望着其他几个人。
“买倆小菜炒上得了,四十块钱能买多少菜呀?”王瑜说。显然,他是对陈香花五块钱点两个荤菜有看法。
其他人都表示,老爷子怎么弄,大家就怎么吃,不挑嘴。
幺妹拿了四十块钱给老爷子,让他就着钱全买了。老爷子说能买不少菜呢,能吃完吗?
幺妹说吃不完也得买完,总之不能让别人觉得在菜钱上赚了,那样显得不厚道。
老爷子做菜,不仅技术不错手脚也麻利,刚六点,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菜就上桌了,有韭菜老猪肝、排骨莲藕汤、豌豆尖炒回锅肉、油渣莲白等等,最后那道色泽鲜美的胭脂萝卜必须强调一下,这种泡菜可是老爷子的一绝。
重庆人偏爱泡菜,每家每户都备有大大的泡菜缸,里面可以放辣椒、生姜、豇豆、胡萝卜白萝卜等。不管是吃大餐,还是吃火锅,到最后都得有一碟泡菜下米饭,这顿饭才算得上圆满。老爷子做泡菜很挑剔,他会把上好的胭脂萝卜切成条,放在咸菜缸里泡一夜,绝不超过二十小时就捞起来。这样的泡菜不仅色泽鲜美,还微酸带甜、清脆爽口。夹一块放碗里,半碗米饭都变得透红晶亮,不仅满足味觉,视觉也一同被犒劳。
大家吃饭的时候幺妹并没有上桌,她站在一边默默地观察每个人对菜品的喜好,尤其是小宋和陈香,她看得尤为细致。餐桌上老爷子的厨艺得到了一致夸赞,都表示,以后打牌直接在麻将馆解决晚饭问题。
吃完饭,一伙人就又着急忙慌接着打夜场,直到深夜十二点半,这才不情不愿散了伙。
小宋那桌,因不熟悉,故而输赢未知。另一桌两赢两输,王瑜大赢一千五,小勇小赢八百。冉小帅、陈香各输一千有多。
打了胜仗的王瑜情绪极度亢奋,牌局都完了,还在那叨叨牌经。陈香心里不爽,朝冉小帅扬了扬钱包:“看嘛,今天我们都输一千多,不像有些人把脸丧起呢?打牌这玩意,输赢很正常,是不是嘛?”
王瑜听出来了,陈香这是在含沙射影呢。不过这会儿他不想计较,心里正盘算着接下来该到哪儿玩去。
“嗯,还是我们陈香姐最耿直。”小勇的马屁及时拍了上去,说完还扭头问小帅:“你说是不是?”
“是!”冉小帅那话回得面无表情。这会儿他心里正犯愁呢,刚在母亲那要了三百块零花钱,还没过夜就没了。不仅如此,还欠了幺妹一千的外债,这钱拿啥还呢?
“走了。”人品得到庄严认证,这让陈香很满意。再和王瑜这样的小人比较一番,顿时产生出一种难以比拟的优越感。她轻蔑地斜了王瑜一眼,挥手向众人道别。
“香香,路上小心点哈,”幺妹陪着笑:“明天赢回来就是。”
“输赢不重要,主要是图个高兴。”在这个地方,也就她陈香能说这样的话。在这话出口后,她似乎有了一种居高临下俯瞰众生的感觉。
“诶。”幺妹觉得这是一个容易得罪人的陷阱,就随口敷衍了一个意义不大的语气词。
陈香的高跟鞋在楼道留下哒哒的声音,待声音出了楼道口,王瑜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哈哈,笑死我了,哭着喊着去杠一张不该杠的牌,结果却点了杠上炮,你们说这算不算报应呢?”
“哈哈,绝对算!”小勇也乐得不行:“你就是在接了这杠上炮之后才爆红的,啊哟,那手顺得啊,要啥来啥,独张都能自摸,解恨极了。”
“之前我还赢着呢,”冉小帅苦着脸说:“看来得出去找工作了!”
“找啥工作呀,明天跟我去公司报到。”小勇用大拇指撇了撇自己:“就我们那工作,轻松自由收入还高!”
王瑜扬了扬手里的钱包,“找啥工作哟,走,哥请你们嗨皮去!”突然想起还有幺妹在,就又追问了一句:“喝酒,你去不?”
“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开心点!”陀螺似的转了一天,幺妹早累坏了。
“那我们走呗。”王瑜朝小勇和小帅意味深长挤了挤眼。
幺妹知道他们要去哪儿,下午王瑜和小勇就在那嘀咕,说是谁赢钱,就谁请大家去梨树湾发廊找小姐。她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替远在广东赚钱的张艳不值。女人呐,为了所谓的家,有时候连尊严都不要了,可男人根本不把你当个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