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只大手覆盖住七月的脸上，七月便闻到一股子浓厚的血腥味。

七月狠狠咬了下去，那只大手的主人却并不松开，只管死死捂住她们两个的嘴巴。

“不要喊。”

声音很虚弱，七月抬眼，就看到了一张憔悴的、布满胡茬的大叔脸。

“我不是什么坏人，请你们不要喊，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声音的主人压低了声音，但是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七月拉了拉秋芝的胳膊，示意她也不要出声，确定这两个小女孩不会大喊引来众人，声音的主人终于松开了手。

然后，他就疲惫地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联想到刚刚被杀死的那个男人，七月隐约发觉这人似乎来头不小，虽然看起来衣着朴素，但是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刚刚小树林那边有人被杀了。”七月压低声音问道，“那个人是不是跟你是一伙儿的。”

那人没有回答，只管靠着墙，一下一下抽着冷气，七月顺着他的胸膛往上看，才发现他脸色很差，脸上还有划伤。

联想到最近丘八们密集的行动，满街抓什么共匪的传言，小小的七月似乎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了。

“别担心，我不是什么坏人。”

似乎是看出来了七月的脸色不好，又不停地打量着自己，那大叔开口安慰道。

“你是什么人，是丘八们说的共匪吗？”

七月压低声音，又继续追问道。

大叔似乎很惊讶这小姑娘这过人的胆色，不仅不害怕，还连珠炮似的发问。

“我谁都不是。”

大叔似乎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七月便不再发问，去角落的水缸里舀了一碗水，打湿了家里唯一的一块毛巾，给那个大叔擦拭脸上的伤口。

这下大叔更加惊讶了，“你不怕我吗？”

七月低着头细细地给他擦拭着伤口，眼睛也不抬一下，“跟日本人作对的，肯定不是坏人。反正比外面那些混吃混喝的丘八不一样。”

大叔禁不住笑了起来，但是这一笑，牵动得他伤口都跟着痛，他吸了一口冷气，七月这才发现他胳膊上还有一处枪伤。

“小妹妹，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大叔从怀里摸出三块银元，放在七月的手里，然后对她说，“你去新月大剧院的西南角，放上一块西瓜皮。但是，这个行为会让你身陷危险，你可以做，也可以不做。”

“我做。”

七月接下银元，秋芝吓得赶紧拉住了她的手，哭着说，“姐姐，不能去，刚刚你也看到了，那个人死得有多惨，你不能去。”

“就算你不去，这几块银元也可以给你。”

大叔一脸坦然，并没有一丝一毫强迫她的意思。

“我去。”七月把秋芝的手一根根撬开，说道，“反正咱穷人命贱，出了什么事情，你就跟娘赶紧跑，有了这三块银元，咱们也能过个好年。”

“不会，穷人的命也是命，生命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大叔望向窗外，似乎所有所思，“只要我们努力，就一定可以建立一个新的世界。”

“好了，我该走了。”大叔吃力地爬起来，说道，“我已经暴露了，不能让你们也跟着入了险境。”

然后，他看了看窗外的情况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姐姐，你真的要去吗？”秋芝带着哭腔问道，“出了事情可咋办啊！”

七月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秋芝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不可以跟娘说今天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准说，听清楚了吗？”

秋芝被七月认真的模样吓到了，只好结结巴巴地说“好的，都听姐姐的。”

第二天，七月如约来到新月大剧院，找到西南角，悄悄地放了一块西瓜皮。

“干什么的？”

一个日本兵用不熟练的中文开口问道。

“军爷，我就路过这里。”

七月赶紧点头哈腰地跟日本兵回话，日本兵嫌恶地看了一眼一脑袋毛刺儿短发的七月，嫌她丑，就不耐烦地骂道，“快走快走。”

七月如同得了大赦一般，赶紧扭身就跑。

“站住。”

又有人叫住了她。

七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下次不准来这里了。”

没想到那些日本兵竟然说了这么一句。

七月暗自松了一口气，赶紧脚底抹油逃跑了。

没过几天，秋芝娘回来后，脸色都不太好，秋芝忙问，“娘是不是不舒服呀？”

秋芝娘赶紧摸了摸胸口，说道，“哎呀呀，可吓死我了，今天回来的时候，看到城墙上挂着好几个人头嘞！说是什么革命党，吓死人嘞！”

秋芝看了一眼七月，七月赶紧对了个眼神，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第二天，两个人结伴去捡菜叶子时，路过城墙门口，看到了那个大叔的人头，正悬挂在上面。