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两人的淡漠和故作可怜张梦鲤视而不见,只顾向着众人继续自己的推论:“案发后常知县率先受理了此案。后因此案事关重大,常知县不得已告知了本府,使本府亦介入此案。而青府自官府介入查案后便一直被官差严加警戒。青智成本就是悄悄潜入的青府,所以他一直在找机会溜出去。可就在这个机会到来前江海凤出了意外,而这个意外就是江海凤在给一直藏匿在柴房地窖的青智成送饭时被发现了,也就是第一次出现在柴房的黑衣人。江海凤逃到祭祖堂后用绳子勒住了李捕快,幸亏陈捕头赶得及时,要不然我们的公门中人也得命丧黄泉了。”这时,站在堂下听审的李瑞不禁打了寒噤,张梦鲤也刻意看了眼李瑞,然后继续道,“李瑞不仅免遭一难,而且还从江海凤身上偷偷扯下来一件东西。”说着又从搜集证物的方箧中掏出了那块月牙形的玉佩,挑衅般地对江海凤道,“江海凤,想必这块玉佩你不会陌生吧。”
江海凤抬头看了一眼张梦鲤手中因垂悬而来回微微摇曳的玉佩,眼神中闪过一丝惶遽,随即又恢复常态,嘴角不屑地一撇,道,“大人真是花样百出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玉佩,不知大人给我看这个究竟所示何意?”
“哈哈哈,”张梦鲤朗声笑了笑,道,“本府早就料到你不会轻易承认。看来非得让你死心不可。”说着又继续之前的推论道,“玉佩丢失对你来说极为不利,你得尽快找到那块玉佩。起初你一直以为是在柴房与李捕快打斗时丢失的,由于你表面上是宋翠屏的贴身丫鬟,所以你白天没有太多单独行动的时间,于是你便通知了地窖里的哥哥青智成帮你在柴房寻找遗失的玉佩。很可惜一直沿路找了好几遍的青智成不仅没有找到那块早已在我手中的玉佩,反而被李瑞逮个正着。青智成,”张梦鲤把目光放到青智成身上喊了一声,后者抬头看了一眼,接着又垂下头默不作声,张梦鲤不急不躁地继续盘问道,“你还记得你被李瑞抓到我卧房时的情形吗?”
良久,青智成抓起一撮遮住自己眼睛的刘海往耳际一甩,冷哼了一声,略带不屑道:“事发才几天而已,如何能忘!”
“很好,”张梦鲤接着道,“你在受讯完后被李捕快押去大牢前曾回头用异样的眼光扫视了一下房中众人,并大呼了两句‘我没有!’。当时我们在场所有人都以为你是在喊冤,直到我怀疑江海凤是青录颜一案的元凶后才幡然醒悟——其实你当时并不是在喊冤,而是在告知当时也在我房中的江海凤一个重要信息——所谓的‘我没有’其实是在向江海凤暗示你并没有找到玉佩。因为你知道自己立马要深陷大牢,所以你只有用隐语来间接地告知江海凤你没有找到玉佩的事情——现在想起来也不得不佩服你过人的机智。宋翠屏把青詝成害死后巧妙利用临摹来的血书把罪名加在了杀死青录颜的元凶——即江海凤两兄妹身上,原本只杀了一个人的江海凤却背上了谋害两条人命的罪名。为了摆脱这个凭空嫁祸的罪行江海凤一直想找个替罪羊。也许曾一直苦于没有合适人选,直到玉佩丢失后她才坚定地选择了自己非常要好的姐妹方止荷。诸位恐怕又有疑问了,觉得江海凤既然和方止荷是情谊深厚的姐妹为何还要选她做这个替罪羊。其实原因很简单,正是因为平常两人走得太近,所以方止荷是青府中唯一一个知道江海凤拥有这块玉佩的人。玉佩丢失后江海凤就一直惴惴不安,她知道玉佩到处都找不到很有可能就是在和李捕快打斗时落在了捕快的手里,所以她一直担心方止荷会把自己拥有这样的一块玉佩的事说漏出去,所以她必须想办法除掉方止荷,而让她做为整个案子的替罪羊则是一举两得的最佳办法。”
“大人,”此时趁着空当说话的不是堂下众人中的一位,而是就坐在张梦鲤旁边的常丙琨,他起身抱了抱拳,道,“您的推论确实是严丝合缝,令在场众人钦佩。但不得不说其中有一事还是令下官感到百思不得其解,还请赐教,若是大人推论上存在的疏漏,也可就此更正,以免深谬造成大误。”尽管常丙琨对自己的上司向来有奉承之嫌,但在关键时刻却能直言相谏,不避官阶尊卑。
“哦,是吗?”张梦鲤和颜悦色道,“何处存在纰漏说来听听。”
“那下官就直言了。”常丙琨说道,“依照大人的这一系列推论来看,青若秋之所以选择陷害方止荷让其成为两起罪案的替罪者是因为方止荷是唯一一个知道青若秋拥有月牙形玉佩的人。青若秋怀疑自己丢失的玉佩已经被官府所得,一直害怕方止荷向官府透露自己拥有这样的一块玉佩,而她又一直想为自己和宋翠屏犯下却嫁祸于自己的罪行找一个顶罪人,这时候方止荷成了最佳人选。请问大人,下官的这番理解没有差错吧?”
“很好,”张梦鲤点头赞许道,“你的理解完全正确。”
“接下来就是下官的疑惑之处了,”常丙琨往前靠了两步,意图让堂下众人都能听得清楚,“既然青若秋打算陷害方止荷的动机是在丢失玉佩之后,那为何在丢玉佩之前她就选择了用绣鞋来陷害方止荷呢?要知道那时候青若秋还一直把方止荷当作姐妹看待,丝毫没有陷她于不义的动机。”堂下众人听了都连连点头称是,有的还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对常丙琨不畏上司强权据理相争的行为感到十分敬佩。
张梦鲤并没有因为常丙琨找出自己推论中的漏洞而感到不快,相反地有几分欣慰之感,他抿嘴笑了笑,对常丙琨拍手叫好道:“精彩!常知县啊,办理人命大案,就是要有吹毛求疵的态度,这样才能保证不会出现冤假错案。你的这个质疑很有道理,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如果青若秋是因为怕方止荷泄露玉佩的秘密才打算让她做替罪羊那么她没有理由在丢失玉佩之前就用绣鞋来加以陷害。但是——”说着把目光朝向众人道,“故意放在我房外的绣鞋确系为方止荷之物,但有一点想必大家还不甚清楚,那就是这只鞋是陷害者从和方止荷同房的另一个丫头的包袱里偷出来的,也就是说,陷害者一开始想要陷害的人不是方止荷,而是许翠翠!”堂下众人包括常丙琨在内顿时豁然开朗,心中疑虑一扫而光。
“青智成,”张梦鲤借机看向青智成道,“从这点上我就能肯定当初是你去偷的绣鞋来放在我房外的。”
青智成刚一抬头想说什么,张梦鲤不等对方开口,直接解释道:“因为你妹妹知道那只绣鞋真正的主人的谁,她是不会陷害自己的好姐妹方止荷的,至少在丢玉佩之前她不会忍心那么做,所以我敢肯定是你去偷的鞋,本来打算陷害许翠翠,却没曾想阴差阳错地把方止荷套了进来。”青智成听完颓丧地垂着头,没有了之前的神气。一旁的江海凤一样是表情木讷,沉默不语。
常丙琨等不及问道:“大人,尽管青录颜和青詝成死亡之谜已经解开,但还有三大疑点大人直到现在还尚未提及。”
“本府知道你说的三大疑点是什么。”张梦鲤成竹在胸道,“一是方止荷伪装自杀之谜;二是青氏兄妹作案的确切凭据;三是青氏兄妹母亲被休之谜。这三点若不解开实难算完破此案。”
常丙琨急忙拱手道:“知府大人英明,下官所言正是这三点。”
张梦鲤瞥了一眼堂下的青智成和死不承认自己是青若秋身份的江海凤,无奈道:“我本是想让他们自己说出方止荷死亡真相的,但既然他们如此倔强不知变通,那就由本府来把真相全盘揭晓吧。”说完抖了抖庞大的衣袖,继续道,“首先是方止荷之死。方止荷的死较之于青录颜和青詝成,其布局是最为复杂和巧妙的——门窗紧闭且从内反锁;死者在屋内被大火烧死,且火势是由内而外,排除了有人从房外纵火的可能;房间里有刺鼻的烈性酒味。怎么看它都像是一个引火自焚的自杀现场或是酒醉后不小心打翻火烛导致的意外悲剧。凶手用精心的布局硬是把谋杀变成了‘自杀’,凶手的目的也正是如此,他想让所有人都认为方止荷是畏罪自杀的,这样青府一案就彻底和作为凶手的自己摆脱干系了。然而还是那句老话:百密必有一疏。方止荷之死虽然看似自杀,但仔细观察推敲便可以看出其中人为作梗的诸多漏洞。大家请看这个——”说着张梦鲤又从方箧中拿出燃烧得只剩半截的蜡烛,“——这截蜡烛是从方止荷烧死的卧房中靠近房门的地方捡到的,它和正常的蜡烛不同,它整体被高温灼烧过,根据它扁平的形状来看它曾在被软化的过程中被人用手拿捏过。试想一下,当一只蜡烛被高温烫软后谁还会冒着被烫伤的危险用手去拿呢?原因只有一个:死者想借这根蜡烛告诉我们一些什么。所以她才在生命仅存一息时扔出了藏着重要秘密的蜡烛。”说到此张梦鲤停了下来,堂中不明就里的众人都用期待的眼光看着他,希望得到最后的真相,唯独青智成和依旧不肯认罪的江海凤神情呆滞,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被两人抛诸脑后,一个躬身半跪,一个垂首颓立。张梦鲤暗下决心,一定要打破凶手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于是开口继续道,“大家若想知道青府第三名死者方止荷的死亡真相,请跟我来。”说完率先走出大堂,众人相继跟出。
不多时,堂中众人便聚集到了方止荷的死亡现场,由于卧房被大火烧过后一片狼藉,本就狭小的屋子此时显得更为局促,有几个挤不进去或是受不了房中那股焦尸残留气味的丫鬟选择了留在房门口和窗台前听审。为了给青智成和江海凤制造心理压力,张梦鲤故意让衙役把他们押到了房中最里边的墙角处听审。
张梦鲤先是走到卧房唯一的一扇窗户前,拿起那段系在窗棂上的棉线,对众人道:“正是这截看似不起眼的棉线告诉了我答案。”此时房间内外无人脸上不露诧异之色,都满心期待地看着张梦鲤。
“首先,”张梦鲤继续道,“这截棉线为何会系在窗棂上,而另一端又为何有被烧断的痕迹?起初本府亦头脑愚钝,百思不得其解。后联想到房中拾到的蜡烛,终使本府顿开茅塞,推出蜡烛与死者死因的联系所在。”张梦鲤吩咐陈鹤找来一截长约两丈的棉线和一支没用过的蜡烛,接着边做演示边道,“凶手先将棉线的一头系在窗棂上,然后用发钗之类的尖锐物在蜡烛中间钻了个小孔,然后把棉线的另一头穿过蜡烛使其在线上挪动,当蜡烛挪到位于床榻上方的位置时便用棉线将蜡烛缠绕固定好,最后把线的另一头系在床榻靠墙一侧的蚊帐木架上。”
正说着,一名衙役急冲冲闯进了卧房,并不抱拳行礼,而是直接呈上一封文书道:“启禀大人,方止荷尸体验状送到。”
张梦鲤把穿有蜡烛的绳子照自己的描述绑在床尾唯一一根没有烧折的蚊帐支木上后方转过身,顿时面露喜色,同时挥了挥手,传书衙役会意,拱手行了个告退礼退下。张梦鲤当即将验状交与候立一旁的徐洞之,徐洞之接过验状便朗声念了起来:“死者方氏,毙命于十四日晚戌时至亥时之间。全身无中毒迹象,口鼻腔内多有炭灰吸入,无挫骨之伤。据此可知死者被焚时头脑清醒,且没有出现过剧烈挣扎和打斗。死者身体烧毁程度严重,达全身十之八九。残留衣物上有大量酽酒成分,疑为某种烈酒浇身所致。因人体有受到创伤时挣扎逃避的本能,而方氏直至烧死未离床榻,故有被他人捆绑后淋酒焚杀之嫌,多属凶杀,验讫。念完了,大人。”徐洞之念完后提醒道。
张梦鲤偏着头,像是马上要想到什么,同时又伸出左手示意诸人安静。好一会儿才近似自言自语一般轻声道:“果然如我所料。”
“大人莫非又有发现。”常丙琨上前探问道。
张梦鲤点点头,道:“果然不出本府所料,方止荷是被凶手用绳子固定在了床上,而且还被堵住了嘴。当大火活活把她烧成焦炭的时候也烧掉了绑住她手脚的绳子,所以我们一直找不出她为何不挣扎逃跑的原因。”说着他指着自己还原作案手法时系的棉线,“凶手将方止荷手脚绑住并朝她身上和衾被上泼了大量的烈酒,紧接着就做了这么一个机关,凶手只需把棉线上的蜡烛点燃后逃离现场即可,待蜡烛燃烧到穿棉线的孔时棉线会被火灼断,蜡烛失去棉线的缠绕束缚便会自然下落,正好落到下方浸满易燃烈酒的衾被上,衾被下同样被泼洒了烈酒的方止荷自然难逃一死。临死前死者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双手在大火中挣扎时不经意摸索到了那只蜡烛,然后她拼尽全力把这个重要的证物扔到了远离火源的房门处……凶手之所以选择这么一个复杂的谋杀手段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看上去像是畏罪自杀,;二是可以让自己拥有起火时自己不在案发现场的铁一般的证明。当然,你们一定会奇怪凶手是如何消失在反锁的房内的,其实原因简单得令人感到可笑,”说着他指着房顶上被烧穿的一个大窟窿,“凶手料到大火一定会燎及房顶,故只需要在床榻正上方的房顶上挪开几片瓦脱身便可,而这对于一向擅长飞檐走壁的凶手来说并不难。”说到此张梦鲤狠狠地盯着江海凤,江海凤低着头依旧一声不吭,“做完这一切后你还不忘把杀害青录颜用的匕首扔到方止荷床下再度嫁祸。”张梦鲤说着便从箧里抽出那把在火场方止荷的床榻下搜到的匕首,眸子中迸出一道冷光直射江海凤,“青若秋,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江海凤目光变得越发呆滞,随后缓缓伸出双手,突然抱头失声痛哭,泣声良久,脸上拖拉着一副绝望而又无奈的表情,好不容易才有气无力地从嘴里扔出一句:“人……是我……杀的……我……有罪。一切正如大人所言,青录颜那老贼本就该千刀万剐,即便如此也不足以解我兄妹俩心头之恨,只可惜连累了好姐妹,我……我对不起止荷。”说完便低头垂泣不已。
青智成猛地扭过头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她,失声痛哭道:“若秋,不要胡说八道!”
说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张梦鲤面前,涕泗横流道,“大人,是我有罪,是我枉法欺官,这次我一定从实伏法。江海凤的确是我妹妹,但所有的杀人计划其实都是我一手策划的,复仇的计划也是我最初提出来的,最该偿命赎罪的人是我。”说着便跪着挪到张梦鲤面前,正想抓张知府官袍就被衙役拖了开来。
“放肆!”常丙琨见状,睚眦着双睛,怒喝道,“你这藐视王法的杀人为祸之徒,休在知府面前胡来。身犯何罪快快招来就是。”
张梦鲤摆摆手示意常丙琨退下,自己上前一步道:“青智成啊青智成,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本以为利用方止荷这个替罪羊可以使你们兄妹俩逍遥法外,可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海之杳渺,放眼不尽。天之昭昭,无所不容。若要过海,岂可瞒天啊!”青智成深知悔之晚矣,不觉泪涌双眸,伏地长号。
“青智成,”张梦鲤继续道,“昨日你曾向本府招供,说本次谋杀计划中,实施杀人行径的都是你妹妹,你只是负责出谋划策而已,今天又说所有一切都是你的计划。如此显而易见的意图本府会看不穿吗?你揽下所有罪名无非是想一人承担所有的罪责而已,你此前之所以把累累罪行推到你妹妹身上完全是因为你假供方止荷为己妹,然后让方止荷上演一出‘畏罪自杀’的好戏,以为这样的诡计能够瞒过公门中人,只可惜看似天衣无缝的诡计却因为一个微若细尘般的破绽而彻底失败,你可知是什么破绽吗?”
“天命啊!天命啊!”青智成依旧跪伏于地,长叹两声道,“若不是因为弄巧成拙偷错了鞋,不至于败的如此难堪。”一旁同样半跪在地的江海凤一声不吭,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押赴市曹斩首的那一幕,紊乱的刘海遮住了曾如秋波泛碧般的眼睛,只露出半边透着几分凄凉和绝望的睑角。
张梦鲤摆手又摇头道:“不不不,这个破绽是在方止荷死之后才被本府发现的。而且正是这个破绽证明了你妹妹是有罪的事实。”
“事已至此,还望大人明示。”青智成反抗之心全无,只是有气无力地问道。
“江海凤,”他没有直接回答青智成,而是对青若秋道,“你不是一直认为本府没有你杀人的罪证吗?本府现在就告诉你。”尽管已经证实江海凤的真实身份是青若秋,但张梦鲤还是习惯于称呼她在青府中的名字。
“大人,”常丙琨凑到张梦鲤身前小声嘀咕道,“这收集证物的箱箧里只剩下从洒墨斋找到的那封程晓萱留下的遗信了。不曾有过证明江海凤是凶手的证据啊。”
“常知县多虑了,”张梦鲤胸有成竹笑道,声音比常丙琨提高了八度,“本府的证据是江海凤自己给的。”
张梦鲤这么一说不仅常丙琨感到有点懵,就连房里房外旁听的诸位也感到一头雾水。江海凤缓缓抬头,眼睛里充满了诧异和怀疑。
“没错,”张梦鲤语气坚定道,“江海凤杀人的证据的的确确是她自己提供给本府的,所以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凶手是自己‘招供’的。证据有二,第一:方止荷被烧死时江海凤见到本府从纵火现场出来后说了这么一句话——‘大人,一定要为我的止荷姐伸冤做主啊!’由于当时江海凤是哭着跪在我面前说的此话,所以本府记得格外清楚。当时青宋氏给我的解释是因为方止荷平日里和江海凤情同亲生姊妹,所以看到方止荷不幸身亡才如此的痛心疾首,按理说这种情形在我们不知其事情真相的当时来讲实属人之常情,令人动容。但为何如此感天动地的一句话会沦为证明自己是杀人凶手的证言呢。原因就在于青宋氏告诉我的一个重要消息——方止荷不幸遇难后我再次召集大家到大堂集合接受逐一审讯。我曾就许翠翠告假回乡省亲的事问过青宋氏,她给我的回答是肯定的,也就是说当时青宋氏因为担心本府会因为戒严查案不予放行,所以不得不将大孝女许翠翠告假回家看望重病老父的事情隐瞒了下来,并且许翠翠回乡时也是瞒着众人悄悄地避开看守严实的大门从后院翻墙出去的,整个青府无第二人知道。正因为这点本府敢肯定江海凤与方止荷之死脱不了干系。因为许翠翠本与方止荷住一个屋,大火烧起来了,江海凤立马先入为主地为方止荷鸣冤叫屈。要知道,屋里本来住着两个人,江海凤何以就肯定被烧死的一定是她的好姐妹方止荷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江海凤一开始就知道谁会被烧死。想必许翠翠父亲重病的消息也是江海凤两兄妹刻意伪造的,目的就是制造一个方止荷独自畏罪自杀的假象以迷惑官府。”
“大人英明。”说话的是青智成,“确实是不自量力的在下想的办法。我伪造了一封告急家书,谎称是许翠翠老家的老父亲托人送来以患病为由催促其回家探亲的,许翠翠信以为真,便向宋翠屏告了假,然后我们得以顺利实施火焚计划。”
“第二点。”张梦鲤点点头,继续道,“想必大家还记得常知县让江海凤去祭祖堂找绳子的事吧?”他看向之前和江海凤一起去取绳的李瑞,“李捕快,你把你们去祭祖堂找绳索的情形说一遍。”
“是,大人!”李瑞上前一步应道,“我按照大人之前的嘱咐跟在江海凤后面,我曾问过江海凤祭祖堂是否有绳子的问题,她回答说能找着,后来到祭祖堂之后她只是四处随意瞧了瞧便径直从堂中的一个装供品的竹篓里找出了一根绳子。据卑职看来,这根绳子正是当初勒住我脖子的那根。”
“很好,”张梦鲤一脸满意之色,“证据就在这里。我听青宋氏曾经说过祭祖堂乃是府中至重之地,通常除了青录颜之外不许任何人进出,那作为一个丫鬟的江海凤就更是不应涉足此地了,然而一个从未进入过祭祖堂的丫头怎么会立马就从中找到了我需要的绳索了。而且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一点,”他又看向常丙琨和李瑞,“知道当初为什么我又把这根绳子重新放回到供品篓子而不拿出来吗?因为这根绳子正是勒住李捕快的那个黑衣人在惊慌失措下随手扔进篓子里的。”他又把目光转向大家,“大家可以试想一下,黑衣人——也就是江海凤——她在六月初十当晚出现在柴房,由于李捕快轻敌让黑衣人逃走,追至祭祖堂后又被逃至堂内的江海凤用绳子勒住了脖子,险些丧命之际正好陈捕头出来寻李捕快议事。该黑衣人情急之下随手将绳索扔进了堂中的供品篓里。今天我刻意让江海凤露马脚,没想到她真的忽略了最至关重要的一点。假设她不知道绳子具体放在哪里她的寻找目标也不应该是盛放水果的篓子,照常理来讲,绳子这类物品通常都会放在墙角或门后,抑或是某个生尘的老旧货柜,而不是一开始找就立马把目标放在一个完全不合常理的果篓子里,除非她事先知道绳子放在这里。这就证明江海凤的的确确就是那个勒住李捕快想置之于死地来掩盖自己罪恶的黑衣杀手。”众人哗声一片,无不击掌叫绝,一时间溢美之词不绝于耳。真个:
有口出声皆成誉,无人听罢不叫绝。
只因识得阴人计,泉下冤灵扫憾缺。
当下青智成兄妹伏法,毕告罪行,所吐实情与张梦鲤的推论大抵无异。不作细表。两人招供的真相中唯一一件张梦鲤本应预料却被忽略了的事就是——青氏兄妹是在雷雨夜推倒佛像时顺便偷走的案屉中的宣纸。
两人将罪行悉数招供后,四名衙役上前各持一犯,如架丧家病狗,兄妹俩神情黯然,互道诀别,其声隐哀,其哀可怜。声息奄奄,好不落魄。旁人看在眼里,皆拍手称快,无不骂其罪有应得,直到二人被押出大门后众人才渐罢泄愤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