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班，宣爱华还不知道食堂员工签约的事，打电话给我请假：“主任，我昨天一夜没睡好！袁校长照顾我，让我去监控室值夜班的差事我也辞了，没有精力！我今天还要请假，去找局长！”

我说：“袁姐，其他忙我也帮不上你，请假没问题！单位有规定，请一天假我直接批给你，一天以上我要请示。”

放下手机，小苏笑嘻嘻地进来了，问：“宣爱华的事情解决了吗？服务员们都在议论呢。”

我说：“宣爱华还不知道其他人重新签约的事，你去跟她们几个说，如果宣爱华来食堂，谁都不许提这事！还有，无论宣爱华说什么，不要火上浇油，逼她做出过激的举动。无论谁，平时看宣爱华不爽的，这时候不许跟她说三道四。”

小苏应了一声，立刻去跟厨师和服务员们说了。

回来后他又说：“不是正式工就没有地位啊，最近中建二局的项目经理威胁讨薪民工‘你玩得过中建二局吗？’ 事后致歉：没控制好情绪......”

我分支烟给他，说：“详细说说？”

小苏说：“1月14日，有农民工向广东民声热线节目组反映，中建二局总包的黄埔南岗万达广场项目存在拖欠农民工工资情况。

班组长林先生称总共拖欠137个农民工工资，大概三百七八十万。

林先生表示，当天节目结束后，工人们收到了130万工资，尾款还差200多万元未结清，但财务部表示撤诉才能再派钱。

1月15日，林先生致电项目经理周经理，周经理表示若不撤下媒体的视频就不发剩下的钱......

通话记录中，周经理声称：‘还好意思打电话？’，‘到电视台你们说了算，要给完（钱）了你们才撤诉，你们怎么不飞天呢？’，‘来搞嘛，你来跟二局玩，你玩得过吗？’......

此番言论引发网友热议，‘农民工工资有社会法律维护’，‘这就是项目经理的素质？’”

我说：“那你刚才说的项目经理道歉呢？”

小苏笑道：“我还没说完呢，1月16日下午，投诉人已收到余款230万元......

事件报道后，节目组收到反馈：中建二局广州分公司迅速协调劳务分包四川鸿建劳务公司与林先生所在的砌筑班组进行协商，目前双方已经达成一致，劳务款项已经支付。

同时，中建二局广州分公司还针对事件处理过程中的不当之处进行调查，要求项目质量经理周某就不当言论向林某当面道歉，并将在调查完成后依法依规对相关人员进行处理。

项目经理周经理在节目中向林先生和公众道歉：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说了不当言辞，我真诚的向林先生表示道歉，对造成的影响向公众表示歉意。”

说到这里，我手机响了，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对方是个女的声音，对我说：“庄文吗？我是教育局财务科马科长，你到局财务科来一下。”

我顿时紧张起来，问：“马科长什么事？”

马科长说：“食堂运行两年多了，一直没对账目进行过审计！现在审计局的人在我们局里，你过来一下。”我问：“那要准备什么材料吗？”马科长说：“不用，你人来就行了。”随后挂了电话。

我想想不对劲，就打开抽屉，把2021年全年的成本明细表带上，又打开食堂里的站柜，把2021年12个月的收据带上，装进一个档案袋。

我去校长室跟袁校长说一声，但校长不在，我就回头叮嘱小苏，然后下楼，骑车出发。

一路找到教育局财务科，在二楼216。

进去一看三个女的，我就问马科长是谁？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说：“对面打电话的那位就是，你是？”

我自我介绍了一番，马科长很快通完电话，对我说：“随我来，是审计局的同志有事问你。”

我跟着她去了斜对面一间办公室，里面很大，开着空调，三个男的在办公。

中间一个岁数四十开外的男子示意我坐他旁边，自我介绍说姓李，审计局的。

我也自我介绍了，一看李科长面前桌上，放着一叠打印纸，正是前几天我特地去银行打印出来的我工资卡去年全年流水......

我反而松了口气，因为正常局里是15号报销食堂费用，把钱打给我，由我发放给各位供货商。这月15号都过了，迟迟菜金不到账！我去问徐科长，徐科长说局里在审计，要我把去年全年的银行卡流水打出来交给她。

我的工资卡是农商行的，单位统一办的，食堂费用也是打到这张卡上。加上我平时的消费，银行卡一年的流水竟有453条，厚厚的一叠！现在审计局的人终于和我见面了，过了这关，食堂菜金和备用金就可以打给我，我就发给供货商，然后安度春节了。

李科长拿起银行卡流水，问我：“去年四月份，你支取了一笔一万，一笔两万，钱用哪去了？”

我一愣，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我看看流水单上的日期，都是4月14号，顿时触景生情，说：“我存了两张定期，一张一万，一张两万！”

李科长问：“谁证明？”我笑道：“我这人有个习惯，重要的东西喜欢拍下来，然后发在微信朋友圈，设置为私密照片，只有我自己看见。”随即我拿出手机，调到去年4月14号的朋友圈，把两张存单给李科长看。

李科长问：“谁证明这钱是你自己的？不是挪用公款？”

我说：“李科长，局里给我打帐都是15号，那么15号之前，卡上全是我的钱！”

李科长反问：“还有一万块钱备用金呢？你取出三万存了，卡上就只剩400多块钱！我就是怀疑你挪用了备用金！”

我耐心解释：“李科长，备用金是滚动的，用掉几千就去报销，偶尔也会超过一万，我自己垫钱。如果你要账上一直有一万块备用金，那我就不能花备用金了？这还有什么意义？4月14号这天，备用金已经用得差不多去报销了，15号都到账了！而报销备用金，得好几个领导签字，就是说，在4月14号之前好多天，备用金就用完了！所以我存的三万，跟挪用备用金没有关系。”

李科长听了无话可说，对手下说：“把这两张存单拍下来，复印一下。”随后又问我：“去年八月份，用了32600块钱黄桃，怎么回事？”

我说：“上级同意的，不然打死我也不会用！食堂成本低，中午一顿要控制在八块以内，因为十块钱一顿饭，要扣掉两块发工资。黄桃一只就五块，我怎么敢用？是教育局的老职工，托给我们食堂的，上级都同意了，黄桃款不算食堂成本，我才敢进货。”

李科长问：“当时的唐局长知道不？”

我说：“比我官大的、有权力签字报销的，全都知道！上面都同意了，我一个小主任，胳膊拗不过大腿......”

李科长沉默了一会，递给我一张纸，说：“把黄桃的情况写个说明。”我问：“怎么写？”李科长沉默不语。

于是我避重就轻，写道：“黄桃情况说明：2021年八月，因台风造成黄桃养殖户老罗损失。老罗系教育局老职工，向组织求援。组织命我调查价格，老罗报价五块一只，跟超市同价。但老罗的黄桃个头比超市大，因此上级同意使用，每人一只。”

由于写得匆忙，字迹比较潦草。李科长看了一会，问：“黄桃是一次性送来的？一箱子多少只？”我说：“是盒装的，每盒12只。按吃饭人数订货，正常送35盒，另外老罗多给一盒，因为有的黄桃坏了，要换。”

李科长沉吟道：“你们局里要做好人，干脆局里买下来，发给大家不行？要从食堂走账......”

我说：“上级这么决定的，我一个小卒子，说了也没用......”说到这里，我看见李科长又摸出一盒细支烟要点，赶紧掏出我爱抽的细支‘云龙’分他一支。

李科长非常客气，抢着分我一支，于是我们互换了香烟抽。

李科长笑道：“我还不知道你抽烟呢，你这烟挺香啊。”

我苦笑笑，说：“我一个工薪阶层，只能抽这15块一包的烟。不过这烟活动多，积分可以抽奖，去年我得了个88块的红包！”

李科长神色缓和了许多，说：“老弟，不是我们不放心你，去年一年，你们食堂连菜金带备用金，花掉了105万！”

我说：“总账我没有算过，一年十二个月，应该差不多吧。备用金都是会计审核，报销凭证都交给会计了。至于菜金，每一笔都有收据，几号发的，谁拿谁签字，电话号码也有，可以查证。”说完我翻出老罗签字的那张，给李科长看。

李科长说：“老弟，我给你出个主意，因为你们食堂还办呢。你专门准备一张卡，食堂的报销费用，都从这张卡上支出，这样你就合规了。”

我说：“谢谢指点，这事怕是不好办。”李科长问为何？

我说：“我们工资卡是农商行的，单位统一办的。现在每个银行，只许办一张一类卡，局里打账也只认农商行的卡，办别的银行卡，能不能收到菜金和备用金？”

李科长想了想，说：“可以这么办，你工资卡上的工资，一拿到就转走，或者取现。”

我苦笑笑，说：“我自己还消费呢，也是从这张卡上支出......”

李科长说：“要不你还办个农商行的二类卡？”

我说：“二类卡是可以转账，但一天限额一万......”

李科长说：“其实严格来说，菜金不应该打给你，应该你们局里直接打给供货商！”

我说：“食堂一创办我就提出来，我提供供货商的卡号，由局里一一打账！可局里图省事，全部打给我，由我去分发......”

李科长说：“看来教育局挺信任你？”

我叹了口气，说：“不瞒您说，我是应该人事局分配的，够不到关系才进了民营学校，现在学校又收归国有。局里知道我是硬汉，从不溜须拍马请客送礼，不然我不会是现在的位置！而且我不贪小便宜，菜金一到账，我立刻发给供货商！只是微信转账有限额，一天只能转五万。如果我起坏心，把七八万的菜金放在卡上放几天才发，利息归我，还没人发觉......”

李科长笑道：“我查到了，你是一到账就发钱的！只是公款跟私款混在一处，容易让人误会。”

我说：“这事等我咨询财务科长再说吧，到底好不好办？其实我不愿干这个食堂主任，全年无休，又不比别的科长多拿一分钱，学校还对我不公！”

李科长说：“哦？这个位置不是挺好的？”

我就把当年和夏剥皮斗，袁校长刚好要办食堂，就把我摆了个正科级，大致说了一遍。我还说：“现在也不公平，资历、能力、学历都不如我的某人，提副校长了！我和我们校长说了几次了，发2000块钱一月的生活费，我就回家了，校长不肯，局里也不肯......”

李科长笑而不语，说：“事情都问清楚了，劳烦你把这些食堂每日采购清单，带给你们财务科的徐科长。”

我又分了一圈烟，走出去，还去局财务科。

我问道：“马科长，食堂采购清单是会计写的，由我带回去是不是不符规定？”

马科长说：“好吧，你放在桌上。我们是例行审计，你不要多想。”

我说：“我别的不想，就想年前局里把食堂的帐给报了，好让供货商安心过年。”

马科长说：“快了，已经审计了十几天了，各学校的帐都要审计！你放心好了，春节前应该能拿到钱。”

我回到学校，一路上觉得好冷！

刚到办公室，副校长兼校办主任陈小春走进来，说：“主任，紧急会议，昨天我们碧水市乡镇发现了一例从非洲回来的阳性患者！马上去大会议室开会，布置防疫。”

我赶紧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带上笔和笔记本就去大会议室。

中层干部济济一堂，大家签到，坐等袁校长出席。

谁知等了十来分钟，袁校长也没来！沈副校长接到个电话，站起来说：“袁校长临时去局里参加会议了，由我主持会议。今天各位就不必述职了，我部署一下防疫工作......”

会议很快散了，我回到办公室，抓紧排下一期菜谱。

刚刚写好，小苏急匆匆地进来，说：“主任，紧急通知，各科室人员去一楼，排队测核酸！”

我皱眉说：“前天不是刚做过吗？又要做？”

小苏说：“那个从非洲打工回来的本地人害人！他回国就隔离了14天，到了碧水市又隔离14天，都没查出阳性！昨天已经过了隔离期，他觉得自己不舒服，去医院一查，阳性！”

我叹息道：“奥密克戎太狡猾了！但愿这个人早点康复，疫情万万不能在碧水市扩散，要不然这个年都过不好......”

测完核酸，我回到食堂吃饭，然后拿着菜谱去向袁校长请示。

不想袁校长办公室门锁着，人还是不在！我只好用微信拍下来，网上向他请示。

袁校长很快回复“好的！”我正要下班，小苏苦着脸走进来说：“主任，明天我要请假。我爷爷又住院了，没人照顾......”我说：“你傻呀？请假不扣钱？你明天到学校签个到，然后把吃饭签字表拿出来，直接走人！”小苏笑道：“好的，菜谱请示过袁校长了吧？”我点点头。小苏说：“这会办公室已经下班了，我明早来打印，弄好了再去医院。主任你辛苦了，谢谢。”

我说：“没事的，在一起共事，理应互相照应。今天照旧，我下班回家了。”

不想我骑车回家，老婆不在！问葫芦娃吃过了没有？葫芦娃连连摇头。

我只得去盛饭菜，喂饱葫芦娃，再打电话给老婆。铃声响了好一会，老婆也不接！

我心里“咯噔”一下，放心不下老婆，骑车去服装店找她。

服装店也是铁将军把门，老婆和王小琳都不在！

我正在焦急，老婆回电话来了，说：“找我啥事？我马上就到店了。”

我站在门口抽烟，过了几分钟，果然老婆和王小琳一道回来了。

一见面老婆就发牢骚：“烦死了烦死了！本地乡下忽然冒出个阳性确诊的，搞得大家不得安生！我饭都没来得及吃，被社区干部喊来测核酸！这个非洲务工的非要回来干嘛？腊月里各家生意正忙呢，他这一搅和，还不知道让不让开店？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