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本是我案子开庭审理的日子,但是不知何故,开庭时间再次被推迟。
昨天,邹倩倩来检查我“台词”的背诵情况。结果,她大失所望:我不仅十句背不上来一句,而且即使那一句,也说得结结巴巴,磕磕绊绊。
“你这是诚恳合作的态度吗?你说,你自己说清楚!”邹倩倩握着供词,对着床头柜用力一拍。她朝我发火了。
而我也有一肚子的不快。我向她抱怨,说供词全他妈的都是胡说八道,是一派胡言。“而且,”我略微提高了声音,“这里边还提到了一本日记本……为此,我倒要请问你,这本所谓的李平安的日记本,现在究竟身在何处?”我在距离我的律师一步远的地方,对她吹胡子瞪眼。
回应我的只是沉默。
几乎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坐在我面前的这个律师睡着了,因为她背靠椅背,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支着这只手的肘部,整个人半眯着眼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我,一动不动。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我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显然,我不只是在观察她,我也在揣度她,我所揣度的是她因为我这个案子能够从赵凯亮那里得到多少好处。当然,这是一件不需要我揣测的事情,因为毕竟出钱的人不是我,而我之所以会揣测她也仅仅出于一种好奇心的本能在作祟。嘿嘿,其实,说白了,像邹倩倩这些社会精英也是需要为了利益奔波和忙碌的嘛。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社会并非像某些经济学家说的那样最终会因为中产阶级的存在而呈现出橄榄型,真正的现实是,贫富差距越来越大,社会的财富与权力正越来越集中到既得利益集团的少数人手里,整个社会呈现出的是一个金字塔形,所有人都踩想着别人的肩膀或头颅拼命地爬到塔尖上,于是,为了名利与权力的争夺也就在我们身边时刻上演。而面对这些,我们当中的大部分普通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扮演好被人踩踏的这样的角色,因为除此之外,我们别无他法。为了活下去,我们唯有如此无奈。以上,不是我的观点,而是赵凯亮的,是他在一次慈善活动的现场发表的演讲,不知为什么,我对他的这些话,至今记忆犹新。
突然,外边有人敲门,而且敲得极轻极有礼貌。我狐疑地走过去打开门,然后就看见了柳依依。她身旁站着看守小李。
“你好!想必你就是李先生吧?”依依说着,举起手里托着的保温盒。她今天穿了一条淡蓝色的棉麻连衣裙,白皙的脸蛋在这裙子的映衬下就宛若飘浮在蓝天里的白云。
依依打开保温盒,露出里边的排骨汤,给小李检查。检查无误。小李盖上盒盖,拎着保温盒递给我。“李先生,你关照我父亲的事,我十分感激,不过,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表达谢意,因此,这一点心意(依依扬起下巴对着小李手中的保温盒点了点),还请你务必收下。
屋内的邹倩倩走了过来,她揣测的目光在我和依依的脸上来回逡巡,而这样的举动,让我感到十分的厌恶。正当她想要开口的时候,我一把接过小李手中的保温盒,对着依依点了点头,然后就关上了门。
“这女的是谁?她跟你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般对你示好?”我的律师咄咄逼人又不可一世地问。
我强忍着心中的不快,耐着性子将之前在地下室搬箱并帮助柳父的事逐一告之。随即,一抹恍然又略带暧昧的神情在我的律师的脸上掠过。“这女的长得真不错,是吗?”
“我现在不想和你谈柳依依,我想和你谈的是那本日记,这才是问题的核心!”我蓦地叫了起来。
“开庭那天,你会见到这个‘核心’的。”
“难道你现在就不能透露一点吗?”
“没这个必要。”
“那么,我是否能背下这份供词,也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李富贵!”邹倩倩“唰”地一下涨红了脸,站了起来,“你这是在要挟!赤裸裸地要挟!”
“是又怎样?!反正我大不了一死,我这样的贱命又岂能与赵凯亮那样富贵的人的性命相提并论?”
“不可理喻!你简直不可理喻!”我的律师气急败坏。她抬起一只手奋力地在空中比划了一下,然后双手相握,十指交叉在胸前,绕着椅子不停地转圈。转完第三十六圈,她停了下来,向我妥协。她承认确实有这样一本日记本的存在。
“它现在在哪儿?在赵凯亮的律师陈路易那里?”
“应该是的,不过很快,它将被呈送给法院作为物证。”
“在它被呈送之前,我想亲眼看看它。”我直截了当地说出我的要求。
“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赵凯亮他们既然都可以迫使我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李平安已满十四周岁,那么,一切就皆有可能!”
眼前的女人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她的声音沙哑,“李富贵,你是不是非要看一眼这本日记,才肯安下心来老老实实地背供词?”
“一点不错。”
临走,邹倩倩站到门边的时候突然停住,她背对着我说道,“其实,你没必要这样与赵凯亮针锋相对,因为……真正掌控这个这个案子的,另有其人。”
“谁?那人是谁?”
我的律师冷笑数声,摔门而出。
我心情郁闷地喝起了依依送来的排骨汤。汤的味道极淡,好像没放盐,不过,我还是一口气把它喝光。
次日柳依依来取回保温盒的时候,再次表达了对我的谢意,不过,她神色匆忙,前后只在我面前待了不到一分钟,她仿佛赶着去办什么急事似的,最后离开前,她又吞吞吐吐,欲言又止。我追问她是否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她蓦地满脸通红,低下头咬着嘴唇轻轻地摇摇头。后来我听蔡秃头说,这两天她的父亲病情加重。
昏天暗地,暴雨如注。仿佛外边整个的世界都陷进一个灰暗又潮湿的境地。不想背供词的我,再度回忆往事。我又想起了赵凯亮。
事情发生在九年前,我刚开始承包房地产的工程施工。直白地说,我就是一个二道贩子,一个中间商,我先与房地产老总谈好工程总体的施工价格,扣除中间差价留作我自己的利润之后,我再以剩余的价格出手给熟识的建筑队承揽包活。当时,N市的房地产还处在新兴阶段,一幢幢高耸的住宅楼仿佛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当时我25岁,领我入行的是老韩,他身高不到一米七,体重一百八,五十岁刚出头就患上了脂肪肝晚期。曾经,他因为和人拼酒,在医院昏迷了三天三夜。之后,医生禁止他喝酒,于是他就在冷冷清清的人才市场里找到了能喝酒的我,并且用了不到五分钟,就敲定了我和他合伙搭档的关系。我被指派的工作就是跟着老韩与诸多房产老板拉拢关系,交际应酬。老韩的每一次拜访客户,都是带有具体鲜明的目的,譬如说建立初步的印象,譬如说许诺不菲的回扣,譬如说吹嘘自己手下的施工队做出的工程的质量如何的优秀。其中,令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给一个附庸风雅的房产老板送礼,礼物是装了一幅名家的山水画,山水画的下面则码好了一沓沓的钞票。“说白了,干我们这行,靠的就是礼尚往来。正所谓我敬你一尺,你敬我一丈,若是离开了这些,我们就只能喝西北风。”这是老韩后来脂肪肝发作住院后,对自己的职业做出的总结。
他住院期间,有许多有头有脸的人来探望。其中,就包括了赵凯亮。这是我第二次见到赵凯亮,距离第一次作为他的代驾司机已经隔了十个月。然而,这个中年男人身上的某些特质仍像磁铁般的吸引着我,就仿佛他天生具备某种让人一见倾心的魔力。在医院见到他的那天,我的视线几乎不能从他身上移开。
他也认出了我,甚至很客气地向当时还是一个无名小辈的我伸出了手。握住他那保养得光滑细腻的手的同时,我还没有意识到此人处理事情的卓越的能力与高超的手腕。老韩的后事就是他一手包办的。老韩是为了一个大项目病倒的,那时他偷偷跑出医院,和一个据说身价几十个亿的新加坡的房地产开发商连喝了三瓶白酒(我喝了四瓶),结果第二天,他就躺在了医院那光线阴森晦暗的太平间里永久安息。老韩的老婆任玲处在极度的悲伤中,只是一个劲地哭;老韩唯一的儿子韩明宇在国外读书,乍闻噩耗,匆匆赶回国,那是一个嘴巴上毛还没长全的孩子。而作为与老韩刚合作没多久的搭档,我是除了对任玲说一些安慰的话,让她节哀顺变之外,其余种种必须赶快办理却又十分琐屑的事务,我一概一窍不通。老韩的乍然离世,给我留下了一个如同蜘蛛网般复杂的人际关系网,这张网里有他的客户,他的朋友,他的亲戚,甚至还包括几个正处在事业兴旺期的政府官员。总之,老韩交友广阔,结识三教九流。而老韩对待他们总是怀着一颗诚挚相交的心,并且基本上都是说到做到,兑现了当初许诺给这些人的利益,因此,老韩的离世,无疑是十分轰动的。他去世当天,医院就来了三百零三个自称是老韩生前至交的人,他们无一例外地送来了丰厚的礼金,而我在收下这些礼金的同时只能通过装礼金的信封背后的署名来辨认他们姓甚名谁。恰恰是在那时,赵凯亮出现了,他提醒我应该准备一个本子,将这些送礼金的人的姓名及礼金的具体数额全部逐一登记,以便将来韩家偿还人情。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并立即实行。然而,我刚登记了不到十分钟,双眼哭肿的老韩的老婆任玲来找我,她说她准备起诉那个与老韩喝酒的新加坡开发商,她认为若非此人,老韩就不会死。我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又仓皇失措地说,这样恐怕不太好吧。任玲一听,就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地动山摇,她扯着嗓子嚎叫,说老韩死得冤,死得不值,作为妻子,她必须要出这口气。这些话听得我头皮发麻,无言以对,而且我感到莫名的害怕,毕竟,喝酒时,我也在场,那么这是否意味着对于老韩的死,我也得承担相应的责任呢?我算不算某种意义上的从犯呢?当时没有多少法律意识的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坏了。面对哭得死去活来的任玲,我头皮发麻,束手无策。又是在这个时候,赵凯亮给予了我最大的帮助。他三言两语就稳住了任玲,并打消了她准备起诉的意图。不过,与此同时,他也用极为委婉却又恰到好处的方式通知了那位新加坡的老板,之后,新加坡的老板向任玲支付了五百万的慰问金。(当时,五百万还是个相当大的数目)为此,任玲在我面前喋喋不休地把赵凯亮夸了成百上千遍。
赵凯亮如此费心周到的义举一直持续到老韩开追悼会。本来任玲和我都一致推举赵凯亮在追悼会上致辞,但是,却被他谢绝。他说他不合适。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坦然地告诉我们,他和老韩只是泛泛之交,生意场上的普通朋友,之前合作过几次。不过,他很欣赏老韩的为人,也很同情现在老韩留下的孤儿寡母,更同情我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的应对乏力。因此,用他的原话说就是,他是出于以上的原因才“帮了点小忙”,做了些“微不足道”的事。在赵凯亮的打理下,老韩的追悼会开得隆重肃穆,来了不少N市政界、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老韩的追悼会办完没多久,任玲就与韩明宇,带着老韩留下的八十万和那五百万的慰问金出国了,他们临走前没给我打电话,他们唯一联系的人是赵凯亮。至此,我更加看重赵凯亮,觉得他就好像我漫漫人生旅途中的灯塔,觉得他总能做到我力有不逮的事情。而我对他发自内心的尊敬,也是从此时开始萌生的。当然,现在的他,在我看来,则完全是一个斯文败类,一个无耻之徒。
雨还在下。窗玻璃上蒙了厚厚的雾气,外边的景物变得愈加模糊。
我逼迫着自己背诵了五分钟的供词。然后,就被门外柳依依的声音吸引。此刻,在门外看守的是蔡秃头,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蔡秃头竟然允许依依与我在病房内单独谈话。尽管他出乎寻常地网开一面,但是对于他色迷迷的盯着依依的目光,我仍是难以忍受的。
依依先是和我闲扯了几句天气,说起了我们现在这家医院并不突出的医疗条件和医生水平,然后进入主题。她说起了她那患有糖尿病并发症的、身体每况愈下的父亲。“李先生,我想向你打听一下你的律师邹倩倩……”
“你问她干什么?”
“我……我想托她办点事。”
“为了你父亲?”
“嗯,我听说医院这边已经在为你着手办理保外就医的诸多手续,因此,我觉得邹律师很有能耐,尤其是她认识许多‘更有能耐的人’,所以……我想通过邹律师,结识这些人,帮助我父亲减刑。”说到这儿,她停下来,朝我略带羞涩地嫣然一笑,我顿时神魂颠倒,灵魂出窍,并且几乎忘了她是个有夫之妇的事实。她的丈夫常年在国外做医疗器械的贸易生意,小两口暂时分居。
这场绵延不绝的暴雨接着又下了整整三天。第三天的早上,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邹倩倩。
我二话不说地拉着她坐入椅内,我把供词塞给她,然后便宛如一个被抽查背诵功课的小学生似的站在她面前,滔滔不绝又异常流畅地背诵起来。我竟背下来一大半,而且出错的几率极低。邹倩倩激动万分,用看怪物的目光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突然哈哈大笑。“太好了,太好了!李富贵,干得漂亮!”
不过,我等的却不是她的夸赞。我向她摊开了手,而她也立即会意。她把手伸进公文包摸索着。很快,她的手停住不动,显然是摸到了目标。但是,她这只手仍缩在公文包内,没有把那个目标拿出来。“李富贵,你能向我保证,你会把这份供词完完整整地一字不落地都背下来吗?”
“事实已证明了我的实力。”
“很好。不过,我需要再听到你的保证。”
“好吧,我保证。”
“保证什么?你得把话说明白。”
“噢,邹律师,你可真是麻烦!好吧,我保证,我李富贵在此保证,一定会在开庭之前,把供词上的内容背诵下来。”
“很好。给,这就是你想要看的日记,不过,这只是我其中一页的复印件,你要知道,做这件事真是费了我很大的劲……”她还在絮叨着,不过,对于她的话,我已经压根听不进去,我夺过这张复印纸,迫不及待地匆匆浏览了一遍。“老天爷,这竟真是李平安写的!这的确是她的笔迹!不过,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回事?”我禁不住惊呼。
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我对李平安的笔迹更熟悉。因为,在整个小学期间,我目睹了这份笔迹由稚嫩转变为工整与清秀。
我贪婪地读着这张复印件上的每个字,但是因为紧张与激动,虽然看了十几遍,我只读懂了手中这篇日记的日期——2019年11月30日。但这根本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这篇日记是我最爱的妹妹写的,我能通过这些句子,再次捕捉到当初她写下这些句子时的心情!也就是说,我又能够再一次感受到她了,或许通过这样的方式,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李平安又复活了!啊,还有什么比这更让我感到欣慰与欢喜的呢?想到这儿,一股不可遏制的酸楚窜进了我的咽喉。
我的心彻底乱了。许多杂乱又莫名其妙的画面如走马灯似的不断在我脑海中闪现:漆黑阴森的坟地上的一团幽灵似飞舞的磷火;有气无力停在一枚枯叶上的垂死的黑蝴蝶;一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鼓着腮帮子的癞蛤蟆;N市殡仪馆的庄严肃穆的鎏金招牌;又长又密的枯萎的杂草……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也才察觉到邹倩倩早已离开。喝下一大杯水,我定了神,开始阅读手里的这篇日记。
日记内容如下:
我感到很孤独,很痛苦。虽然有一个哥哥,可是我有些话,我并不能对他说。而在学校里,我唯一的能对之倾诉心声的朋友也转了学。噢,我当然明白她为什么转学,她的转学与我脱不开关系。啊,我多么憎恨我自己啊!如果我是超人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能用我的超能力改变这一切了。然而,我是超人吗?不,我不是。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卑微的、孤零零的甚至至今连亲生父母都没有见过的可怜人。这世上还有比我更可怜的人吗?嗯……好像有,譬如说,埃塞俄比亚的饥饿的儿童——我曾在电视上看到过他们,没有食物的他们瞪大了无辜的眼睛——他们比有一点我幸福,他们至少有妈妈能够依偎。所有人都有妈妈,都有爸爸,为什么我没有?这个问题,我不止一次地问过哥哥,但是,他总是拿我当小孩子,每次都找别的话题搪塞我。其中,最正儿八经的一次回答是:平安,你听我说,即使你没有了父母,哥哥也会倾尽全力地照顾你。别人家孩子拥有的东西,你也一定会有。瞧瞧,瞧瞧,这就是他的回答!说真的,有时候我真有点讨厌他这样的人,而他最让我讨厌的一点就是他的专制,他很少给我自由,就连我衣服的颜色,也必须符合他的审美标准!白色,统统都是白色,一打开衣橱,我就宛若跌落进一堆单调又乏味的皑皑白雪之中。有时候,我常常一头雾水,因为面对所有颜色相同而款式不同的衣服,我简直不知道该穿哪件。如果可能,我真的很像告诉这个霸道的暴君,我非常非常讨厌白色!而这种讨厌也包括了他他总是事无巨细又婆婆妈妈地管束我的一切,而这,在他看来,就是对我的爱。但是,说真的,这种爱真的让我感到压抑与苦闷。尤其是现在,我唯一的朋友吕佳婷离开我之后,我倾吐心事的唯一方式就只剩下诉诸笔端,好像我只有通过写日记才能遣散自己心中的不快了,唉,这真是一种悲哀啊!吕佳婷,我真想你啊。你在新的学校里感觉如何?交到新朋友了吗?真想快点知道你现在的情况,我已经在微信中加你为好友了,正等着通过你的认证呢。可是你认证的时间怎么那么久,难道你是故意不加我的吗?吕佳婷,你知道吗,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对你说,首当其冲的就是想对你说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那件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吕佳婷,你能原谅我吗?
放下这页复印件,我久久难以平静。“我在李平安的心中,真的是一个‘暴君’吗?还有,为什么她从来没跟我提起过她这个朋友吕佳婷呢?”这两个问题如同两条交错纠缠的绳子,紧紧勒着我的心,一整晚,我都辗转反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