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冰昨天下午在一瞬间里感受到的不安并非多余。
今天上午,画展的开幕式刚刚结束,当来自文化部、中国美协、油画学会、各大美术馆、各大媒体的嘉宾们准备离场时,一件骇人听闻的事件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堂而皇之地发生了。
白冰记得很清楚:就在她站在主席台上向到场的嘉宾致答谢词时,她的目光曾扫过几十米外的画展区,今天到场的大约有三百多人,现在都围拢在主席台的周围,但有那么一个人,却独立站在展厅里,面对着一幅画,一动不动。
那幅画的名子叫《目光》。
一阵不安从心底里涌上来,迫使她一度中断了演讲,搞得听众们有些疑惑。但很快,她的心思再一次转到主席台上,她顺利完成了答谢致词。
掌声经久不息,她一边同重要的人物们握手告别,一边向展厅深处走去。人群也跟在她的后面,像潮水一般涌入了展区。
那是一个高大男人的背影。他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作上,身形如同一尊雕塑。
白冰走到了他的身后,努力强迫自己镇定地打招呼:“先生,你好。”
男人转过身来,人群里开始发出一些小声的议论。
男人四十岁上下,长得很英俊,长发、有些自来卷儿,目光很亮,有一种海面般的明亮与深沉。有意思的是,他戴着口罩。
尽管带着口罩,但白冰仍能看到他的脸上挂着微笑,但也许是口罩的缘故吧,却又让人觉得有些诡异。
男人没有回应她的问候。
所有人的目光开始聚集到这个神秘男人的脸上。
男人轻轻地抬起了右手,在他的手里,有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人群发出一阵惊呼,有些人开始后退,有些人躲向墙角儿,有些只是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男人迅速地将手术刀刺向自己的左眼。
鲜红的血飞溅出来,染红了他捂住眼睛的左手。血液顺着手指的缝隙快速涌出,浸漫,他的手变成了血红色。
“你偷走了我的目光,我还要那光明做什么!”
“你偷走了我的目光,我还要那光明做什么!”
“你偷走了我的目光,我还要那光明做什么!”
随着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嚎叫声,男人的左手张开,手掌心里,赫然是一只血肉模糊的眼球!
疼痛让男人的脸颊扭曲变形,他突然愤怒地弯下腰,象一只即将发动攻击的狮子,咆哮着喊道。
“你偷走了我的目光,我还要那光明做什么!”
“你偷走了我的目光,我还要那光明做什么!”
那声音里除了愤怒,还有委曲、绝望。泪水顺着那只完好的眼睛流出来,混入脸上的血污中。
人群再一次惊慌四散。
现在,男人的面前只剩下了白冰一个人。她呆住了,她的意识正在远离自己,她不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一切,这一切都是真的吗?还是我正在做一个可怕的梦?
“我要怎么做?我要怎么做?”男人抽泣着,鼻涕也流出来了,混进脸上的血污里。他的膝盖微弯,仿佛要向她跪下来。
但就在一瞬间,悲伤和痛苦从男人的脸上忽然消失了,愤怒重新回到眼中。
“我还会回来的,等着。”
“我还会回来的,等着。”
“我还会回来的,等着。”
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愤怒,一声比一声绝望。
他忽然发足狂奔,穿过四散惊呼的人群,转眼间不见了。
就那么不见了,只一眨眼的功夫。
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乎一切只是人们的错觉。
但地上的血迹清晰、刺眼,提醒着人们一切。
还有那一行写在《目光》画框右侧白墙上的字:
你偷走了我的目光,我还要那光明做什么?当剧幕深垂,我将带着黑暗重生,我的爱,请在此安心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