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我问邹倩倩,她父亲的身体是否好些。她心不在焉又心事重重地“嗯”了一声。接着,她示意我坐到床边,她自己则坐在床对面的椅子上。很快,她三两句话就说到了问题的要害。“和你交底地说吧,就是我们律师界鼎鼎大名的陈路易,他作为赵凯亮的辩护律师,找到了我,然后向我表达了赵凯亮想要和你做一笔交易的愿望。你若肯同意赵凯亮的条件,他就会想办法通过……一个……很有权势的人,帮你逃脱牢狱之灾。”
“我能免除坐牢?”我彻底惊愕了,话说得结结巴巴。
邹倩倩没吭声,她用极其冷漠的神情望了望我,然后低下头,漫不经心地玩起了她修长白皙的手指。
我深吸一口气,让她具体说说赵凯亮开出的条件。
“很简单,只要你肯配合,配合他们认定李平安已满十四周岁即可。”听到这儿,我已是怒不可遏,因为我对法律当中的与不满十四周岁女孩儿发生性关系,无论对方是否自愿,都算作强奸这条条文有着深刻的印象,因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我一下子明白了赵凯亮的用心,随即,我从床上跳了起来,猛地一拍床,低吼道:“这不可能!因为这显然是混淆事实,颠倒黑白!”
邹倩倩又用刚才的神情看着我,然后她依旧玩弄了会儿她的手指,接着,她幽幽地仿佛一个深有体会的过来人似的说,“只要有权势,这世上根本没有不可能的事。”
我一下子噎住,因为我不得不承认她所说的是事实。
这次的谈话不欢而散,不用说,我和邹倩倩没有达成任何实质性的共识。
临走前,她叮嘱我尽快把事情考虑清楚。用她的原话说,就是必须“把利害关系看透”,还说她晚上会再来听我的回话。我对她感到深恶痛绝,更加让我深恶痛绝的是赵凯亮这个混蛋的滔天势力。而在面对这样的势力的时候,我又该何去何从?是选择个人的重获自由,还是为了李平安而选择坚守公道与正义?一想到这些,我就不知所措,心乱如麻。
午饭后,一个小护士来给我打针。与此同时时,门外的蔡秃头在与看守所的张副所打电话。
通过询问小护士,我得知我的基本情况:我已被院方排除感染新冠,我得的是普通感冒,且症状并不严重。小护士走后,外边的蔡秃头仍在打电话。他在向张副所汇报罗三群现在的情况,他说罗三群住在本院的215病房(我住的房间是202,我和罗三群住同一楼层),这几天很不安分,先是说要投诉殴打自己的豹子和雷子,后来又说干脆向上面投诉看守所。蔡秃头的电话打得时间很长,听得出来,他和看守所里的张副所关系匪浅,因为这个老油子警察总会时不时说上两句脏话。而我也就在这通冗长的电话中,在午后暖烘烘的阳光中,昏昏欲睡。朦胧中,我仿佛听到一只白头翁婉转的歌唱。我的呼吸均匀,眼皮沉重。
突然,我被人推了一把。睁开眼,我瞧见了冲我坏笑的蔡秃头。他问我现在是否发烧。我说身体已经好了。他点点头,叫我珍惜眼前的机会,还说机会“稍纵即逝”。我疑惑地望着他,心底嘀咕:“他刚说的这句话是在暗示我应该把握邹倩倩为我提供的‘机会’吗?不过,他是怎么获悉邹倩倩对我说的那些话的?”我皱眉思索之际,他把我打断,他以一种命令的语气叫我去“劝”罗三群,因为这几天罗三群一直嚷着“除了李富贵,我谁也不见”。
没办法,我只好硬着头皮遵命照办。不过,令我自己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从头到尾劝罗三群劝的最多的一句是——“把利害关系看透”,而这,原本是邹倩倩叮嘱我的。当然,我也对罗说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此类的道理,但是,这个看上去长得清秀温和的年轻人,竟是头倔牛,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常常我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他大吼大叫地跟我提“公平”,跟我讲他自进看守所以来的种种不公遭遇,说着说着就义愤填膺地起伏胸膛,还气红了眼睛。因此,我终于看出,这所谓的“相劝”根本进行不下去。最后,我只得像条丧家犬似的跟在蔡秃头的身后灰溜溜地退场。
夕阳西下,窗外的大桑树上飞来一对麻雀母子。麻雀母亲每啄几口桑果,就停下来往孩子的嘴里塞一点残渣,而在此过程中,麻雀雏鸟一直在瑟瑟发抖,浑身哆嗦,它从头到脚都是毛绒绒的,浅灰色的,身上没有成鸟的那种斑点。
晚饭时,蔡秃头给我带来一个冷掉的炸鸡腿,虽然我压根对鸡腿没兴趣,但是我还是装出一副感激的模样,狼吞虎咽地把鸡腿吃得干干净净。蔡秃头带着满意的笑离开。半个小时后,邹倩倩推门而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决定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头。
“太好了!李富贵,你知道你现在这样,叫做什么吗?”
“叫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快活地朝我眨眼睛,并且还兴高采烈地扬起了手中的公文包。她走到椅边坐下,动作麻利地从包中取出一份文件,翻到文件末尾一页,接着找出笔,把笔塞给我,并朝我指了指末尾那页上需要签名的空白处。
盯着眼前的空白,我握着笔愣了半分钟,然后蓦地明白过来。显然,这就是赵凯亮需要我签名的那份证明文件。嘿嘿,真是一丝不苟,有板有眼!一切的交易都必须落实在白纸黑字上,都得体现在法律允许的条条框框之内。签完字,我厌恶地摔开笔,然后直言不讳地问我的律师,“我保外就医的手续什么时候能够办下来?”
“很快。”她小心翼翼地把文件收进公文包,头也不抬地又补充道,“我们会帮你安排的,你放心。”拉好公文包的拉链,她再不看我一眼,抓着手机发起了微信,“喂,亲爱的,你还在酒吧吗?……”一边说,一边如一只刚刚吃饱了的燕子,心满意足地翩然离去。
这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我和一个光着身子的女人亲热。女人的脸被她的长发覆盖,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这尖叫让我更加勇猛,更加躁动,在蚀骨销魂抵达顶峰的那一刻,盖在女人脸上的长发突然散开,女人的脸露了出来——赫然是邹倩倩!我完全被吓到,想要离开她,但是她的腋下却突然生出无数条蜘蛛丝,这些冰凉、有韧性且越来越密的蛛丝捆住了我的手脚。没过一会儿,我整个人就如同一条蚕似的被织进一个薄薄的茧中。我再也看不到外边的世界,我被关在这越织越厚的茧中了。我感到了绝望,似乎有热呼呼的东西从眼眶中流出,我吃了一惊,伸手去摸。也就是在这时,我醒了。不过,在现实中,我并没有在眼眶周围摸到任何东西。
早上刚吃过早饭,蔡秃头就给我戴上了手铐,他说要带我去做检查。我跟着他,爬了五层楼梯。做检查的地方在楼顶七楼。每层楼的楼梯口都装着一扇大铁门,铁门上无一例外地挂着一个沉甸甸的大铁锁。不用说,蔡秃头身上装了能把每层楼的铁锁都打开的钥匙。事实上,他每用一把钥匙打开一把锁,他就会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望我一眼,这眼神阴冷又意味深长,仿佛一个能预测到我命运的巫师的目光。我喘着粗气,一边爬楼梯,一边对蔡秃头旁敲侧击。我先问他,看守所里现在对罗三群是怎样的态度。
“那个臭小子?哼,他也配?!配得上咱们张副所因为他而担心?嘿嘿嘿,我们不是没有好言相劝,不过他呢?他可是不识好歹!因此……也只能应着那句话了……”
“什么话?”我问。
“敬酒不吃吃罚酒。”
闻言,我的心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扎了似的,抽得疼。
“蔡警官,咱们张副所和法律界的人士相熟吗?”
“嘿,你真正想问的是,张副所是否认识你的律师邹倩倩吧!”蔡秃头一语戳破我的心事。我登时脸皮发热,并且转着眼珠,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他又嘿嘿嘿地一阵冷笑,笑完,才又怪腔怪调地说,“小子,你只要知道一点,就够了。”
“哪一点?”
“你一定会被成功地保外就医。”说完,这个男人,在我的背后一推。我一个踉跄,险些从楼梯上滚落,慌乱中我连忙扶住楼梯的扶手,勉强稳住了身形。
“走!快走!再啰嗦,小心老子对你不客气!”男人凶狠地嚷着。我的心陡然变凉,我察觉到自己刚刚提出了十足愚蠢的问题。
我在七楼做了各项身体检查,抽血、B超、X光以及核磁共振。当然,在我做检查之前,蔡秃头为我取下了手铐。之后,我被领着见了一个戴N95口罩的小个子男人。蔡秃头管这男人叫周医生,态度十分亲热。周医生爱理不理地“嗯”了声,便用公式化的腔调对我进行了询问。他问我的都是一些古怪的问题,譬如问我家里有没有精神病的家族史,问我是否出现过精神上的幻觉,是否吃过安眠药等等。而在我被这样询问的过程中,蔡秃头一直用一种玩味的、近乎嘲讽的目光看着我,就好像在看一只被戏耍的猴子。询问完,蔡秃头四下打量,然后偷偷塞给周医生一张卡(好像是某超市的购物卡),然后周医生再开口,说话就不似先前冷淡,变得热络了些。“带我向张副所问好”,临走时,这位医生眼里分明有了笑意。
中午,我只吃了两口白饭,菜一筷子没动。倒不是我不爱吃蒜苗炒肉,而是我压根没吃饭的心思。我翻来覆去地琢磨邹倩倩与蔡秃头乃至于张副所之间的关系,想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这就是他们都是串通一气,是一伙的。刚想到这儿,我就突然又想到现在通过邹倩倩逼我与其做交易的赵凯亮,想着想着,我就突然回忆起往事……
那时,我刚认识赵凯亮不久。而我们之所以聚在一起喝酒完全是为了陪好N市商业银行一个分行的副行长,而所谓“陪好”的根本目的则是为了能从这位副行长手下获得一笔巨额的低息贷款。赵凯亮需要这笔贷款周转,而其周转过程中的一个步骤就是付给当时承包了他房产施工项目的我百分之五十的工程款。因此,从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我和赵凯亮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过当时,我刚离开老韩(老韩是我原先的老板)单干不久,既没有阅历,也没有经验,至于喝酒,更非我的长项。不仅如此,我还有点轻浮,往往被别人捧了两句,就不知道天高地厚,飘飘然忘乎所以起。一句话,我当年就是个没经历过大场面的愣头青,而且当年在赵凯亮的帮助下,妥善地处置了老韩的丧事之后,对于赵凯亮,我就打心眼里产生了一股近乎佩服乃至崇敬的感情。因此,虽然那天是第一次与他和客人喝酒,但是我却笃定地认为,客人必定会买赵凯亮的账,而且一厢情愿地相信天下没有他赵凯亮办不成的事。正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当时一瓶五粮液下肚之后,我的舌头就大了。“彭副行长,你可真……真他妈的有文采!你刚说的那两句拽文的诗,我可从没听说过!嘿,他妈的,怎么说来着的?左手牵着黄狗,右手架着老鹰,然后一个糟老头装模作样地去打猎,还自我狂妄,是不是?是不是?”
“啪”的一声,彭副行长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脸拉得老长。不过,已经喝得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的我,那时已经根本不会去分辨别人的脸色,而这其中不仅包含连连向我使眼色的赵凯亮,更包括了已经暗自对我着恼的副行长。不过,我依旧自说自话:
“哈哈哈,彭副行长,你要是真喜欢打猎的话,那敢情好!咱郊外的林场可不就是现成的……好去处?哎呀呀,要知道,我的一个老哥,刚刚去世的老哥老韩他就认识那林场上的一把手!只要你一个电话,我李富贵就一定……不不不,是百分之一万地给你把事给办成喽!除了没有老鹰,其他你要的东西,什么猎狗啦,猎枪啦,可谓是应有尽有。顺便说说,林场那边每年要接待许多领导,因此,有时候尤其是到了冬天,领导们来了兴致要来打猎,但是林间只有些不能激起领导们兴趣的鸽子和兔子,遇到这种难题的时候,你说,林场他们那边可怎么办?总不能坏了领导们的兴致吧?哎哎哎,我告诉你吧,这时候,这时候就需要开动脑筋,充分发挥林场负责人的智慧啦!哈哈哈……彭副行长,你猜,这个问题,林场那边后来是怎么解决的?”
“啪”。彭副行长又拍了一下桌子,然后,这个五十出头肥得像头猪的男人突然又用力地咳嗽了两声。于是,下一秒,一个小馒头立即被塞进了我的嘴里。然后,我就看到赵凯亮站在我面前,拍掉手上的馒头屑,然后,他拱手作揖,连连向那肥猪陪不是,说我酒量浅,喝多了说胡话,让肥猪不必理会我。最后,还总结性地说,“请您千万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小人一般见识。”
我吃掉馒头,突然来了劲。我也学着坐在我身旁的肥猪刚刚的动作,拍了了一下桌子,“谁是大人?谁是小人?这个问题可得搞清楚!难道能掉书袋胡诌出两句诗的就必定是八面威风的大人,为了讨生活不得不巴结这位大人的人就必定是小人?赵……赵凯亮,你他妈的说的这都是些什么话?还说我说胡话,嘿嘿嘿,也不先瞅瞅你自己?啊,彭副行长,咱们继续,继续聊啊,刚才咱们说到哪儿啦?啊,充分发挥智慧,是的,是的,不用你提醒,我可记得咧。就是说到这儿啦。咱们接着往下说啊。哈哈哈,林场那边后来是怎么解决难题的呢?要知道,冬天,许多中大型的动物都冬眠去了,少有猎物。唉,这的确是个难题哟,不过,凡事总得以那些狗屁的领导的满意度为出发点,啊,刚刚这句颇有水平的话,可不是我这个榆木脑袋能想出来的,说这句话的人可是林场的一把手,哈哈哈,也恰恰因为他有这般的觉悟,能这般全心全意地为领导们考虑,所以他才能长年坐在一把手的位置上啊!啊,这句评论也不是我给出的,是我的好哥们老韩说的。嗨,现如今,也不知道他是在天堂享福还是在地狱受苦,人这一死,是不是就真的万事皆空,空得甚至连灵魂都烟消云散,灰飞烟灭了呢?这个问题我可是想过的,不过不瞒你说,彭副行长,这个问题可是折磨我很久了,有时候我无聊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这个问题,嘿嘿嘿,不过,一直想到现在,我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啊,我们好像说偏题了,言归正传。咱们接着林场那边往下说。哈哈哈,正如老韩说过的那样,这世上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叫事儿。彭副行长,现在,你猜出问题的答案了吗?哎呀呀,你别冲我皱眉啊,要知道,原先这个答案我也没想出来啊。哈哈哈,却原来咱们是一路货色,一路货色啊——”
“啪”的一声,彭副行长拍着桌子,铁青着脸,站了起来。他双眼喷火地瞪着我看了足足三秒,然后甩开拉着他胳膊向他陪不是的赵凯亮的手,挂着仿佛受了天大侮辱似的表情昂首阔步地走出了包厢。
赵凯亮连忙追了出去。然而,五分钟后,追出去的人垂头丧气地重新走回来。而我,仍跟没事人似的,坐在座位里,摇头晃脑地陶醉在自我的演说中。
“啊哈,真正的答案是什么呢?哎哟喂,你可别想岔了,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买’字哟。要知道,这活的动物虽然可以买到,不过运输也是需要时间的。也就是说,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的?远水……远水解不了近渴。因此,考验智力的时刻来啦!哈哈哈,也真亏他们想出这个馊主意!赵凯亮,你猜猜,猜猜看嘛!啊,瞧你,干嘛一直板着脸,装什么样子?哎呀,我说漏嘴啦,是的,是的,他们林场那边最直接的解决方法仍是一个字——装。他们急匆匆地在外地买了鲜活的动物之后,碍于运输这些动物所需几天的时间,而这边领导的兴致又是绝对不能败坏的。因此,他们就雇佣当地的几个农民,裹上了羊皮,钻到了树林里。以此来让那些领导尽兴。啧啧啧,了不起,了不起。什么叫‘费尽心思’?什么叫‘不遗余力’?这我可真算是见识到了!不过,这种做到极致的事情,很容易出事。后来一个领导就用气枪打伤了一个裹着羊皮的农民。听说,当打枪的领导当场听到‘羊’发出仿佛人的惨叫声时,脸顿时白得像白布一样,不过,他的决断更干脆,他当场摔下枪,拍拍屁股走人。最后,林场那边陪了那受伤的‘羊’一笔钱,这事也就翻篇了。因此,话说到这份上,我其实真正想说的是……想说的是……咦……我本来想说什么来着的?赵哥,你这样凶巴巴地望着我干什么?难道我说错话了?难道我刚刚说的话得罪了那位彭副行长了?没有吧……应该不至于吧……要知道,我完全是想逗他乐,逗他开心的——”说到此处,我停了下来,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臭烘烘的酒气在密闭的包厢内扩散开,站在我面前的赵凯亮突然弯曲手指,狠狠地给了我一个爆栗。
后来,赵凯亮还是搞定了那位彭副行长,成功办下贷款,并按照约定付给我百分之五十的工程款,也是直到那时,我才听说为此,赵凯亮前前后后打点关系,至少花费了不下百万,才算化解了与那位彭副行长的之间生出的嫌隙,但对于这些事,赵凯亮始终没在我面前提半个字,更没有指责我半句。因此,获悉此事后,我对他的感激之情日益增长,并且私下把他当作一个可以结交、说真心话的朋友。
下午三点,我趴在窗边朝外望。棉花糖般的云朵挤满了湛蓝的天空,临窗的桑树的枝桠间飞来一只肥胖的野鸽子。停车场上陆续有车辆驶入。正是医院对外探视的时间。突然,一个从医院大门里走出的女人,夺去了我全部的注意!因为她就是我暗恋的柳依依。她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神情萎顿、仿佛生了重病的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