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手脚麻利的五十岁左右的妇人端着个盆子猛地一泼。
这一泼不打紧,无底潭周围臭气冲天。
原来盆子里装的是人和猪狗们的粪便和尿液,在深山村里,山民们认为,这些污秽之物,是辟邪驱鬼赶妖魔的圣物。
我猝不及防,被从头到脚泼满了这样的屎尿。
我火冒三丈,我冒着生命危险下潭救人,就得到这样的非人道的侮辱。
我握紧了拳头,踏出了一大步,就要伸出铁拳,一拳打倒这个不通人性的中年妇女。
如果这一拳打下去了,凭我的本事和力气,那个女人一定会倒地昏迷的。
但是,理智还是战胜了怒火,提起的脚又立刻收了回来,拳头也松了。
我呀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自己是人民的干部,自己的责任是保护人民,教育群众.
记得在警校学习时,老师们教育我们,对于一些愚昧的群众,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自己受到这点委屈,当然也可以说是奇耻大辱,但是又算得了什么呀?
可是我的忍让没有得到这些人的理解。
那门板似的汉子蓦然发作,突然凶相毕露,猛地抽出一把大弯刀朝我头上劈来.
他一边还凶狠狠地骂:“你这个团鱼精,竟敢在大白天里耍这号把戏,把我婆娘调了包!”
我急忙移动一步闪过,一边问他:“你胡乱说些什么?我为何是团鱼精?我怎么会把你的婆娘调了包?”
一个老婆子把我的太阳帽夹在胯里尖叫:“那年王癞痢就是戴着这样一顶印字的帽子跳了潭,以后出了团鱼精。今儿个我破了你的法宝,你再也变不了啦!”
对这个老婆子的话,我倒是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我一下子似乎明白了几分,这些人为什么这样仇视我。
我刚才在深潭中遇到的团鱼精,一定和这个王癞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只是我还没有正式上任,对什么王癞痢一点也不了解。
门板汉也鼓圆牛眼对他喝叫:“你还辩什么,不是团鱼精,怎敢下无底潭!”
话未落音,又双手紧握弯钩柴刀,朝我腰腹横扫过来。
这一招横扫千军来得是太凶猛了,我急忙一个铁板桥仰卧地上,左脚上弹,正弹中那个鲁莽大汉的手腕,大弯刀从大汉手中飞了出来,咚地一声落进了无底潭。
我毫不迟疑地连续但是有分寸有保留地进攻,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必须采取正当防卫,否则性命不保。
所以,我紧接着又是右脚一记勾绊,绊住猛汉的脚踝,那汉子便訇然一声,饿狗望星星仰面跌倒在地。
人们喧哗起来,乱喊乱叫:“团鱼精杀人了,团鱼精杀人了!”
这时又有一些人挑来了屎尿,一桶屎尿猛地向我泼来。
这回留了神,我一个翻滚滚开老远,倒是那猛汉被屎尿呛得透不过气来。
这些愤怒愚昧的人群,都手持锄头禾枪,呐喊着“打团鱼精,打团鱼精!”
他们从四面八方向我围过来。
这些人之所以勇气倍增,是因为他们认为,团鱼精的法术,已经被屎尿破了,已经成了一个平凡的人了。
我出身武术世家,又在警官大学里学了四年,经历过魔鬼般的训练,这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我便把全身工夫都使出来,闪躲腾挪,百般应付。
但终因对方人太多,我又不能轻易向群众下猛手,因而还是挨了几下棍棒。
不过,我对一般的棍棒击打,不太在乎,我有着祖传的硬气功,不是那些在都市大街上舞台上阴暗巷弄里玩弄鬼把戏用来捡钱的所谓气功。
“嗨,大家闪开,让我来结果他!”门板大汉声如公猪吼。
他不知接过谁递来的鸟铳,把乌黑的铳口对准了我,准备开火。
唉,我心中无限的悲哀,祖传的气功也应付不了火铳中射出的烧红了铁条呀。
我还未曾正式上任,就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愚顽山民的鸟铳之下,真感到十二分的冤枉。
“轰”地一声铳响,山鸣谷应。
我纹丝未动,一点痛楚也没有。
倒是门板汉的双手鲜血淋漓。
他手中的火铳虽然响了,鸟铳就被震掉在地下,铁砂子和那根打野猪的铁条都射进潭岸的草丛泥土中去了。
那个门板大汉用没有受伤的右手紧紧地握着鲜血滴滴的左手,脸色死灰一般,他像一段硬木头,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好像大铁钉钉住了脚板一样。
又是轰然一个霹雳,在人们头顶上炸开了!
“都给我跪下来,举起双手,你们的那些刀啊,棍棒啊等等凶器放在地上,谁都不准动,谁动我就开枪打谁,看是你们的脚手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我抬头一看,山坡上一个铁塔似的大汉领着三四个人走了下来,看样子都是乡干部。
一个篮球似的胖干部从铁塔屁股后急急忙忙地滚了出来。
篮球对着人群吼道:“聂老婆子,把你胯里夹的那顶帽子拿出米,放在自家头上戴过,再交给我。”
看来这个大篮球很有些威望。
聂老婆子倒是很听他的话,乖乖地把帽子从胯里拿出来,规规矩矩地戴在自家那结着大发髻的头上,然后又取下来,老老实实地交给了那个大篮球。
铁塔的枪口始终指着那几个山里汉子,一边转过头来对我说:“没猜错吧,你一定是新来的公安特派员,警官大学毕业。武林世家出身,虎胆英雄独立师罗衡师长的外甥。我叫吕占山,斧削岭乡的武装部长。”
我点了点头,一边接过篮球递给的太阳帽。
篮球脸上堆满了笑,对着我细声细气像个大姑娘:“嗨呀!接驾迟了。刚刚接到区里的电话,说奉特派员来了,我们就马不停蹄赶来,也只差那么一点便出了大乱子。”
篮球真像一个演技高超的川剧演员,一抹脸就变了相变了声音。
他对跪着的民众声若惊雷地大声怒吼:“你们瞎了眼,这个人是我们斧削岭乡新来的公安特派员,姓奉名骏杰,三人一路走,同骑一头牛的大姓。大号吗是骏马的骏,水上漂木的杰。
人家亲亲的舅舅是云南虎胆英雄独立师的中将师长,你们居然敢加害于他。
奉特派员如果去参军,一定是一个雄赳赳的营长或者团长了。
可是他为了整治好我们乡乱糟糟的治安情况,不去参军,就来当公安特派员,大家理所当然要欢迎。
你们就还要谋害于他,真是太岂有此理了,你们是不是要造反,是不是活得太不耐烦了。”
在篮球面前,这些愚昧的山民,一个个噤若寒蝉,规规矩矩地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乡干部们拿过山民们准备捆绑我的几条绳索,把“门板”五花大绑了,又把那些火铳禾枪锄头等凶器捆做一把,作为他们围攻殴打警察的证据。
我的大背包早已被剐得稀烂,牙刷牙膏等小玩艺儿也都被他们丢到潭里去了。
篮球怀着无限歉意地对我说:“都怪我们来迟了,这些日常用品,马上由乡政府给您买来,算是赔偿罢了。”
我笑了笑:“用不着了,我自己还有几个零碎钱,犯不着由公家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