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衿紧紧咬着嘴唇，她怎能不记得，那就是一场噩梦

也是那一天，她开始了属于她的逃亡之旅，她几乎没法去完整回忆那一天，所有的回忆就像自己长了双脚，会逃走，避开那些触及她内心的伤痛

方泽看到林子衿这副表情，有些不忍，看向自己的母亲

“妈，过了的事情，您别提了”

“我不提，这些过去就该被泯灭？我不提，你的手还可以好起来？我不提，你们就会回到过去？”

句句话语，如一把利刃，刺伤方泽，刺痛林子衿

方泽低头沉默，不置一词，似乎自从他从受伤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了自我，至少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他明白，受伤了后的他丢了方泽的名字，丢了方家的荣誉，他是一个方家的意外，一个残疾人，就连自我都不再完整

林子衿依旧倔强的握着手，直到掐的青紫，才感觉到要松手

沈玉环，坐直了身体，一副要开始审判的模样，她放慢了语速，缓缓道来，利害关系，过往曾经，都让林子衿，从头凉到脚，这么久的时间，她还是第一次理解了沈玉环说的家族荣辱，她抬眼望了望坐在一旁的方泽，和她一样低着头，接受着“审判”，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为什么变成了犯了错的人，从手指间隙蔓延到手腕的伤疤露出一截，也在告诉林子衿，她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她却一直觉得，自己在那一场意外中，也是受害者，方泽的忍耐和沉默逐渐让林子衿忘却了她的确是受害者，但这一切的伤害承担的人却是方泽，她自私的逃避，让方泽承受着身体上的痛苦，甚至到了现在，才从沈玉环口中得知，他所承受的远比她看到的多得多

其中，就包括，方家的压力，沈玉环的偏执

“伯母，方泽是因为我受的伤，我会承担责任。但是您不应该把方家家族对他的偏见全部归结于方泽，他是无辜的，他是您的亲儿子，为什么要把他逼到角落里？”

林子衿握紧拳头，昂着头，眼神坚定，嘴角抿的紧紧的，盯着还没回过神的沈玉环

方泽诧异的看着这个女孩，仿佛时间就回到了大学里她还是个稚嫩的女孩，透着最初的那股子勇气和坚定，眼里忽然就有了些不明所以的水汽

“呵”沈玉环一声冷笑，轻蔑的眯着眼看向不知天高地厚的林子衿

“子衿，我也算从小看你长大的长辈，你这是对我说话的态度么？我也并不是要给你摆谱，刚刚说的利害关系，但凡你能为方泽多考虑一些，就应该不是这个态度，方泽为了你，落个残疾，我知道你觉得又没有影响他的生活，事不关己，但是你可曾想过，他是我们方家唯一的继承人，是家族的希望，这么多方家的长辈们都盯着他，他承担的不是一个人，是整个方家的荣辱，因为他的手，方家的叔伯对方家的产业蠢蠢欲动、他将会失去更好的家族联姻机会、各方媒体对他的流言蜚语不绝于耳，这些都是因为你，他才要承受的，他怎么不是我的儿子，正因为是我的儿子，我才痛心，夜不能寐，这一切，你却只身之外，你叫我怎么能不恨？！”

字字泣血，声嘶力竭。林子衿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是委屈，也是愧疚，她不知道方泽因为她经历这些，也不明白这些利害关系原来深深的影响着他们

“对不起，伯母，我一时失言，我不知道......”

方泽拉了拉林子衿的手，阻止她继续往下说。

“妈，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你太在意了，你把这一切看的太重了，我才喘不过气来，你放过我，放过子衿，也放过你自己吧”

林子衿看向方泽的手，紧紧的拉着自己的手，用力的伤疤都有些扭曲

沈玉环似乎是说的话，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显得有些气竭苍白，她用力的呼吸，平复情绪

气氛一度陷入了凝滞

林子衿看着空荡荡的方家客厅里，那个落地钟，清脆的响声响彻整个屋子，方泽依旧死死拉着她，似乎再向她借取力量，僵硬的嘴角，固执的对抗着自己的母亲

沈玉环站起身，似乎不愿多说，就这么侧过身，看着方泽的脸

“儿子，你每逢阴雨变天的时候，伤口疼的睡不好，有时吃止疼药才能勉强止得住，复健那几年你一心挂念着林子衿，时常跑出医院去偷偷看她，错过了最好的治疗时间，又不接受自己已经有残疾的事实，崩溃的一个人疯狂砸东西的时候，她在哪里？”

话音刚落，林子衿明显感到方泽的手就这么松了下来，那一股勇气就像瘪了的气球，轻而易举，就泄了个干净

那一刻，林子衿头一回体会到了她的年少轻狂究竟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后果，该她承受的，她永远也摆脱不掉，也许这就是命定的吧，方泽帮她承受伤害，她因为方泽承担责任，这是她的选择，就该承受选择带来的结果

一直以来，她这么痛苦，逃避又伪装，不过就是，她明白，痛苦的就是她无法改变这一切，她什么也改变不了，改变不了方泽受伤残疾的事实，改变不了她和方泽之间的感情，改变不了沈玉环对家族荣辱的偏激

她，又能如何呢

“伯母，我愿意和方泽订婚”林子衿轻飘飘的话，带着似是而非的释然，还有不知名的坦然

这一句终于让沈玉环停住了脚步，她看向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似乎和她印象中那个人不一样了

方泽重新又抓紧了林子衿的手，这一次，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期盼

林子衿没有抓住方泽的手，却站起身来，看向沈玉环

“伯母，我知道您的意思，也明白了方家经历的这一切，如果方泽因为我失去了好的联姻机会，那让我试着来补偿可以么？”

沈玉环终于动容，看向林子衿，却也只是点了点头，看向方泽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沈玉环强势如此，却还是顾及自己的孩子

方泽也站起身，搂向林子衿，没有一丝迟疑，对沈玉环说道：“妈，今晚你也累了，早点休息，我先送子衿回去，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沈玉环明白他的意思，点到为止，她该说的甚至不该说的都说了，却还是忍不住对子衿叮嘱一句

“子衿，我希望你能言出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