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官庄的男女老少群情激愤,要活埋了十六岁的秦三。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就因为同村的一个男娃骂了他一句“狗日的”,秦三便将那个男娃拽到村头的水井推下去淹死了。据围观的孩子们说,被推下水井的男娃起初还扑腾了几下,试图抓着井壁爬上来,被秦三用大石头砸了下去。
男娃三代单传,母亲得信后当时就背过气去了。男娃的爹和家里人抬着尸体哭天抢地找到了族长,要求秦三偿命。
闯祸后的秦三没跑多远就被抓回来了,五花大绑捆在祠堂前的槐树上,被揍得鼻青脸肿,口鼻流血。打得最起劲的要数秦财主,按辈分秦三应该喊他叔。
秦财主打秦三的理由有很多,这小子在村里就没干过啥好事,除了偷鸡摸狗就是打架斗殴。最可恨的是,秦三竟然趁黑翻墙进了秦财主的家,捅破窗户纸偷看他跟刚续弦娶的小媳妇干那事儿。
对于这件事情,秦财主一直耿耿于怀,第二天便找到了秦三,着实将他揍了一顿。谁知道这小子挨了揍之后丝毫没有愧疚之心,脖子一梗,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狠狠冲地上吐了口唾沫,说道:“你等着,小爷早晚一天睡了你媳妇儿!”
今天秦三更出格,居然闹出了人命。
秦财主打了几下之后便不敢再动手了,秦三眼睛里射出的凶狠目光让他打了个寒颤。这小子真不能留了,日后保不齐还能干出啥事来。
族长虽然是菩萨心肠,倒是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也无可奈何,再加上秦三平日里的种种劣迹,便同意了大家的要求:活埋秦三!
秦三娘跪在众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孩子爹死得早,拉扯三个不容易,念孩子还小,求大伙忘抬贵手给孩子一条生路。
族长很是为难,不管咋说那都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换了谁家都接受不了。看看秦三娘也的确是可怜,再加上秦家老大平时为人厚道,跟村里几个老人商量后,族长决定把秦三赶出村去,永远不许回来。
当天,秦三娘抹着泪给秦三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和干粮,嘱咐他:“去大家洼盐场投你二哥去吧,往后好好做人,别再闯祸了!”
秦三一声不吭,背起包袱便出了家门。
村里人都站在两边看,纷纷议论着这下好了,村里终于少了个祸害。
秋天的风凉嗖嗖的,直往脖子里灌。秦三走出村口停了下来站在那里,槐树叶子被风一吹,哗啦啦落在他头上。耳边传来娘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踌躇了一会儿,秦三终究没有回头,一头扎进被夕阳照耀得发黄的田野里。
秦三自个儿也不会想到,从迈出村子的这一脚,便开始了他充满罪恶的土匪生涯。
随着太阳落山,天也黑了起来。从未出过远门的秦三又饥又冷,找了座背风的土坡吃了几口干粮。抬头看看天,再看没有尽头的路,一阵困意涌了上来。他裹了裹衣服,顺势躺在土坡上打起了盹。
迷迷糊糊间,他仿佛看到了娘,颤颤巍巍走到他跟前,手指着自个儿的鼻子数落起来。秦三张了张嘴,刚想叫声“娘”,娘却一口唾沫啐到他脸上,热热的还带着一股腥味。紧接着,娘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又长又尖的指甲狠狠打挠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秦三大叫一声,本能地往旁边躲闪,这一下便从梦中惊醒过来。只见一头狼正立在跟前,两只眼睛透着绿幽幽的光,死死盯着他。
从未经历过如此阵势的秦三顿时吓得冒出冷汗,“妈呀”一声,一骨碌从土坡滚了下去。
那狼被秦三的举动吓了一惊,本能的往回一缩身子。但狼很快反应过,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后爪蹬地,猛地扑了上去。
就在狼腾空跃起的瞬间,只听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狼重重摔倒了下去,把秦三压在身下。
秦三惊魂未定,护在脸上的双手好半天才移开。那狼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动不动,嘴里面的血沫子流到秦三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凶狠。
“小兄弟,你没事吧?”
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老一少两个猎人模样的人出现在秦三面前。
压在秦三身上的狼渐渐没了呼吸,他用力推了推,无奈那狼体形巨大沉重无比,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推开。最后在两个猎人的帮助下,秦三总算爬了起来,他呆呆地看着两个人不知所措。
年老的猎人皮肤黝黑,身体健硕,手里拎着一枝猎枪。黑夜中仍能让人感受到那犀利的眼神。年少的猎人戴着一顶草帽,手握着双股钢叉,看上去十七八岁的模样,个子比秦三高出半个脑袋。
“这畜生猾得很!追了好几天总算抄上了!”老猎人一边说着一边检查狼的伤势。
少年则热情地上前拉着秦三的手,说道:“别怕,狼已经被爷爷打死了!今天幸亏遇到我们,这狼祸害了好几条人命呢!”
秦三却本能地挣开少年的手,往后退了一步,裹了裹被狼爪刮破的衣服,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就在这时,官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老猎人侧耳听了听,连忙拉着两个人躲到土坡后面。秦三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看到祖孙两人紧张的神色,知道来者不善,便趴在少年身后一动也不敢动。
月色中,五匹快马由远及近,快马驰过之处尘土飞扬。行至土坡不远的地方,为首的粗壮汉子忽然勒住了缰绳,胯下大黑马急速之下,打着响鼻,前蹄高高扬起。身后的几个人也随即勒住马,问道:“大哥,咋了?”
粗壮汉子用鼻子嗅了嗅空气,说道:“怪了,这荒郊野外的,哪来的血腥味?”
秦三这时候才看清楚,那汉子身穿对襟褂,足蹬快靴,腰间斜插两枝盒子炮,骑在马上显得威风凛凛。
“八成是狼咬死了咋东西吧?听说这一带闹狼,那个老范头追了好几天了!”一个随从答道。
“嗯,可能吧,不像是人血的味道!咱们抓紧赶路!”粗壮汉子说着朝土坡这边张望了几眼,然后挥鞭催动大黑马,几个人很快又消失在夜色中。
见几匹马跑远了,三个人这才从土坡后面站起来。少年问道:“爷爷,他们是什么人,咋知道你的事儿?”
老猎人把猎枪斜背在肩上,说道:“那是土匪崔麻子,我跟他打过几次交道,杀人不眨眼!”又转头上下打量着身边的秦三,问道:“深更半夜的咋一个人赶夜路呢?你家大人呢?”
秦三这才想了想说道:“俺去大家洼找俺二哥去的!”
“大家洼离这儿可有几十里地呢,你叫啥名?”
“秦三!”
这时候少年又热情地抱着秦三的肩膀说道:“我叫范天来!你多大了?”
“十六。”
“我十九!你跟着俺们先到俺家去吧?住一宿天亮了再去找你二哥。”
“不!”秦三倔强地摇了摇头,转身拣起自己的包裹。
老猎人劝道:“孩子,路上不太平,还是等天亮吧!”
秦三根本不听,自顾把包袱背在肩上,扭头看到范天来腰间挂的短刀,便问道:“能把你的刀送给俺吗?”
范天来犹豫了一下,摘下自己的短刀递到秦三面前:“这刀快着呢,小心别伤了手。”
秦三把刀拿在手中,从刀鞘中抽出来,在月光的照射下,顿觉一阵寒气逼人。他二话不说,把短刀重新插入刀鞘,扭头便走。
“这孩子!”老猎人看着秦三的背影,总感觉在他身上有股不寻常的东西。
范天来却有些不大高兴,嘟囔道:“连个谢字都不说,好像欠他似的!”
老猎人微微一笑,安慰道:“千人千模样,万人万脾气。怎么,心疼你的刀了?”
“不是,俺就觉得他有点怪!”
“这孩子胆子贼大,敢一个人走夜路!把刀送给他防防身也好!走吧,咱们把狼抬回去,告诉乡亲们不用再担心这畜生祸害人了。”
爷孙两个砍了一根树枝,把狼四爪捆好,抬着狼回村报信。
一路上,范天来不住地说着今天的怪事。对秦三,老范头也始终觉得这孩子不简单,尤其是那眼神,完全没有同龄孩子应有的恐惧和慌乱。
“说不定这孩子以后能成大事。”老范头心里面默默的想,他哪里知道,今天爷孙两个救下的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孩子,日后竟成了潍县一带人人谈之色变的人物。
范天来又问:“爷爷,你说那个土匪崔麻子,大晚上的带人干啥去呢?”
“土匪能干啥好事?”老范头一边说着,心里面却犯起了嘀咕。崔麻子在这一带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没少干绑票打劫的勾当。瞧那架势,八成是有啥急事儿,指不定哪个大户人家又要倒霉了。
但愿被土匪盯上的人能逃过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