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西在拘留所里自杀第二天就成了城中最热门的话题。
不懂行的人通常会称呼拘留所为监狱,对于他们而言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外面也就等于是一个稍微大了一点的监狱罢了。然而他们却对切尔西自杀的现象感到幸灾乐祸,纷纷在各大社交平台断论她是畏罪自杀,可惜没成功,被人救了回来。有人称她为‘上帝的弃儿’她被遗弃,很可怜,想寻死又不行。一时之间,仿佛舆论都在针对她,相比较之前,他们好像很热衷于评价她的所作所为,志在摧毁她本来就已经够糟糕的形象。突如其来的舆论导向似乎早就有人刻意安排那样,每当舆论一边倒的时候,总有人在策划一切。这一次也不例外。
外界对切尔西的恶意越来越大,还有人在网上找出她年轻时候的照片,暴露她过去的经历,并且加以批评,还阴阳怪气,含沙射影。当舆论的矛盾都集中在切尔西身上的时候,逐渐就没有人记得拉塞尔才是第一被告的事实,人们逐渐遗忘了他,可能对他而言其实是一件好事。
案件要开庭审理,本来切尔西因为自杀受到拘留所方面的密切监督,医生也说了她不能受刺激,因此她不能出现在法庭上,就连拘留所半步也不能离开。法院方面正打算要取消审理的程序,可是检控方却要求审讯程序依时进行。
最后,在多方共同协商之下,法庭展开了审讯。
海伦很淡定,阿瑟却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他知道切尔西在拘留所里自杀,情绪波动,今天的庭审她不可能出现,他正要看看检控官是如何在第二被告无法出席的情况下被法官狠狠批评的。他以幸灾乐祸的目光凝望着辛波斯卡弗,向其传递信息,可是对方却完全不予理会,虽然同为辩护律师,但是却丝毫没有合作关系的感觉。
阿瑟觉得无所谓,他觉得今天的庭审维持不了多久,当第二被告无法出现的时候,自然就要解散。他已经很安定坐在椅子上,摇摆着方向,心里在倒数计时着。
果然,第一被告很快就到了,唯独第二被告迟迟没有出现。
法官等了7分钟还是没有动静,她很不耐烦地质问着:为何第二被告迟迟没有出现。检控方你应该知道,当案中被告无法出席的时候,案件是不能进行审理的。
海伦:法官阁下,我很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只需要再等多5分钟就可以了。
阿瑟笑得不行:除非她现在失忆,不然不可能出现。
在4分钟的几十秒后,切尔西出现了,出乎所有人意料,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坐进了犯人栏里,阿瑟这一回该头疼了。
海伦自信心突然就爆满了:法官阁下,我要求传召乔安娜女士出庭作证。关于名字的那一部分,她的声音特别响亮,似乎是特意喊给某个人听的。
阿瑟本来想反对检控方证人的合法性,因为夫妻是不能指证或者作证,然而很可惜的是,他们俩压根就没有结婚,在法律上还不算夫妻,他想反对也找不到理由。
乔安娜出现在法庭上的时候,拉塞尔已经变得垂头丧气。
她在书记员的引导下,在法庭上进行庄严的宣誓:
“I swear by almighty god that the evidence I shall give shall be the truth, the whole truth and nothing but the truth”
“我以万能的上帝起誓,我提供的供词,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好戏要开始了。
海伦:请问你与第一被告是什么关系。
乔安娜:情人关系,我们堕入爱河。
海伦:额……我是说现在,不是指过去。
乔安娜:现在是,过去也是,将来也会是。
法庭里顿时就响起不安分的议论声,法官不得不敲响木槌维持秩序。
海伦:你的意思是,你与第一被告始终都是情人关系,从来没有改变。
乔安娜:是的,向来如此。
海伦:但是,第一被告已经结婚了。
乔安娜:我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正在经营着一段平淡如水的婚姻。
议论的声音更热闹了,不过这一次法官不再顾着维持秩序,她也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迫不及待要听故事呢。
海伦:你的意思是,第一被告出轨了,在履行婚姻诺言期间,他与你出轨了。
乔安娜:是的。
海伦:但是,据我所知,他很爱他的妻子。
乔安娜:你说得没错,不过他更爱我。
海伦:当初你知道他有妻子,为什么还会选择与他发展情人关系呢?
乔安娜:他告诉我,他正在经历一段无趣、过于平静、逐渐厌倦的婚姻生活。除了家庭,他想不到还有别的理由要坚持这一段婚姻。我觉得他很孤单很哀伤,于是我答应了他。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秘密情人关系。
海伦:你有没有想过要与他结婚?
乔安娜:有,他也不止一次答应过我,会与她离婚,然后跟我结婚。
海伦:始终没有实现过?
乔安娜:每次他都说快了快了,都不知道要多久……直到他的妻子被烧死。
海伦:你觉得他的妻子被烧死,你们就有机会了?
乔安娜:可以这样说。因为自从他妻子死了以后,我们的感情显然比之前好了不少。
海伦:你觉得你们的好日子要来了是吧?
乔安娜:可以这样说。
海伦:自从他的妻子死了以后,你觉得他有伤心过嘛?
乔安娜:我倒觉得没有。反而他还觉得解脱了呢。反正我不觉得他有多伤心。如果说伤心的定义是用做爱来发泄,那么他的确很哀伤。
法庭里引发了不少暧昧的笑声
海伦:你觉得你们会结婚吗?
乔安娜:当然,那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以前他妻子还活着,我觉得遥遥无期,可是现在她死了,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在一起。
海伦:多么令人向往的爱情故事……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别的问题。
米歇尔·朱丽娅:第一被告的辩护律师,你可以开始盘问证人。
阿瑟:能不能简单说一下,你们是如何开始的?性爱细节可以省略,我们只要听重点。
乔安娜:我们就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相爱了,并没有可讲述的地方。
阿瑟:是你追他,还是他追你。
乔安娜:这很重要吗?
阿瑟:对我来说,很重要。
乔安娜:是我追求他。
阿瑟:追了多久他才同意。
乔安娜:一年左右吧。
阿瑟:换句话说,也就是你喜欢他在先。
乔安娜:没错,就是如此。
阿瑟:是你在引诱他,他根本就没有想过与你在一起。
乔安娜:不是这样的!
阿瑟:你是不是要求他与你结婚?
乔安娜:是的。不过他没有答应。
阿瑟:你要求了多少次?
乔安娜:4、5次吧。
阿瑟:你要求他与你结婚,他都不同意,你心里是不是很不痛快?
乔安娜:人之常情吧。
阿瑟:因为他不同意与你结婚,所以你就要刻意报复他!企图将他的形象刻画成一个寡情薄幸的男人!是不是!
乔安娜:不是!我说的都是实话!
阿瑟: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可以证明你所说的是事实?
乔安娜:我们的关系本身就已经是一个秘密,因此不会有别人知道。
阿瑟:也就是说,没有人可以证明你们俩的关系。法官阁下,我暂时没有其他的问题。
辛波斯卡弗也表示没有其他的问题。
切尔西的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难以置信,海伦深信自己已经掰回了一局。
回到拘留所,海伦还特意去探望她。
“怎么样,那天你听得很清楚吧?“海伦问着。
“我觉得你找回来的证人并不可靠。“切尔西苦笑着。
“你这话很不公平。她的确是拉塞尔的未婚妻,在案件结束以后,他们就会结婚。他们的关系属于出轨,不过在他的妻子遇害以后,一切就变得名正言顺。她在法庭上宣誓过,我们不得不相信她。“海伦一本正经的说着。
“我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我被他骗了。“切尔西搂着自己的肩膀,仿佛被冰雪覆盖了那样,呵护着自己的身体。
海伦双手插在裤兜里,深沉的问着:所以……你决定好了吗?
“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慢慢考虑吧。”切尔西的态度比起之前已经好了很多,至少在明面上没有那么抗拒。
“也行,反正控方证人可不少,你考虑清楚了再告诉我,毕竟转做污点证人需要一定的手续。”
乔安娜自从出现在法庭上之后,她与已婚的男人搞婚外恋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一路上有不少的记者抢着要采访她,她在当地也算薄有名气,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自然会特别受关注。当然,她是不会接受采访的,至少现在不会。因此她用善意的笑容拒绝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记者。她为了不让记者们跟踪,她特意绕过好几个街口,兜兜转转之间,她终于甩开了记者。她混进一家富人俱乐部,然后从秘密通道离开,再绕进一家看上去并不起眼的咖啡馆。
这一家咖啡馆的装修风格很低调,一般很少有人来光顾。来这里的客户多半是约了朋友谈工作谈事情的,其中就包括拉塞尔。
他约了她在咖啡馆见面,阿瑟一直在监护着他们两个。
他很平静的对阿瑟说:你先出去吧,我们俩有很多悄悄话要说,鉴于你目前仍然单身,这些话你就不太合适听了。
阿瑟当然很信任他的当事人,没有说什么就走了。
“你的咖啡喜欢放牛奶,我一直都记得。”他用勺子在纯黑的咖啡液体里搅拌着,发出清脆的摩擦声音。
“我们分开很久了吗?还一直记得。”她的口吻很激动,叉着腰说着:你不用假装平静了。我的确出庭作证指证你,揭露你对妻子的爱是多么的虚伪,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我只不过是把事实说出来而已。如果你要生气的话请随意,但是如果你用这种烂到透顶的借口跟我说分手,你就实在是太愚蠢了!“
杯子里的咖啡经过牛奶调和,颜色逐渐变白,他的搅拌动作也停止了。咖啡馆里没有播放音乐,因此氛围变得很紧张。她很熟悉男人的个性,当一个男人不说话的时候,他肯定是生气了,而且是非常愤怒的那种。她能预计到他发脾气的样子,但是她并不害怕,因为她早就预料到他会生气。就算是暴风雨来临,她也不会感到恐惧。
“亲爱的,我怎么会生气呢。你是我最爱的人,我不舍得生气。只不过你今天在法庭上说的那些话,对我很不利,我的形象估计会毁于一旦!“说这番话的时候,他好像老了十岁那样。
“那怎么办?“她竟然也不禁感到担忧起来。”
“没事,我与我的律师商量过,到时候我会在法庭上坚决不承认与你之间的关系,只要我可以说服陪审团,令他们相信我没有在履行婚姻责任期间出轨,他们就无法质疑我的诚信。”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会,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略显迟疑的说着:不过……可能会委屈你……你的诚信会因此破产。
“噢!亲爱的!我才不管那些!哪怕全世界都对我指指点点,我也不会后悔!我仍然深爱着你!你就是我的上帝!而上帝会指引我走上正确的道路!“
“很好,等我无罪释放了,我们就可以结婚了。“
两人在咖啡馆缠绵了一会,他就送她离开。
阿瑟还问他:你真的不责怪她?
“你在开玩笑吗?我恨不得给她一个大耳光!不过这些是以后的事情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反击。“
“很简单,推翻她所说的那些就行。“阿瑟根本没有用心回答问题,说过的那些话也是反反复复出现过的,他的心思不在这里。
“我担心我的保姆会站出来指证我。“拉塞尔忧心忡忡的说着:经过这件事之后,她必然会痛恨我。
“这么说,你不能再指望她会保持沉默。”阿瑟就说了一句话。
“是的,但愿如此。”
“要报复一个女人是不是娶她回家?”
“理论上可以这样说。”
“你的危机似乎要爆发了。”
“我正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呢。”
在闹市里,黑泽明正陪伴着利斯,明天就是结案陈词的时候,这是他首次以来处理过最简单、程序最简化的一个案件。他好像什么也没有做就熬到了结案陈词的阶段。以往的时候,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听取检控方证人的供词,法官的不屑一顾以及其他律师助理的唠唠叨叨,熬过漫长的审讯才得以结案。有一些案件本身是特别简单,但是由于检控方不够专业,很多文件还没完全准备好就匆匆忙忙开庭审理,结果就因为某些文件的不齐全,不得不拖延审讯。结果就导致了审讯费用的增加以及公共开销的累积越来越惊人。对于他而言,听证案件是最折磨心态的一个过程,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讨厌在法庭上消磨时间。这一次的案件效率如此快,他心里还是有一些愉悦的感觉。有的时候他甚至还会感叹,要是每一件案子都那么有效率,他也不会厌倦在法庭上的感觉。本来在结案陈词的前一天夜晚他应该要构思结论上的陈述,但是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一段完整的结论。对于这个案件他心里仍然有疑惑,疑点依旧存在,可是他无法质疑既已存在的现象。碰巧的是,利斯约了他出来玩,他碰巧没有什么头绪,于是就答应了她。
要光明正大与自己的客户外出应酬当然是允许的,但是他是已婚人士,而且他的客户还是一位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足够优秀的女性,他当然不能对妻子坦白,于是他编造了个故事,与旧同学喝咖啡,才能在夜晚溜出来。
他的妻子还觉得奇怪,他无缘无故多了个可以喝咖啡的朋友。
一路上,她都顾着欣赏商业街道的繁华,而他心里始终是七上八下。
在喧闹的都市街道中,她不禁问他:你说……我会不会被判罪呢?
“控方根本找不到你的杀人动机,又没有预谋,整个事件看上去都像是突发状况,陪审团无法说服自己去厘定你是有罪的,因此……不过当然,我可不敢保证一些事情,其实我们做律师的,都不能轻易许下诺言。我只能说,尽我的能力。
她突然笑了,侧着脸问着:你看上去好像很有自信。
“自信是当律师的首要条件。“他简单的说着。随后他环顾着四周,问着:为什么你要约我来这里消磨时间呢?这里看上去很普通,而且一点也不特别。
“明天可能会有宣判结果,我很担心万一真的被判了谋杀罪名成立,我就再也出不来。我只想在坐牢之前再混迹在失落的都市街道里。”
“你还真是一个时而冷静时而惊慌失措的女人。”他不禁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