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哈根达斯

白冰：“你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王大力：“办法当然有，不过，首先要梳理一下这其中的关系。如果我们的假定成立，那这个大BOSS跟王远在之间应该少不了通讯联系，尤其是在我们拘捕张波，传讯王远在之后，这两个人之间应该会有进一步沟通的需要。”

白冰：“你想安排对王远在进行监听？”

王大力点点头：“还有，如果那个大BOSS亲自导演了你的画展炒作案，相信他跟顾亮之间也会存在某种联系，因此，如果对顾亮进行一些外围调查，或者采取一些监控措施，也许同样能够找到那个大BOSS。”

白冰：“可是，顾亮涉及的炒作案早已尘埃落定，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需要沟通，他们之间会无缘无故地进行联系吗？”

王大力看看白冰脸上的表情，放下心中的担忧，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不打草惊蛇，怎么能请君入瓮呢？”

白冰扭过头，清亮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王大力：“你想怎么做？”

王大力嘿嘿笑笑，有点不怀好意地说：“这就要麻烦你了，你给通个风报个信？把张波被捕的消息传给他？最好再加点猛料，比如说我们已经查到了王远在身后的某个神秘人物？比如说我们警方正在对画展炒作案进行立案？”

白冰看着王大力，心中犹豫，她很想帮他，但顾亮是她心中的一个痛，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去触碰那个痛处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

“好吧。”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答应了下来。

谈话进行到这里的时候，动车进站，王大力和白冰并排的左侧那两个座位上，重新坐上了两个人，一个三十多岁月的男人，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长得机灵、漂亮，看着就让人爱。

白冰的目光很自然地被吸引到了小女孩的身上，搞得原本想继续跟她讨论案情的王大力有点犹豫，想想自己刚刚把这样一个艰巨的任务安排给她，心中尚有些不忍，于是识趣地闭了嘴，不再说话。

动车开动了，列车员很快来到车厢内进行检票。王大力侧脸看那个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上身的夹克很旧，领口露出的白衬衣有些脏，有些破损；下身穿着一件粗棉布的裤子，很像工地上耐脏耐磨的工作服；脚上是一双已经磨损得比较严重的旧皮鞋。出于职业的习惯，王大力专门看了看他的双手，是那种典型的工地上从事重体力劳动的民工才有的手，手指短粗，粗糙有力。

坐在靠近过道的小女孩却是另一番打扮，漂亮的新衣服，精心编扎起的头发上还戴着几个亮闪闪的漂亮发夹，粉扑扑的小脸上看不出任何贫苦、忧虑的神色。这个小女孩跟男人坐在一起，仿佛不是来自于同一个世界。

“爸爸，我要吃哈根达斯！”随着列车上哈根达斯的广告宣传响起，小女孩扯扯男人的衣袖，撒娇地央求。

隔着白冰、小女孩，王大力看不清那个男人脸上的表情，但看女孩子接下来的反应，知道男人没有同意女儿的请求。

“不嘛，丫丫就是要吃嘛！我才不要等到北京再买，现在就要吃！”小女孩继续撒娇、央求。

“好吧，爸爸给你问问啊！看贵不贵，好不好？”王大力听见男人犹豫着说。

“好哎！爸爸最好了！”小女孩兴奋地大声叫想来。

过了三四分钟的样子，一个列车员模样的服务人员路过，王大力没有听到那个男人的问话声，倒是小女孩着急起来。

“爸爸快问！阿姨要走了！”

男人一定是正在犹豫，听了女儿的催促，这才小声地开口，怯怯地问道：“麻烦，请问，那种冰淇淋要多少钱？”

“二十八块！”服务员步子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一边说一边走远了。

男人显然没有下定决心，一块小得两口就能吃下的冰淇淋，却要用去他们父女一整天的开支，这种奢侈的消费对于他这个阶层来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即使对于王大力这个北京公务员来讲，也觉得有些不能接受。王大力完全理解男人的反应。

然后，随着服务员的身影消失在车厢连接处，王大力听到了一声悲伤但又有些夸张的哭声。

“爸爸骗人，爸爸骗人，丫丫要吃冰淇淋！”

王大力的眉头一皱，他有点不太喜欢这个小女孩了。可能是从小受到了过多的溺爱吧，他想，这个小女孩完全不能体会父亲的难处，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当家即可柴米贵，但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根本就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家伙嘛！

王大力本能地向过道另一侧的男人看去，他看男人有些局促、无助地拍着小女孩的肩膀，小声地安慰着女儿，脸上显露出大庭广众之下出丑时才有的窘迫神情。王大力的心中一堵，忽然有些生气，分不清是针对那个不懂事的小女孩，还是这个过于溺爱孩子的笨男人。

白冰的忽然扭过头来，脸上带着幸福的笑，莫名其妙地说：“我也想吃冰淇淋呢！”

王大力一椤，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怔怔地看着她的俏脸，傻傻地说：“我给你买！”

“不用，你去把服务员叫来说行了，我自己买！”脸上还是那种有点奇怪的幸福笑意。

王大力听话地起身，往列车前面的车厢里去找服务员。一边走着，一边心里莫名地激动起来，一种奇怪的幸福感觉从心底里升起来。

服务员跟随王大力一起回来，王大力回到座位上坐好，看白冰掏出一张百元的钞票。

“四个哈根达斯，两个原味儿的，两个草莓味儿的。”

王大力一怔，她一个人吃四个？不，包括我在内，两个人吃四个？哦，明白了，她是想送给那个小女孩和她的父亲一人一个吧！

果然，等服务员把四个哈根达斯送到后，白冰选了一个草莓味儿的，递给了过道另一侧正在眼巴巴看着她手上的哈根达斯咽口水的小女孩。

“谢谢姐姐！”小女孩兴奋的感谢道。

“不急不急，姐姐给你打开啊，要用这个小木匙，来，尝一尝！”白冰耐心地为小女孩打开了冰淇淋筒的纸盖子，小心地给女孩做着示范。

王大力很想看看男人的反应，但白冰的背景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只能听见那个粗厚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谢谢，谢谢小姐，真不知道怎么感谢，小孩子不太懂事，谢谢啊。我就不吃了，我们穷人家，吃不惯哩！”

“不要客气，我喜欢小孩子，看着你女儿，好可爱的样子，让我想起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么爱撒娇呢！您就拿着吧，跟小孩子一起吃，这样才好嘛！”

白冰的声音真诚而且体贴，让她的施舍行为看上去是那么自然，一下子就完全消除了男人的尴尬，男人虽然还在犹豫，但他还是顺从地接过了白冰递过去的冰淇淋。

“爸爸，好吃吗？”女孩高兴地问。

“好呀，爸爸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冰淇淋呢！”

“等我长大了，我也买给爸爸吃！”小女孩天真地继续撒娇说。

“好，好哩。”男人的声音里满含幸福。

但是，男人的目光只是盯着女儿兴奋的小脸，并没有打算跟这个与自己身处不同世界的女神继续聊下去，而且王大力猜想，这个直觉上有些木讷的男人也没有与白冰聊下去的共同话题。

白冰回转身，把一个原味儿冰淇淋递给王大力。

“你还真有爱心呀！”王大力本能地赞叹道。

“爱心？”白冰忽然收起了脸上幸福的微笑，若有所思得看了王大力一眼，一抹浅浅的惆怅忽然间就爬上了她的俏脸。

王大力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尴尬地笑笑，却看见白冰已经转过脸去，目光仍旧落在正在吃冰淇淋的小女孩身上。

我说错什么了吗？真是奇怪呀，她为什么会做出这么让人意外的反应？王大力心中不安地问自己，忽然间想起一句歌词：女人的心思呀，你别猜，你别猜，猜来猜去都猜不出来！

吃着好吃的哈根达斯，王大力脸转向车窗外，不再想这些无解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